第一部分 強權的碎片 第1節:前言 讓理想與命運和解(1)

前言

讓理想與命運和解

最初想寫這本書的念頭起于1989年,那時的中國正發生著一些變化,我也發生著一些變化,離開了福建省北部的建陽地區,帶著許多夢幻般的理想,考取了北京大學經濟學院研究生,專業和研究方向是"中國社會主義建設"。在校的時間只有兩年,雖然必修的課程很多,但我在課外還是特意選修了"蘇聯問題研究",師從著名的蘇聯問題專家張康琴教授。那時,許多研究生都選擇研究西方,每周上張老師課的只有兩個研究生。我是選修,另一個是必修。我對蘇聯始終充滿了向往,特別是戈爾巴喬夫的改革和蘇聯的現代化,也始終認為蘇聯的變革探索是有意義的。

戈爾巴喬夫的改革與新思維,如煙花般的燦爛,我非常地著迷。當時的資訊不像現在這麼快捷,有關蘇聯改革的最新消息,報刊上只言片語,好在張老師經常給我們許多內部資料,以及她的最前沿的俄文資料。記得我們曾經爭論過戈爾巴喬夫改革的成敗,我期盼並肯定他能成功,但張老師斷言他必定失敗,"他過于妥協了",她說。此前我從事過共青團和學生工作,對政治理想有如宗教般地虔誠。多年以後,我領會了她這句話的內涵。理想,尤其政治理想,在現實詰難面前是非常脆弱的。我的父母都是黨的農村基層干部,我從小的信仰教育非常純粹,就是"時刻准備著",那是銘心刻骨的。後來看了蔡和森、瞿秋白等一批我們黨的早期領導人的資料,才明白這種信仰非常的崇高和莊嚴,純粹得甚至付出整個生命去踐行和捍衛,仿佛是流淌在生命中的風。在北大期間讀了一本北大人寫的《精神的魅力》,我就有了想寫"統治的魅力"的念頭。

古今中外的君主和領袖們,有的成功、有的失敗,有的偉大、有的平庸,有的流芳百世、有的遺臭萬年。這些領導者登上權力巔峰的過程,固然充滿了傳奇,但是他們如何駕馭權力、統治國家、甚至創造一個時代,更是充滿魅力,盡管隱藏著殘酷。

1991年4月,我從北大畢業的時候,正是戈爾巴喬夫和他的改革窮途末路,同時也是美國的克林頓、英國的布萊爾、日本的橋本龍太郎、秘魯的藤森、以色列的內塔尼亞胡、俄羅斯的普京等年輕一代領袖,走上世界政治舞台的開始。他們更多地展現了現代領導者的英氣、灑脫、陽光般的非凡魅力,一掃以往政壇的暮氣、狡詐、陰謀等病夫治國,給現代世界政壇注入了新的活力,也吹來了一股清新的風。即使是後來克林頓沸沸揚揚的"拉鏈門"事件,我們已能夠更為客觀地評價和接受。因為這樣的領導者,他們把自己非常的一面和平常的一面,都展現給了世界,好比風行水上。

寫這本書,我做了近10年的准備。在我閱讀大量古今中外元首傳記的過程中,自己也逐漸從觀察政治、學習政治,到親曆政治、參與政治。從北大畢業後,我到黨委政策研究部門工作,後又給一位地級市的主要領導當秘書。曾任過縣委副書記,任過省委重點黨刊的常務副主編。當然,我的政治實踐可能非常表層、甚至是浮淺的,但感受深刻。

閱世事變遷,總有一段蒼涼爬上額頭。

我想,大到一個國家,小到一個區域、一個組織、一家企業,駕馭權力或者說統治的技術和藝術,總有共通的東西。正如2002年,我因工作關系,采訪了近70個縣、市委書記,他們中的許多人告訴我:此生當過"縣官"足矣。我理解他們這句話背後的東西,那是一種"統治"的感覺。把一個縣放大到一個國家,從駕馭權力來說都差不多,不同的無非是多了外交和軍隊。當然,這麼比較可能過于簡單和機械,但有一點,那就是說,"統治"指的不僅僅是國家的統治,可以理解為"駕馭權力"或者"運作權力"。換句話說,現代領導者,首先得是"強勢",也就是通常所說的"強人"和"權威";然後是"民主",也就是通常所說的"人緣"和"開明";同時,還得擁有人格魅力,讓大家從情感以及道德的層面,不由自主地被你所吸引,也就是通常所說的"向心力"和"凝聚力"。

實際上,這些要求在現實世界里是非常苛刻的,也很難完整體現。俄羅斯總統普京說過:"政治的藝術就在于必要和可能之間找到黃金中點"。我們還可以加上一句:"統治的魅力就在于理想和現實之間找到黃金中點"。

這本書初稿完成的時候,2005年的日曆剛剛打開,世界正發生一些質的變化。在變化中,我國電影《孔雀》從柏林電影節捧回了一只"銀熊"。我關注這部電影,是因為影片所表達的東西,和我的書稿想要折射出來的東西相似。這部電影講述的是20世紀70年代,中國的一個普通家庭三個孩子的成長故事。姐姐是理想主義,夢想鐫刻出執著、無奈和感傷;哥哥是現實主義,生存鐫刻出功利、忍辱和周旋;弟弟是悲觀主義,心靈鐫刻出放棄、決絕和逃避。如果說姐弟三人有什麼相同的地方,那就是堅韌地承受下滑的命運。影片的結尾,都已步入中年的姐弟三人和各自的家庭,相繼走過冬季的公園,公園里的孔雀沒有開屏。當他們淹沒在成千上萬的人群中時,孔雀開屏了,在庸常的丑陋中,突然綻放出刹那的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