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咋行!"開口的是唐來娣,而不是唐招娣.
顧明卿好笑道,"難道你們是舍不得能吃到的那小拇指甲蓋大小的肉?"
唐來娣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眼底燃燒著憤怒的火苗,幾乎恨不得將眼前的顧明卿給燒死!
"你憑啥瞧不起我們!你是侯門千金,吃香的喝辣的!你試過一年到頭連葷腥都沾不到的滋味兒嗎?況且你以為我們是舍不得那一點點肉?
屁!就那麼一點肉,連塞牙縫都不夠!每次就那麼一點肉,奶看我們吃,也從來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你當我們那肉吃得心里舒服啊!
可我爹不爭氣,明明是家里長子,干的最多得的最少.我娘因為沒生兒子,在這個家里從來是抬不起頭.如果不是大壯哥每月都給我們送兩回肉,我們大房在這個家的處境只會更加艱難!你知道我們大房的日子有多難過嘛!"
哦!原來如此啊!顧明卿臉上露出恍然之色,不是唐來娣口中說的大房在唐家過得有多慘多慘,而是唐招娣為何一直默許江大壯往唐家送肉.說真的,這一點,她是真的暫時沒有想到.
顧明卿看向唐招娣問道,"你的大壯哥是不是一直以為他送來唐家的肉,你是能吃到不少的?他不知道你每次只能吃到小拇指甲蓋大小的肉?"
顧明卿雖然是用疑問的語氣,眼里卻露出肯定之色.
唐招娣慌亂避開顧明卿那明亮的眸子,好像她所有肮髒齷齪的小心思在那雙眼下都會無所遁形.唐招娣覺得她在顧明卿眼里像是沒穿衣服,身上一點秘密都沒有,這讓她十分難堪.
唐招娣的舉動已經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訴了顧明卿,她猜的都是對的.
顧明卿收回目光,仰頭望天,跟著澄淨碧藍的天相比,有時候這人心就顯得肮髒不堪多了.
"三妹啊,我剛才對你說的話,真是一點不錯.你對江大壯的愛真是不過如此.不對,我覺得我說錯了,你還配說愛江大壯?你真是別侮辱了愛這個字."
這次,顧明卿說完後,就真的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至于唐招娣那慘白的沒有一絲血色的臉,她不想看,後面隱隱傳來的唐招娣的哭聲,她也不想聽,以及唐來娣那憤憤的怒罵譴責,顧明卿更不想聽.
等重新回到唐家,顧明卿問巧巧,"巧巧,你覺不覺得我很殘忍,我方才對三妹說的話太狠了?太刻薄了?"
"不覺得.小姐做什麼都是對的.況且奴婢從頭聽到尾,也覺得唐招娣的做法很不地道,要是奴婢的一片心被人那麼糟踐,還被人那麼瞞著,奴婢心里一定會很難受."
顧明卿淺淺一笑,"去套馬車吧,我想去縣里見相公."
"是,奴婢這就去."巧巧應聲後,就立即去馬棚那兒套馬車.
顧明卿和巧巧來到唐瑾睿所在的私塾,唐瑾睿還在上課,顧明卿就去了斜對面的茶館,要了一壺茶,一碟千層糕還有一碟豌豆黃等著.
朱舉人辦的私塾規模還挺大,這倒是不是說他招的人多.朱舉人總共才招了二十一弟子,但是他招收的弟子必須全都住在私塾的大通鋪,每間房住三人,半月休息兩天.
所以朱舉人的私塾占地還挺大,兩進兩出的宅子,青磚碧瓦,門口有人看著.附近相鄰的也大多是書齋,書肆或者清雅的酒樓.倒是很適合做學問.
巧巧看顧明卿就這麼坐著,不禁有些傻眼,"小姐,姑爺還沒下課,您難道不打算出去逛逛嗎?"
一般顧明卿來縣里看唐瑾睿,要麼是抓著唐瑾睿下課的點,如果早來了,那就在縣里逛,看時候差不多了,再來姑爺的私塾.可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在唐瑾睿上課的時候過來,來了也不去逛,就這麼叫了壺茶,要了兩盤子點心等著.
顧明卿隔著一條街,遙遙望著唐瑾睿的私塾,喃喃道,"不去逛了,今天不想逛.今天就是--"忽然很想見唐瑾睿,很想很想.
顧明卿單手撐著下巴,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唐瑾睿的私塾.是啊,就是忽然很想見唐瑾睿,很想很想,這種強烈的沖動促使她就這麼來了.
唐瑾睿在上課,顧明卿自然不能這麼沖進私塾去見他,所以就只能來到距離私塾最近的茶館等著,只要能距離唐瑾睿近一點就成.哪怕是隔著街道,隔著層層牆磚,隔著一個又一個人,她看不到唐瑾睿,聽不到唐瑾睿的聲音,這樣也無妨,只要能距離他近一點,心就會很平靜,很舒服.
巧巧雖然還是納悶,但是顧明卿開口說了不想逛,那就不想逛,她就在這里陪著也是一樣.
"坐下吧,巧巧,一直站著你也不嫌累."
巧巧慌亂搖頭,"小姐,奴婢怎麼能跟您坐在一張桌子上呢."
顧明卿見巧巧嚇壞了,也不再堅持,點了她一旁的桌子,"不跟我坐在一張桌子上,那就坐另外一張吧.喜歡吃什麼就叫."
巧巧有些遲疑,最後在顧明卿的堅持的視線下,選了個位置坐下,眼光時不時偷看顧明卿,保證顧明卿在她的視線下.
街道上的行人來了一批,又走了一批,又來了新的一批,又走了一批......來來往往,重重複複,差不多過了一個多時辰,唐瑾睿才出來.
顧明卿是跟看大門的老伯打了招呼,讓他在唐瑾睿下課後就通知他,讓唐瑾睿知道自己正在私塾對面的茶館等著他.
顧明卿的視線一直緊緊盯著私塾,所以在唐瑾睿出現的一刹那,他就立即發現了.
顧明卿目光近乎貪婪地盯著唐瑾睿,只見他穿著象牙白工筆山水樓台圓領袍,他逆著光緩緩而來,身後的偌大私塾,碧藍的天空,以及街道上來來往往的行人仿佛都成了他的背景,周遭所有的聲音在這一刻仿佛也消失了.
在顧明卿眼里,天地之間仿佛只剩下了唐瑾睿一人,直到唐瑾睿進來了茶館,目光梭巡,最終找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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