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琴和周氏坐上馬車,巧巧駕著馬車朝縣城駛去.
一路上,馬車都沒什麼太大的顛簸,顧明卿心道,巧巧的駕車技術是越來越好了.
周氏從上馬車起,眉頭緊皺,其間一直籠罩著若有若無的愁緒,仿佛在思量著什麼.
顧明卿見狀,垂眸不語,她知曉周氏在想什麼,但要她勸說,她實在是不知勸說什麼是好.
最後,還是周氏主動開口詢問,"明卿,你有沒有覺得招娣--不是,是晶晶變得有些奇怪."
當然奇怪了,內芯都換了一個人,完全不一樣的靈魂,怎麼可能不變得奇怪.
心里腹誹不已,顧明卿嘴上卻道,"嗯,三妹的確是變得有些奇怪,比之前要膽大,性子也潑辣了不少.那張嘴也變得能說會道,我記得以前的三妹從來都是沉默寡言."
周氏點著頭,附和顧明卿的話,"的確是這樣.一個人怎麼會變得那麼快呢?難道真的跟招--晶晶說的,她是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所以才性子大變的?可是我怎麼就覺著有些奇怪呢."
可不奇怪嘛!周氏如果一點懷疑都沒有,就被唐晶晶一句"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糊弄住,那就不是周氏了,不過唐晶晶的理由去糊弄老張氏她們還是很夠用的.
顧明卿笑著說道,"娘,別想了.三妹還是三妹,她如今性子變了,到底是往好的方向變,這也沒什麼不好的."
周氏想想,的確是這樣,"你說的也是,晶晶原來的性子是太過膽小懦弱了,如今這樣潑辣膽大一點反而好.對了,說到晶晶二字,我又覺得有些奇怪.晶晶是什麼時候認字的?還知道三個日是晶?"
穿越女果然處處是破綻啊!顧明卿在心里吐槽.唐晶晶認字,這話是沒錯,不過認得都是簡體字,"晶"的繁體字跟簡體字是一樣的,所以讓唐晶晶給蒙對了.要是別的字,唐晶晶很有可能會來一堆缺胳膊斷腿的簡體字.
"可能就跟晶晶說的一樣,她不知道在哪兒聽到這字吧."顧明卿隨意道,她實在是不想繼續唐晶晶這個話題,嫌煩,于是轉身拿起她放置在馬車上的包袱,然後打開,取出里面的衣裳給周氏看,"娘,您看看我給相公做的衣裳好不好?"
周氏果然被轉移了心思,低頭看向顧明卿遞來的衣裳.
顧明卿給唐瑾睿做的衣裳是碧青色水紋,衣服的針腳還算嚴密,展開一看,也合唐瑾睿的身材.
周氏瞧著,心里十分滿意,"不錯,瑾睿要是看到你給他做的衣裳,一定會很高興."
顧明卿如玉的臉頰染上一層紅暈,如天邊的晚霞,豔麗奪目,雪白的貝齒輕咬紅唇,低聲道,"其實我還真沒什麼手藝.衣裳上的圖案花紋可不是我一針一線繡的,我只是將料子制成衣裳,說白了,也沒費多少工夫."
周氏拍了拍顧明卿白皙的手背,溫聲道,"這已經是你的一片心了,瑾睿會很高興的."
顧明卿一邊將展開的衣裳重新疊好,一邊道,"娘,等我繡活練好了,我給您還有爹也做幾件衣裳,不過您們可不許嫌棄我的手藝不好."
周氏只覺得顧明卿這個兒媳婦真是太貼心了,她沒能生個女兒,但是顧明卿這樣貼心的女兒不比女兒差了吧.
"做衣裳累人,你有這片心,我和你爹就很高興了."
顧明卿搖頭,"能給爹和娘做些東西,我高興."
周氏于是就不拒絕了.
顧明卿和周氏就這麼坐在馬車上,一路閑聊來到縣里,至于唐晶晶的不對勁兒,周氏和顧明卿兩人都暫時拋到腦後,不管了.
顧明卿除了上一次受了唐招娣的刺激,突然來縣里,一直坐在茶館外面等唐瑾睿,其他時候她都是算准時間,來早了,就是要在縣里逛.一般她來縣城,唐瑾睿就差不多下課了.
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顧明卿和周氏來到縣里私塾,由門房牛大伯進去通知唐瑾睿.沒片刻功夫,唐瑾睿就出來了.
不知是不是因為有一段時間沒見到唐瑾睿了,還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緣故,顧明卿只覺得唐瑾睿瞧著更英俊了,眉眼似乎展開了,充斥著濃濃的男子陽剛味道,偏生又因為讀書,周身散發著儒生墨香的氣息.這樣的唐瑾睿真是十分迷人.
眼前這個迷人的男子,是她顧明卿的丈夫,這個認知,讓顧明卿心里湧起濃濃的喜悅,沒錯這個男子就是她顧明卿的丈夫,是她顧明卿的男人!
顧明卿在打量唐瑾睿,後者也同樣在打量顧明卿.
該說顧明卿和唐瑾睿心有靈犀一點通嗎?唐瑾睿和顧明卿想到一塊兒去了,她也覺得幾天沒見,顧明卿看著似乎更美了.都說女大十八變,顧明卿如今只有十三歲,怎麼也變得那麼快呢?顧明卿的五官好似張開了,出落得愈發清麗動人,肌膚似乎也變得更加水潤白皙,就像剝了殼的雞蛋,讓人恨不得上手捏一把.
顧明卿和唐瑾睿的互相對視只有那麼一眼,一眼過去,他們就收回了視線,畢竟周氏還在呢.當著長輩的面,起碼得收斂一些不是.
周氏將顧明卿和唐瑾睿的互動暗暗收在眼底,心里不禁十分滿意,兒子和兒媳感情好,她心里自然也是高興的.周氏有心找個借口離開,讓他們小兩口好好說話,但是這樣未免太刻意了.
周氏遲疑間,唐瑾睿開口了,"娘,娘子,咱們去對面的茶館找個包間說話吧."
周氏應了,她們一行人去了對面的茶館,要了一安靜的包廂,點了兩碟點心和一壺龍井.
進了包廂,坐下後,顧明卿就將裝著衣裳的包袱遞給唐瑾睿,面頰緋紅,隱隱有些不好意思,兩世為人,這可是她第一次為男子做衣裳,"相公,這是我為你做的衣裳,你看看喜歡嗎?要是覺得我做的粗糙簡陋,你也多擔待一點."
唐瑾睿打開包袱,低頭看著眼前的衣裳,只覺得喜悅激動鋪天蓋地朝著他襲來,幾乎要將他淹沒!
唐瑾睿顫著手指輕扶著手下的衣裳,仿佛是在摸什麼稀奇珍寶,生怕他粗粝的手指會將衣裳摸壞了一樣.
周氏看著唐瑾睿的舉動,心里暗喜.
唐瑾睿還記得周氏就在一旁,很快停下動作,將包袱重新綁好,然後小心翼翼地放到一旁,"娘子,這衣裳做得真好看,我很喜歡."
顧明卿和唐瑾睿對視一眼,視線交彙處仿佛有無數極淺又極淡的銀線纏繞交錯,將他們的心也拉得越來越近.顧明卿和唐瑾睿觸電一般,渾身一震,飛快移開視線,正襟危坐.
唐瑾睿臉紅了紅,這時,小二敲門進來,將他們之前叫的兩碟點心和龍井擺在桌上,彎著腰離開.
唐瑾睿也趁機說起其他事情,"娘,娘子,師傅說我如今的水准差不多了,課堂上的內容可以不必再聽,讓我自個兒在家里學習,如果遇到什麼疑難問題,可以先將問題記下,等積累的問題多了,一並整理,再去找師傅解答."
周氏和顧明卿一喜.
周氏高興地拍了下手掌,眉眼含笑,"這可真是一個好消息.瑾睿啊,娘就擔心你和明卿新婚燕爾的就分離兩地,這著實是委屈了明卿.現在你大多時候都能在家里,跟明卿也不用分離兩地,娘真是安慰啊."
周氏又想起唐瑾睿和顧明卿並未圓房,心里歎息一聲,轉而想到這兩人的年紀的確是太小,現在圓房對身體不好,于是就放下了.
顧明卿水眸漾著淺淺的細碎星芒,瀲灩的唇畔微微向上揚起,"娘還少說了一點,相公以後能常在家里,這樣才能更好地孝敬爹和娘不是."
周氏眼底笑意加深,"就你嘴甜."
唐瑾睿看著周氏和顧明卿這對婆媳相處的猶如親母女,心里不禁十分高興,他可是見過周氏是如何跟馬氏相處的,冷漠疏離,比起陌生人也沒有好到哪里去.
不期然的,唐瑾睿想起顧明卿說的,關系是要經營的.如今看來,顧明卿的確將婆媳關系經營得很好.
唐瑾睿給周氏,顧明卿倒了茶,最後才給自己倒了一杯,低頭看著白色茶杯里的碧綠龍井茶葉在滾熱的水里上下起伏,將茶水浸染的碧綠動人,鼻尖也縈繞著淡雅清幽的龍井茶香.
唐瑾睿抿了口龍井茶,忽而問道,"娘,三妹如何了?"
周氏臉上的笑意有片刻的凝滯,唐瑾睿察覺出周氏的態度變化,不禁有些急切,"娘,不會是三妹不好了吧."
唐瑾睿跟唐招娣雖說沒有多深厚的兄妹之情,但就算是陌生人在自己的面前出事,也會忍不住心生憐憫,更別提是有血緣關系的堂妹了.
周氏見唐瑾睿誤會,忙道,"想哪兒去了.要是招娣--不對,是晶晶真的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和明卿見到你,怎麼可能不說."
唐瑾睿一想,的確是這樣的理,提起的心總算是落回了原處,驀地又皺起眉頭,不解道,"娘,您方才說什麼?您剛才想喊得是招娣吧,怎麼成了菁菁?是草字頭加青嗎?"
周氏搖頭,"不是你說的菁,是三日晶."
周氏說著,簡單將唐晶晶的變化說了一下.
唐瑾睿頓時聽得無語至極,就連嘴巴也輕輕張開,顧明卿瞧著怕是都能裝進一個雞蛋了.
好一會兒,唐瑾睿才慢慢合上嘴巴,擰著眉,聲音聽著有些糾結,"娘,您沒弄錯人?您說的真的是招--不對,是晶晶?三妹什麼時候有那麼大的膽子,竟然敢跟奶奶和姑姑嗆聲,性子變得如此潑辣不說,居然還識字了?這說得完全是另外一個人啊!"
可不是另外一個人,顧明卿在心里腹誹.
"我說的就是你三妹.可能正如晶晶說的一般,她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所以什麼都看開了?就連性子也改了?"
顧明卿端起茶杯,遮住嘴邊那嘲諷的笑.唐晶晶自認為聰明,覺得她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然後大徹大悟,就是萬能理由,所有人都會相信?
是,顧明卿不否認古人對鬼神比較相信,但是這不代表古人都是傻子!看看無論是周氏還是唐瑾睿,都對唐晶晶這理由報以諸多的懷疑.
要說唐瑾睿和周氏之所以沒有立即想到唐晶晶是穿越的,一來是這事太匪夷所思,二來是跟唐晶晶相處的太少,不太了解唐晶晶,三來就是唐晶晶露出的破綻還不夠多.
對了,按照古人的理解,這不叫穿越,而是借尸還魂吧.
周氏想著完全變了性子的唐晶晶,頭不禁有些疼,伸手揉了揉太陽穴,又見唐瑾睿仍然是皺眉思索,開口勸道,"好了,別想這些了,等你回去後自己看吧.瑾睿啊,你什麼時候回家?要帶的東西多不多?到時候我和明卿來接你?"
唐瑾睿回過神,點點頭,"好,就三日後吧.我其實也沒什麼東西需要帶的."
因為提起了唐晶晶,周氏和唐瑾睿的神色都有些不太好,唐瑾睿走後,周氏也沒有想在縣里逛的心,顧明卿就跟著周氏回去了.
周氏和顧明卿回到唐家後,正巧碰到李氏抓著唐晶晶的手,苦口婆心地勸著,"招娣啊,你咋能那麼跟你奶和姑說話,你這是不孝順!這要是傳出去,你的名聲就毀了,你知道不!趕緊的,娘帶你去跟你奶和你姑道歉."
唐晶晶一臉不耐煩地甩開李氏的手,在李氏錯愕的表情下,她冷如冬日寒冰的聲音響起,"首先,不要再喊我招娣!這名字難聽死了!說的取什麼招娣,盼娣,來娣,就真的能生兒子一樣!
這些名字都取了十多年了,你生兒子了嗎?以後我叫唐晶晶!三日晶!"
李氏臉色瞬間慘白,腳步踉蹌,傷心不已,沒能生出一個兒子,這是她最大的痛!平時老張氏和唐玉動不動拿這個刺她,如今就連她的女兒也開始看不起她,開始傷她的心嗎?
唐晶晶完全沒注意到李氏傷心的表情,就是注意到了,她也不會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