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立仁問道,"娘病了,她如今怎麼樣了?"
周氏回答,"你放心好了,娘的身子骨還不錯,雖說被晶晶給氣到了,但是戴郎中給娘看了,也開了藥.娘吃了幾天藥,好生休息了幾天,身子已經恢複了."
唐立仁感激地看向周氏,拍了拍周氏的手,"娘子,謝謝你."
昏黃的燭光散在周氏身上,為之增添了幾分暖意溫婉,她嗔了一眼唐立仁,"咱們是夫妻,說什麼謝不謝的.不過相公,我覺得咱們還是分家的好.
晶晶自從大難不死,整個人都變了,太肆無忌憚,什麼不怕什麼也不顧,這樣的性子,我擔心她遲早會出事.這先不說,我想著娘要是再和晶晶在一塊兒,這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晶晶能氣娘一回,怕是就會有下回."
唐立仁榮聞言,點點頭,"娘子,你說的很有道理.原本是打算等明卿進門後,過個一年半載再分家,不過如今事情有變,這早點分家也不是什麼大事.不過娘子,晶晶真的變了很多?"
唐立仁平時對唐晶晶是沒有多關注的,但是在他印象里的唐招娣,從來都是低著頭彎著腰,比小兔子還小兔子.唐立仁真的是有些不敢相信周氏口中的唐晶晶會是他認識的那個.
正如唐瑾睿從周氏和顧明卿的嘴里聽到唐晶晶做的事,他也一樣有些半信半疑,實在是太過顛覆他的認知,直到他親眼見到,唐瑾睿才徹底相信了.
周氏歎了口氣,"別說你不信了,這些日子,我每看一次,我就震驚一次,有時候都懷疑是不是自己的眼睛出錯了."
唐立仁起身,"我去看看娘,順帶跟他們提分家的事."
周氏一驚,"這會兒就去?是不是太急了?"
唐立仁擺擺手,說話間人已經到了門口,"也不急,既然做了分家的決定,那就早點定了早點好."
周氏面露遲疑,"我不是不想分家,而是娘才被晶晶氣病沒多久,你現在又要去跟娘說分家的事,娘的年紀到底大了,會不會一個受不住刺激又病倒?"
唐立仁已經開了門,正要踏步離開,聽到周氏的話,好笑地回頭看了眼周氏,"我不是唐晶晶,娘子,你就放心吧.那到底是我娘,我知道該怎麼做."
唐立仁說著,踏出了房門,然後轉身關上,再往唐栓和老張氏的房間去.
唐立仁來到唐栓和老張氏的房間,還沒敲門,就聽到從屋內傳出的老張氏那中氣十足的罵聲.
"我呸!唐晶晶那小賤人,要知道她那麼不孝,早該在她剛出生就把她溺死在屎尿盆里!老天爺啊!沒法活了!真是沒發活了!我活到那麼大把年紀,竟然被自己的孫女指著鼻子罵,我活著還有啥意思啊!"
門外的唐立仁嘴角一抽,聽到老張氏這中氣十足的罵聲,他就知道老張氏的身體沒什麼大礙了.
接下來響起的是唐栓勸慰老張氏的聲音.
唐立仁上前敲門,說道,"爹,娘,是我."
屋內的唐栓和老張氏聽出了唐立仁的聲音,自己兒子的聲音哪里有聽不出來的.
老張氏看了眼身旁的唐栓,"老頭子,老三現在來干啥?"
唐栓搖頭,"我哪兒知道.行了,我去開門."
唐栓還沒脫衣上床,雙腳隨意套上鞋子就去開門.
開了門,借著皎潔的月光,唐立仁的臉清清楚楚地倒映在唐栓的眼里,唐栓淡淡道,"你才回來,今兒個不早點休息,還來我和你娘這兒干啥."
唐立仁說道,"爹,方便我進去不.我有些事想跟你和娘說."
唐栓不解,見唐立仁沒有在外面開口的意思,于是側過身子,讓唐立仁進來.
等唐立仁進了屋子,唐栓便關上了門,重新回到老張氏身邊坐下.
唐立仁自己找了個小矮凳坐下,從進來起,他就一直盯著老張氏看.
唐立仁沒有比這一刻更清楚地意識到老張氏是真的老了,他離開才多久,老張氏瞧著就好像又老了好幾歲,鬢邊的白發似乎又多了不少,整個人的精氣神更是少了許多.
"娘,我不贊同你刻薄小輩,無理取鬧.但你是長輩,咱們該尊敬你,這是你應得的.晶晶是你孫女,她做得太過火,不孝順你這個奶奶,你只管大耳刮子抽過去,誰會說你啥?"
唐立仁看著老張氏,終究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平時老張氏不是挺橫的,現在咋變得那麼沒用?被唐晶晶幾句話給氣病了.
老張氏一聽到唐晶晶,積壓的火氣又"蹭蹭--"往上冒,狠狠拍了下大腿,"我還敢拿唐晶晶那小賤人咋樣?你知道她說啥不,說要是我敢動她一根手指,她就出去哭,說我這個當奶的虐待她!不止這樣,她還要出去上吊,讓所有人知道,是我這個當奶的逼死孫女!這倒是跟你學的!
你知道唐晶晶那厮都說了啥,她有把我當奶啊?我看該反過來,她給我當奶,我喊她祖宗都成!"
唐立仁面無表情,心里卻道,感情是玩兒橫的輸給了唐晶晶.
老張氏越說越傷心,渾濁的老眼里溢滿了淚水,沒多久,眼淚就"啪嗒--啪嗒--"落下來,"我命苦,攤上這麼個孫女,這是來索命啊!有這麼個孫女,我怕是得少活好幾年啊."
唐栓覺得老張氏這樣當著唐立仁哭,太丟人了,沒好氣道,"在老三面前哭啥哭,趕緊把眼淚擦擦."
老張氏扁著嘴,用袖子擦眼裂,嘟囔道,"我有啥說錯了.感情被氣得不是你,你當然沒感覺."
唐立仁等老張氏止住了哭聲,才開口,"娘年紀大了,的確是不能再被狠氣,要不這身子會受不住."
老張氏誤會了唐立仁的意思,她以為唐立仁是要為她出頭,渾濁的老眼亮晶晶地盯著唐立仁,"老三,你是不是要教訓唐晶晶那小賤人,你替娘我狠狠教訓那小賤人,讓她知道天高地厚,知道我這個當奶的是啥身份!"
唐立仁直接拒絕了老張氏的要求.
唐立仁雖然從周氏的口中聽到不少唐晶晶氣老張氏的話,但是周氏肯定不能將唐晶晶說的話,做的事一五一十跟唐立仁說.不是周氏要瞞著唐立仁什麼,而是唐晶晶的有些話,她實在是說不出口,再加上周氏的確不是那種喜歡背後說人是非的.
唐立仁又在老張氏這里聽了不少關于唐晶晶的壞話,說句真心話,唐立仁對老張氏太了解了.三分的事情,經過老張氏的嘴巴一說,她起碼能誇大到十分!
更別提唐晶晶是個隔房的侄女,她爹娘都在,還輪不到唐立仁這個當叔叔的去管三管四.
不過唐立仁如果正好碰到唐晶晶做的太過分,氣老張氏,他還是會出手的,現在沒撞上,所以暫時不提.
老張氏原本還以為唐立仁這大晚上地過來,是心疼她這個老娘了,在知道她被唐晶晶欺負得那麼慘,肯定會幫她這個老娘做主,結果還是跟以往一樣.
老張氏頓時不悅地耷拉下臉,渾濁的老眼里的亮色漸漸消散,又是陰沉一片,"不幫我這個老婆子報仇,你大晚上的過來干啥!趕緊給我走,老婆子我身體不舒服,要早點睡!"
唐立仁也不在意老張氏那惡劣的態度,自顧自地將他要說的話說了,當然不可能一開頭就說他要分家,總得鋪墊鋪墊,"爹,娘,我是那麼想的.雖說我不曾親眼看到晶晶那孩子是咋氣娘的,但是娘被氣病總是事實.
晶晶能氣病娘一次,指不定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這事可不可能不防."
唐栓沉默片刻開口,"你的意思是讓她早點嫁到江家?這倒是一個主意."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唐立仁嘴角一抽,他這爹的腦子轉得也是夠快的,"不是,我想的是還是分家更好一點."
最終,唐立仁還是將他的目的直接說了出來.
唐栓還沒說話,老張氏就厲聲尖叫,聲音尖銳地幾乎要將天都戳破,"不行!老三,你真是不氣死我這個親娘就不高興是吧?你爹和我都活得好好的,分啥家?我告訴你,這事不可能!你現在就給我出去!"
老張氏怒指著大門的方向,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恨不得在唐立仁的身上戳出一個洞,看那架勢,似乎下一秒就要沖上去暴打唐立仁一頓,再將人推出屋外.
面對暴怒的老張氏,唐立仁並不杵,只是沉靜地說出他的想法,"其實在大柱成親的時候,這家就可以分了.如今已經又拖了幾年了.幾房的孩子都大了,各自有各自的心思,這家還是分了的好."
眼見老張氏又要張口破罵,唐立仁抬手阻止,"我知道娘你不想分家,為的是老四和玉兒吧.爹,娘,我只想跟你們說一句,不是只有老四和玉兒是你們生的,你們還有其他孩子."
唐栓的臉色隱隱有些不自然,"我和你娘是看老四和玉兒小,才多關心了一點,老三你這話也太重了."
唐立仁似笑非笑地瞥了眼唐栓,"爹,你這話說的連自己都不相信吧."
唐栓的臉色更不自然了,心里卻想著他和老張氏多偏疼老四和玉兒兩個小的咋了,前面三個大的,可是被他和老張氏疼了那麼多年,也夠了吧!況且老四會讀書,以後是有大出息的,等老四起來了,不就能拉扯其他人了?這有啥不好的.咋都不懂他的苦心呢!
老張氏抿著嘴,聲音雖低,卻難掩其中的堅定,"反正我不會同意分家的,你說啥也沒用!"
"爹,娘,我願意那麼心平氣和地來找你們說分家,是我尊重你們二老.有個詞咋說來著,先禮後兵.意思就是我先來軟的,是你們自個兒不願意,那我就只能來點硬的了."
唐栓和老張氏的面色齊齊一變.
老張氏指著唐立仁破口大罵,"老三,你這是啥意思,你的意思是無論你爹和我同不同意,這家都是分定了?你還有沒有把我和你爹放在眼里,你是不是太狠了!"
唐立仁面色不變,黑黝黝的眼珠里卻透出點點冷意,"我狠?爹,娘,你們兩個一直撐著不分家是為啥?你真當我心里沒數?不就是為了老四.
說句良心話,你們壓榨大哥壓得是不是太狠了.要不是二哥和我不是好捏的軟柿子,你們怕是也要像壓榨大哥一樣壓榨我們吧."
老張氏面色不好地嘀咕了一句,"你說這些干啥!老四是你們的小兄弟,你們當哥哥的讓讓弟弟咋了!有必要那麼狠啊!"
你小,我就得讓?這是啥道理,反正唐立仁從來就不認可這道理.
"我差不多一兩個月就會給家里十兩銀子,一年下來,差不多也有一百兩銀子左右.這在農家是別人累死累活一年都不敢想的錢.按理說,有這錢,再加上咱家自己的地,頓頓吃肉吃魚,那是一點問題也不會有.可結果呢,咱家吃的是啥?每頓都看不到啥油水,大房的幾個姑娘更是餓得跟皮包骨似的.
錢都去了哪里?爹,娘,你們兩個是把錢全都用來供老四讀書了,你們真當我不會算這筆賬?"
唐立仁要不是知道他的娘子和兒子在家是該吃就吃,該喝就喝,他就是再忙,也會抽空先把這家給分了.
唐栓面色不好,下意識地就想拿過他的煙杆抽一口,好好順順心頭的悶氣,但是這都大晚上了,眼看著就是要睡的時候,那煙杆也讓他放起來了.
"讀書費錢!咱家要供一個讀書人,你知道有多困難,你現在跟我算這筆賬?老三,你真是太傷我這個當爹的心,你咋能--"
唐立仁的眉頭漸漸皺起來,他是真心不想聽這樣的話,抬手,將唐栓接下來的話給擋了回去,"我就供著瑾睿讀書,這該花多少銀子,我心里有數.你們是啥啥都要給老四最好的,吃好的穿好的,筆墨紙硯也都用最好的.
結果我也沒見老四學得有多好,比瑾睿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