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就到了過年的日子,只是這個年,可以說大晉的家家戶戶過的都不怎麼熱鬧.
大涼人打進大晉,燒殺搶掠,就是活下來的人,也有不少親人被大涼人給殺死.
孝康帝這一次就沒有在宮里大肆舉行宴會,只是露了一個面,說了幾句話,就離開了.
孝康帝的態度令眾人的心里都惴惴的,心里隱隱有不好的感覺.
皇太孫原本還打算趁著過年的機會好好對孝康帝表孝心,說他知道錯了,再哭早已去世的純懿皇後和先太子.但是孝康帝根本沒有給皇太孫這個機會.這令皇太孫的心又下沉了幾分.
孝康帝這段日子對皇太孫的冷淡,眾人都是看在眼里,他們紛紛開始懷疑皇太孫究竟能不能保住太孫的位置.以前皇太孫深受孝康帝的寵愛,他的地位自不必說.可是如今--
皇家尚且如此,其他地方過年的氣氛也是淡了不少.
青石村就是如此.
這一次過年,唐立仁帶著一家子去了唐家老宅過.
馬氏心不在蔫的,因為馬氏的娘家死了許多人,這令她如何能不傷心.平時馬氏還斤斤計較,老是想占便宜,這會兒因為家人的死,馬氏連占便宜的心都沒有了.
周氏看著馬氏,心里歎了口氣,過年本該是喜慶的日子,但是馬氏這樣子,真是--
周氏也不忍心說馬氏,家里死了那麼多人,這才過去多久啊!馬氏能立即回複,那才奇怪了.
唐家老宅的氣氛也不好,雖說門口貼了新的春聯,掛了紅燈籠,但是一進唐家老宅,就能感受到那壓抑的氣氛.
唐立忠也帶著身懷六甲的李氏來了.李氏的肚子大大的,像是一個大大的西瓜.
李氏的臉上也是既高興又難受.高興自然是不少大夫都說她懷的是兒子,難受的是這次她的娘家也有人被大涼人殺了.李氏喜悅的心情就打了個折扣.
唐立忠來了後,雙手不停放在身前摩擦,不好意思道,"爹,娘,孩子們最近都被嚇到了,所以我就沒帶他們來老宅."
其實是唐晶晶壓根兒不想來老宅過年,她才不想大過年的跑去看老張氏那臭臉,瞧著就惡心!唐晶晶原本是想跟燕鴻一起過年的.這樣也浪漫!
問題是燕鴻為了唐晶晶留在凌平縣的日子已經夠長了,他是拖了再拖,如今是實在不能拖下去了,所以燕鴻早就啟程離開凌平縣了.
唐立忠和李氏是絕對要去老宅過年,家里就一堆下人,唐晶晶心里不舒服.唐來娣見狀,主動提出留下來陪伴唐晶晶.
唐招娣也在,不過她對唐晶晶向來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陰陽怪氣的.唐晶晶才懶得看她呢.
老張氏耷拉著眼皮,懶懶掃了眼唐立忠,干裂的嘴唇扯起一抹嘲諷的弧度,"你那有本事的閨女不來,我還能安生過個年.她要是來了--呵--"
唐栓淡淡道,"她早就不是唐家的人了,你說她干啥."
老張氏嘴角一撇,"老頭子你說的對.唐晶晶早就不是唐家的人了.我說她干啥,平白的生氣."
唐立忠和李氏尷尬不已.
一家人都圍著大桌子坐下,男女混坐在一桌.以前在唐家,也只有過年的時候,才會一家人,不分男女,一起坐在桌上.
顧明卿發現唐玉有些不對頭,不止是顧明卿發現了,桌上所有人都發現了.
唐玉緊緊貼著老張氏,一雙眼忐忑不安地望著桌上其他人,要是有人朝她看去,她就立即躲到老張氏身後.
唐瑾睿遲疑道,"祖母,姑姑這是怎麼了?"
老張氏眼底似有淚光閃過,吸了吸鼻子,嘴唇翕動,最終沒說什麼.
唐栓心里也難受,強忍著眼底的酸意,"你姑姑就是你看到的這樣."
唐立忠奇怪道,"玉兒咋成這樣了?我記得以前玉兒的膽子挺大的."眼前這膽子跟小白兔似的姑娘,唐立忠真心有些不敢認.
除了唐立忠和李氏外,在場的其他人都知道唐玉曾經經曆過什麼事.
唐玉可是差點被大涼人欺負了!雖然說沒有到最後一步,及時被人救了,但是留在唐玉心里的陰霾,這是永遠揮之不散的.
無論是唐栓還是老張氏,都沒打算告訴唐立忠和李氏事情.唐立忠和李氏是老實,但是他們有個極不老實的閨女唐晶晶!有什麼事情被唐晶晶知道,那就等于所有人都知道了!唐栓和老張氏不敢冒這個險.
唐栓看了眼唐立忠,淡淡道,"大涼人打進來殺人,玉兒被嚇破了膽子."
唐立忠有些狐疑地看向唐嬌嬌,雖然唐嬌嬌這會兒的狀態也不是多好,顯得有些瑟縮害怕,那是比起唐玉來那就好太多了.
唐立忠奇怪道,"咋嬌嬌比玉兒瞧著好多了?"她們不是一起看到大涼人殺人的嗎?
唐立義沒好氣道,"大哥,你這是啥意思!你是不是盼著我家嬌嬌變得跟玉兒一樣是不?我家嬌嬌膽子大,所以顯得正常,不行啊!"
唐立忠見唐立義發了火,忙解釋道,"二弟,你別誤會,我不是這意思.我就是覺得有些奇怪.不該是玉兒的膽子比嬌嬌大多了嗎?"
唐立義一噎,最後擠出一句,"大哥,以前咋沒發現你話那麼多!現在是吃團圓飯的時候,你能閉上嘴巴不!"
唐立忠心里還是奇怪.
顧明卿說道,"姑姑的膽子,平時瞧著是比二姐大.可這膽子啊,還是得真正碰到事後,才知道是真大,還是假大.姑姑這樣子,明顯就是一個假大膽.如今看來,還是二姐的膽子比較大."
這個解釋,唐立忠接受了,原來玉兒是假大膽啊!
唐立忠還是很心疼這唯一的妹妹,柔聲道,"玉兒,你以前不是最喜歡扯漂亮布料做衣裳的?大哥那兒有幾匹鮮豔的綢緞料子,明兒哥帶給你好不好?"
唐玉像是沒聽到唐立忠的話,仍然緊緊抓著老張氏,片刻也不松手.
唐立忠皺眉,又道,"玉兒,你不喜歡衣裳,那首飾呢?大哥那兒新買了很多好看的首飾,明兒個帶給你好不好?"
唐玉還是沒反應.
老張氏愈發心疼地摟著唐玉,她恨不得代她的玉兒受苦啊!那些天殺的大涼人!
"娘,玉兒看過大夫了沒有?玉兒這樣子太不正常了.就是被嚇破了膽子,也沒有--"
老張氏打斷唐立忠的話,斬釘截鐵道,"玉兒就是被嚇破了膽子!沒有啥沒有!你啥也不知道,少在這里胡吣!玉兒也就是一時這樣,等時間長了,她就好了!"
老張氏也沒把握唐玉到最後能不能好,但是這會兒,她只能這樣說!
唐立忠向來怕老張氏這個親娘,老張氏發火了,他就不敢再多說什麼,只悶悶道,"明兒個我就把首飾和料子送過來.玉兒多穿些鮮豔的,可能心情會好點,能早點恢複正常."
顧明卿卻知道那些所謂的首飾和衣裳是不能治好唐玉的.唐玉現在不是生理上的病痛,完全是心理上的.古代哪里有治療心理病的.怕是找遍明安府都難.
顧明卿有些同情唐玉.女人遭到這樣可怕的事情,實在是值得人同情唏噓.只是顧明卿也對唐玉的情況束手無策,她不是學醫的!
顧明卿是會一些粗淺的催眠術,但真的是很粗淺.反正顧明卿是做不到催眠唐玉,讓她忘記那段不堪的記憶.
顧明卿想了想道,"祖母,姑姑晚上是不是都睡不好?人不能長時間的休息不好,這樣身子肯定是撐不住的.所以我想著不如請大夫給姑姑開些好的安神湯.休息好了,身體才能養好,姑姑也能早日走出來."
老張氏眼睛一亮,急迫道,"真的嗎?這樣有用嗎?"
顧明卿其實也不確定有用沒用,反正能睡好,這肯定沒錯吧,于是在老張氏殷切明亮的目光下,緩緩點頭,"嗯,應該有些用.祖母可以問問大夫.畢竟我不是學醫的,懂得不是太多."
唐嬌嬌這時也弱弱問道,"二嫂,喝安神湯真的有用嗎?能睡好嗎?"
唐嬌嬌最近的日子過得也真是快要瘋了,她只比唐玉好一點,但是也沒好到哪里去.
這些日子,唐嬌嬌天天做噩夢,想到大涼人沖進來後,發生的一切!每一次,唐嬌嬌都會從噩夢里驚醒.
趙氏立時擔憂地打量唐嬌嬌,著急道,"嬌嬌,你咋了?你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唐嬌嬌低聲哽咽道,"我--我--我害怕,我晚上一直睡不好."
看來有心理疾病的不止一個唐玉,唐嬌嬌也有,只是沒有唐玉這樣嚴重.
唐立仁看著妹子和侄女鵪鶉似的模樣,心下歎氣,柔聲開口,"去縣里請個好大夫把脈,開副好點的安神湯吧."
一頓飯團圓飯,大家都吃得沒什麼滋味兒,實在是之前大涼人帶來的濃濃陰霾還未散去,誰也沒有哪個喜慶的心思,也完全喜慶不起來.
吃完了團圓飯,唐立仁就帶著家人離開,唐立忠和李氏也離開了.
唐立忠和李氏回家後,唐晶晶這里也吃好了.
唐晶晶斜晲了眼唐立忠和李氏,"這大好的日子,不一家子聚在一起吃飯,你們非要跑去老宅吃,非要去老宅看那些臭臉,也不知道你們是咋想的!"
唐立忠似是要發火,但想到唐晶晶的性子,還有今天是大好的日子,于是硬生生忍了下來,"那是你爺和你奶!你咋能那麼說話!"
唐晶晶冷哼道,"我都已經被趕出唐家了.他們算我哪門子的爺和奶,我憑啥要尊重他們."
李氏眼看著唐立忠要和唐晶晶吵起來,于是連忙開口打圓場,"你們兩父女也別吵了.晶晶,那畢竟是你爹的親爹娘.這次去老宅也沒啥,就是你姑姑有些不好."
唐晶晶挑挑眉,"哦?唐玉不好?唐玉有什麼不好?"
對唐晶晶直呼唐玉名字的行為,唐立忠感到很不滿,沉聲道,"玉兒是你的姑姑!你咋能直接喊她的名字!你姑姑好像是被大涼人給嚇壞了,吃飯的時候一直抓著你奶.那模樣瞧著可憐極了."
唐晶晶是一點也沒有同情唐玉的意思,她此時對唐立忠的話感興趣,"唐玉被大涼人嚇壞了?不可能吧."
唐立忠沒好氣道,"這咋不可能.我在老宅看到你姑姑,一時間都有些不敢認,實在是跟以往差的太多了."
唐晶晶問道,"唐嬌嬌呢?"
唐立忠老實回答,"嬌嬌倒是比玉兒要好一點,沒那麼瑟縮膽小."
唐晶晶覺得更奇怪了,"這就更不對頭了!唐玉的膽子比唐嬌嬌要大多了.為什麼唐玉表現的比唐嬌嬌還不如.我覺得其中一定是有問題.唐玉僅僅只是被大涼人給嚇了嗎?"
李氏見唐晶晶仍然皺著眉頭沉思,忍不住勸道,"晶晶,你想啥呢!你姑姑不是被大涼人給嚇了,還能是啥.行了,你也別多想了."
唐晶晶沒理會李氏,她只覺得其中一定是有問題.
唐瑾睿和顧明卿回到房間後,顧明卿就吩咐巧巧去把灶上燉著的紅棗燉角米拿過來,唐立仁和周氏那兒送一些過去,唐大柱和馬氏也送一點.
在唐家老宅吃飯,每個人的心都沉甸甸的,尤其是在看到唐玉那樣子,更沒有人能有胃口吃東西了.
顧明卿見唐瑾睿都沒吃多少東西,這才打算拿些甜湯來吃.
紅棗皂角米端來後,唐瑾睿只是吃了幾口就放下了,"我實在是沒什麼胃口."
顧明卿道,"相公,你是為了姑姑的事情難受?"
唐瑾睿點點頭,"其實不止是為了姑姑.姑姑其實還算是幸運的,畢竟她還沒有真正被大涼人給欺負.那些真正被大涼人欺負的無助女子,她們又該如何?已經嫁為人婦的,她們能有勇氣再面對她們的夫家嗎?那些不曾嫁人的清白女兒家,她們--"
唐瑾睿深知沒了清白的女子,她們的下場會有多悲慘.能保住一條命,這已經是極好的.大多數都會含恨上吊自盡.就是活下來的人,從此也會活得很辛苦艱難.
顧明卿聞言,嘴里甜甜的羹湯頓時失去了滋味兒,反而透出了幾分苦味.
古代的女子活得苦,這從來不是說著玩兒的.
"相公,你是任重而道遠啊.你要走的路很難."
唐瑾睿點頭,"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我要走的路很難.以前我只是為之努力,但是現在我很清楚,我必須要非常努力,哪怕經曆常人所不能經曆的苦難,我也要成功."
顧明卿莞爾一笑,身旁這有自信有毅力的男子是她的丈夫.嗯,老天爺對她還是很不錯的,給了她這麼一個好相公.
"既然下定了決心,那你就去做吧.我是你娘子,我會一直支持你的."
唐瑾睿伸手抓過顧明卿白皙的小手,放在他的大手中,緊緊包住.顧明卿能清楚感受到從唐瑾睿手心里傳來的熱度,那更像是唐瑾睿心的熱度.
唐瑾睿此時就是充滿著雄心壯志,想要用他的一片熱忱和真心溫暖大晉土地上每一個百姓.
"娘子,能娶到你這麼好的娘子.真的是我最大的幸福."
顧明卿眉眼含笑,仿佛春日最溫柔宜人的桃花,"相公,能嫁給你這麼好的相公,也是我最大的幸福."
有絲絲縷縷極淺極淺的情絲在顧明卿和唐瑾睿的周邊縈繞,更是將他們的心牽連在一起,讓他們彼此靠得很近很近.
顧明卿和唐瑾睿兩人都能聽到劇烈的心跳聲,不知道是他們自己的,還是對方的.
顧明卿忽然道,"相公,如今過年了.眼看著沒幾天冷了,過兩日,咱們不如去我的溫泉莊子,泡泡溫泉怎麼樣?泡溫泉最是能放松心情的."
唐瑾睿有理想,並且一直為之努力奮斗,這固然不錯.但是顧明卿有時候看著,都覺得唐瑾睿實在是把他自己逼得太緊了一點.
顧明卿希望唐瑾睿有時候能放松一下.
唐瑾睿想著顧明卿很喜歡泡溫泉,偏生大冷天的,也沒去幾趟.本來是可以多去的,但是出了大涼人打進來的事情.
唐瑾睿想著顧明卿能趁著春天來臨前,再去泡泡溫泉也不錯,于是點頭答應了,"好,過兩日,我就陪娘子你去溫泉莊子."
兩日後,顧明卿和唐瑾睿簡單收拾了一下,就去了溫泉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