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公子打算就這樣放棄了?不打算報仇了?任由百姓腦補邊關的事,將困龍嶺葬送了十萬大軍的事都算到楚老將軍等人的頭上?"
楚浩然高聲反駁,"當然不!只要我活著,哪怕我只留下一口氣,我也一定要為我爺爺他們報仇!"
顧明卿點點頭,"楚公子有這心自然是最好的了.楚公子有想過以後怎麼辦嗎?"
以後該怎麼辦?楚浩然的眼底浮現出迷茫,他是真的沒想過.
剛得到祖父他們出事的消息,楚浩然就瘋了一樣往邊關去.後來聽了顧明卿的一番話,他決定等,等孝康帝會做出什麼選擇.
其實楚浩然心里也存著那微弱的希望,他只盼著孝康帝能選擇楚家人,廢了皇太孫,給楚家一個公道.
只是楚浩然最終失望了,孝康帝選擇的是他一手帶大的孫子,而不是一直忠心耿耿,守衛邊關的楚家人.
該怎麼辦?以後該怎麼辦?更准確的說該怎麼報仇.楚浩然一時間真的是想不到任何法子,整個人都傻傻的,仿佛身處在茫茫迷霧中,無論前後左右都看不清方向,只能呆呆地站著.
"我該怎麼辦?"楚浩然忍不住喃喃說道.
唐瑾睿和顧明卿都沒有開口,任由楚浩然自己想著.
許久,楚浩然的眼底才浮現一抹清明,他起身,朝著唐瑾睿和顧明卿鄭重一拜,"兩位見識非凡,希望兩位能為我指點迷津."
唐瑾睿扶起楚浩然,低聲道,"楚兄嚴重了,我和娘子未必能指點你什麼.不過楚兄,我心里的確是有一個想法,你可以聽聽.若是你不願,就當我不曾說過,你不曾聽過."
楚浩然直視著唐瑾睿黝黑的眸子,堅定道,"唐兄請說."
"如今楚老將軍等人都已經去世,楚家就只剩下楚兄一個男子.楚兄有沒有想過接替楚老將軍成為大晉新一代的軍魂."
唐瑾睿說的,真是太出乎楚浩然的預料了,他有那麼一瞬間的愣神,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成為大晉新一代的軍魂?我可以嗎?"
顧明卿說道,"若是楚公子自己都覺得自己不行,那這件事還是別說了.一個連自信都沒有的人,想必是連嘗試的勇氣也沒有.那麼這件事只能算了."
"唐兄,嫂子,我不明白我成為大晉的軍魂,跟我報仇有什麼關系."
顧明卿道,"楚公子,你難道忘記了你們楚家的精神了嗎?忘記楚老將軍的信念了嗎?"
楚家的精神,楚家的精神.
楚浩然的眼底一陣晃神,他的祖父心心念念的都是大晉,想著都是如何保護大晉的子民,大晉的土地.可是祖父得到了什麼?就連祖父一直忠心耿耿效忠的帝王最終也背棄了他.
楚浩然眼底的恨意幾乎化為實質,差點沒有噴湧出來,"我楚家早就沒有了什麼信念和精神了,他們全都背棄了我祖父.我祖父這一生真是太不值得了,到最後,竟連一個公平的待遇都沒有得到.這令我如何能不恨."
顧明卿和唐瑾睿對視一眼,兩人的眼中皆閃過"果然如此"的眼神.
顧明卿接著說道,"我和相公不能干涉楚公子你的想法.我和相公希望楚公子能成為新一代的大晉軍魂,楚家的信念和精神尚且是一回事,其實還有更重要的一點.那就是這對楚公子你報仇有用啊."
楚浩然不解道,"這對我報仇有用?有什麼用?"
"楚公子,你的仇人是皇太孫,大涼人,可能現在你還恨上了當今皇上.他們對你來說就是高高的大山,是你難以攀越的高山,你在他們面前,如今就是小小的螻蟻.楚公子,你不壯大自己,你拿什麼跟他們抗衡.
尤其是大涼人,你要殺大涼人報仇,還有比戰爭更好的機會嗎?"
楚浩然順著顧明卿的話想,他不能不承認顧明卿的話的確是很有道理,只是--
"以前是我一直混沌度日.我只當楚家以後有我兩個堂哥撐著,我就能自由自在地過喜歡的日子.所以那些年,我向來是四處游蕩,不曾在軍營曆練過.如今我就是去了軍營,想慢慢往上爬,那也得耗費極大的功夫.我有那個時間嗎?
我不是不能吃苦,只要能報仇,我就是吃再大的苦,我也心甘情願.但是別說時間了,我就連機會也不會有.當今的皇上,不會允許我起來的."
顧明卿挑挑眉,她是真沒想到楚浩然看得還挺清楚的.
唐瑾睿其實也想到了這一點,在顧明卿跟他說起後.
孝康帝以前可以毫不忌諱地用楚老將軍,那是因為他敢用.現在的楚浩然,孝康帝敢用嗎?唐瑾睿覺得孝康帝不敢.
在皇太孫如此坑害了楚家,孝康帝又選擇包庇縱容皇太孫後,孝康帝心里也清楚,楚家人不可能再一心一意地效忠了.
帝王本就多疑,有哪個帝王敢用對他不滿,又心懷恨意的人,再大方的君王也是不可能做到的.
"在當今皇上執政期間,想成為大晉的軍婚,我當然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皇上是不會給楚公子你崛起的機會的.當今皇上這里不可以,那自然就只有下一任帝王了."
楚浩然立即皺眉,"皇太孫?"
顧明卿嗤笑道,"楚公子,我可能讓你效忠于害死全家的仇人嗎?我沒那麼蠢.而且你說皇太孫這樣的人能當下一任帝王嗎?如果皇太孫當了下一任帝王,那真是大晉的災難!"
楚浩然漸漸的,也明白了顧明卿的意思,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頗為不可置信地看著顧明卿,"嫂子可真是女中豪傑,你的意思是下一任帝王不能是皇太孫.那麼敢問嫂子,你希望下一任帝王是誰?"
顧明卿眉眼不動,心道,她希望的下一任帝王當然是楚王了,楚王之後再是燕錦.誰叫唐瑾睿看中投奔效忠的是燕錦呢.
最好的情況是燕錦越過楚王上位,不過這可能性太低,幾乎可以說是沒有.
顧明卿當然不會當著楚浩然的面直接推薦燕錦了,那就真的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楚公子的問題,可真是問倒了我一個小小女子.我只是一個婦道人家,哪里懂什麼軍國大事.以後的路該怎麼走,得看楚公子的.
楚公子就算前面幾年都是在外面游玩,但是該知道的事情應該知道不少吧,該選擇效忠誰,楚公子自己會做決定的."
楚浩然苦笑道,"這是我想就有用的嗎?我想效忠誰,人家未必會願意要我."
唐瑾睿說道,"楚兄,你太妄自菲薄了.你的價值遠遠比你自己想的要大太多了.你是楚家唯一剩下的男丁.當年楚老將軍在大晉軍中是何地位,你心中應該也清楚.那些人情如今全都在你身上.
還有我相信你既然身上留著楚家的血,那麼你一定也繼承了楚家人的驍勇善戰和決策千里.楚兄,相信你自己吧.你做得到的."
顧明卿心道,她這相公還真是相信楚浩然.
楚浩然經過唐瑾睿的鼓勵,也覺得渾身的血液正在沸騰,好像他體內的楚家血脈正在呼嘯,他真的可以做到嗎?楚浩然的心里湧起了濃濃的自信.
"楚公子,你好好想想該如何做吧.我們夫婦就不多說什麼了.不過楚公子如果想好要做什麼,打算離開,可以先給我們夫婦告個別嗎?畢竟大家認識一場,也讓我們夫婦為楚兄你餞別."
楚浩然重重點頭,"嫂子放心,若是我要離開,定會通知你和唐兄.你們二人對我的大恩大德,救命之恩,我是萬萬不會忘記.不告而別,這種事,我不會做的."
以楚浩然的性子,既然說了,那就一定會做到,顧明卿不擔心了.
唐瑾睿和顧明卿回到房間後,一坐下,唐瑾睿就問,"娘子,你讓楚兄自己做選擇,如果他選擇的是趙王或者是韓王,那該如何是好?"
顧明卿想也不想道,"不會."
唐瑾睿驚訝道,"你那麼確定?"
顧明卿的眉眼間滿是自信,粲然一笑,"這是自然.趙王不說了,他的名聲早就傳遍大江南北了.我相信楚浩然一定也聽過,他得多想不開才會去選擇趙王.至于韓王--那的確是不一定,但是有楚王在,那就不用擔心了."
唐瑾睿愈發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為何有楚王在,就不用擔心楚兄選擇韓王."
"你忘記楚王二公子說過,楚老將軍曾經教過他嗎?這麼說來,楚王二公子也算是楚老將軍半個徒弟.有這麼好的關系在,楚浩然會不選擇楚王,而選擇韓王,那他沒得救了."
唐瑾睿一時間還真是沒有想起這一茬,"楚兄會不會不知道這件事?"
"不會.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否則楚王二公子也不會直接說出來.就連外人都知道的,我不信楚浩然會不知道.相公,你說等到楚浩然選擇了楚王二公子.咱們給楚王二公子送上了這麼一份大禮,他們會不會很高興."
唐瑾睿卻是有些擔憂,"我倒是有些擔心,萬一他們不接納楚兄,那該如何是好."
顧明卿拍了拍唐瑾睿的肩膀,"相公.你勸楚浩然的時候,不是說的很好嗎?怎麼這會兒自己反倒是擔心起來.不會的.楚王只要不是傻子,他就一定不會放過楚浩然這麼一塊肥肉.有了楚浩然,楚王就等于手掌了一柄利器."
*
萬鈞在孝康帝下旨追封楚家人的第二天就進宮求見,孝康帝見了萬鈞.
萬鈞坐在椅子上,滿目沉痛地望著高坐在上首的孝康帝.
孝康帝這幾日像是一下子老了不少,渾身的精氣神好像一下子消散了不少,整個人猶如垂暮的老人.
許久,孝康帝才沙啞著聲音開口,"你是不是覺得朕做錯了."
"老臣不敢."
萬鈞嘴上說著不敢,可是眼底的意思卻跟他說的完全不一樣.
萬鈞的眼底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寫著,"皇上,您這次真的是錯得太厲害了!老臣也看不下去了!"
孝康帝沒有再開口,只是拿起桌上一道已經寫好的聖旨,交給身旁的大太監陳忠.
陳忠忙接過孝康帝手中的聖旨,然後拿去給萬鈞.
萬鈞狐疑地接過,展開一看,在看清聖旨上寫的是什麼後,他震驚不已.
這聖旨上寫的不是其他,正是孝康帝廢皇太孫的聖旨!尤其是聖旨上還蓋著孝康帝的玉璽印!
萬鈞還發現一件事,這聖旨是孝康帝親自寫的.
沒有人比萬鈞更熟悉孝康帝的字跡了.盡管這聖旨上的字跡跟孝康帝平時的似乎有所不一樣.但是萬鈞能感受到孝康帝是懷著怎樣的沉痛不舍的心情才寫下這麼一道廢皇太孫的聖旨.
今日來見孝康帝前,萬鈞心里有千百句想要質問孝康帝的話.
萬鈞想問孝康帝,為何皇太孫犯了這樣的大錯,你仍然要包庇他.
萬鈞想問孝康帝,你覺得這樣的皇太孫配當一國之君嗎?
萬鈞想問孝康帝,你真的不在意大晉的江山社稷了嗎?真的打算毀了這萬里江山嗎?
……
來時,萬鈞真的有太多想問的,但是在看到這道聖旨後,萬鈞真是一個字也問不出來了,他甚至隱隱有些心疼孝康帝.
在看到孝康帝兩鬢銀白的發絲,看著孝康帝臉上倍顯的老態,萬鈞真的問不出口.
"你想問的,朕都知道.朕心里也全都明白."
萬鈞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氣,歎氣道,"老臣明白,皇上什麼都清楚.那些話,就是老臣不說,皇上心里也有數.只是老臣還想問一句,皇上既然都寫下了這道廢太孫的旨意,最後卻仍然選擇保住皇太孫."
"作為帝王,朕的確是該廢了太孫.但是作為祖父,面對親手帶大的孩子,朕真的是做不到."
孝康帝此時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更像是一個無助,想要保護愛孫的可憐老人.
萬鈞心里一顫,他知道自己沒有想錯,孝康帝是真的老了,在江山和感情之間,他選擇的明顯是感情.
"不止是太孫.還有純懿.當年朕還沒登基,純懿跟著朕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等到朕登基後,純懿卻沒福氣跟著朕享福.朕愧對純懿."
萬鈞對孝康帝的話絲毫不感到意外,只是一個皇太孫還不會令孝康帝棄江山于不顧,還有純懿皇後,對了,先太子也是.
果然,孝康帝接下來就提起了先太子,"還有太子.純懿去了,只給朕留下了太子.太子是朕的嫡長子啊,他是那樣的聰慧能干,朕想過等到百年之後,江山傳到太子的手中,朕也能放心了.可是老天爺就是這樣的殘忍,先是奪去了純懿,又連太子也奪去了.只給朕剩下了太孫."
萬鈞淡淡道,"在皇上心里,太孫不止是太孫,還代表著純懿皇後和先太子吧.對純懿皇後和先太子,老臣不敢多說什麼.老臣只有一句話想問皇上,如果皇太孫執迷不悟,一直如此呢?那麼皇上還打算保皇太孫,甚至將萬里江山都傳給皇太孫嗎?皇上,您先是一國之君,再是純懿皇後的丈夫,先太子的父親,皇太孫的祖父."
頓了頓,萬鈞苦笑出聲,"其實是老臣逾越了.只是老臣實在是不忍看到萬里江山傾覆,看到大晉--"
後面的話,萬鈞沒有說,但是孝康帝也明白了.
像是有無數的箭刺向了孝康帝的心,痛得他的心幾乎失去了知覺,連帶著他整個人仿佛也沒有了靈魂情感,他麻木開口,"朕只會給皇太孫這一次機會.純懿,先太子還有皇太孫他們三人加起來,才足夠朕給他們這一次機會.
有且僅有這一次!絕對不會有第二次!"
孝康帝像是在跟萬鈞解釋,又像是在對自己說.
孝康帝此時的話說得很動聽,但是人能有一次感情用事,就很有可能有第二次,第三次,孝康帝真的能說到做到嗎?
萬鈞不能再質疑,哪怕跟孝康帝的情分再不一般,有些話,他有資格問一次,但是沒有資格問第二次,第三次.
萬均舉起手中的聖旨問道,"皇上打算如何處理這道聖旨."
"留著.若是皇太孫接下來再做出什麼--那就是這道聖旨見天日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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