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菁不知有沒有將顧明卿的話聽進去,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虛弱的笑容,"多謝唐夫人寬慰了.其實這次請唐夫人上門,我的確是有事相求."
顧明卿淡笑道,"莫夫人有何事,直說就是,若是能辦到,我定義不容辭,絕不推諉."當然要是不能辦到,那就算了.
楚菁道,"唐夫人也看到我的身體了.我每月都要去承恩寺給我祖父他們上香.下個月,我不知我的身子是否能好全,若是可以,我定會親自去承恩寺給我祖父他們上香.但是萬一不能--我希望唐夫人能代我去."
顧明卿直接應承下來,"這事不難.只是我想問一句,莫夫人你有丈夫,為何不讓你的丈夫代你去呢?"
楚菁苦笑道,就連說出的話仿佛也含了一絲苦澀,"他?他就算了吧.他膽小懦弱,要是為了這點事,跟--算了,唐夫人答應就好.也不知道浩然在哪里,他如果在的話,一定會--"
楚菁說著,好不容易壓住的淚水再次洶湧而出.
顧明卿一直想找機會將楚浩然的消息告訴楚菁,只是每次和楚菁見面,都有這麼多人在,顧明卿該怎麼開口?顧明卿倒是很想楚菁把所有人都喊下去,只留下她們兩個,這樣她有什麼事情倒是能直說.
不過顧明卿從沒想過這麼做,她和楚菁認識的時間不長,但是也知道楚菁的性子了.楚菁經過娘家人慘死,無無處喊冤的痛苦後,心性怕是發生大變,她怕是很難相信一個陌生人.
顧明卿心道,沒想到要傳個消息也那麼麻煩.
顧明卿跟楚菁說完話後,便離開了.因為顧明卿看出楚菁的身體不是很好,于是就不再多說什麼,讓楚菁好生休息才是正經的.
晚上,唐瑾睿發現顧明卿的眉眼間含著淡淡的愁緒,好奇道,"娘子,你這是怎麼了?"
顧明卿直接道,"我在想該怎麼把楚公子的事情告訴莫夫人.這麼長時間了,我都找不到機會啊.就是想寫下來交給莫夫人,這也難.萬一中間出什麼差錯,或者被什麼人看到,那該如何是好."
唐瑾睿倒是想出了好主意,"娘子,我倒是有個好主意.我找一些古詩,將浩然平安四個字藏在其中.我相信莫夫人對楚兄的感情,她一定能看出來的."
顧明卿眼睛一亮,覺得之前她真是陷入迷障了,這麼好的主意,她怎麼就沒想到呢.
"那詩呢?相公你弄好了嗎?"
唐瑾睿搖頭,"等我幾日,這些日子我就抓緊弄好."
顧明卿點頭,也算是放下了心頭的一件煩事.
三日後,唐瑾睿就將詩寫完了,顧明卿拿過一看,不是唐瑾睿自己寫的,而是之前一些有名文人寫過的詩詞,這些詩詞,顧明卿大多看過.唐瑾睿的確將"浩然平安"四個字藏在其中,就是不知道楚菁能不能看懂了.
顧明卿又撕了好幾篇詩,將唐瑾睿寫的放在第一章,第二日就去莫家探望楚菁.
楚菁望著顧明卿,笑著說了一句,"唐夫人有心了."
顧明卿淡笑道,"我回去後,總是擔心夫人.我想著夫人一直在床上調養身體,未免太過無聊.所以特地帶了點東西給莫夫人."
顧明卿說著拿出裝訂好的書,"這里面是一些詩,都是我私下收錄的,閑聊時看看很是不錯.尤其是第一篇,讀來更是朗朗上口,指不定能有意外收獲,還能叫人看之心喜.當然了,我不知道莫夫人你是喜歡讀詩,若是莫夫人不喜歡的話,到時候直接把這詩給燒了就成."
楚菁示意丫鬟接過詩集,顧明卿又跟楚菁說了一會兒話,這才離開.
顧明卿離開後,楚菁的丫鬟才奇怪道,"這唐夫人真是好生奇怪,無緣無故地給夫人您送詩詞做什麼?"
楚菁也不懂顧明卿的意思,但是她能感覺到顧明卿總是話里有話,她心里一動,"把詩集拿過來.反正我也是閑著無聊,拿來看看打發時間也不錯."
丫鬟于是將手中的詩集遞給他楚菁.
楚菁打開一看,隨意翻了幾首,的確是詩,但是她發現除了第一首好像是由其他詩句組合而成,其他的倒是一整首.
楚菁雖然出生將門,但她從小就喜文,尤其愛詩詞,這也是楚老將軍在世時,為楚菁挑選莫元偉為夫的原因.這樣有共同愛好的男女在一起,他們的日子才能過得長.
楚菁翻著翻著,忽然想起顧明卿的話,她說了一堆,都在強調第一首詩,難道這第一首詩有什麼玄機不成?
楚菁眼底閃過一絲精光,開始不停讀著第一首詩.
一開始,楚菁沒發現這首詩有什麼秘密,讀起來倒是怪怪的,一點也不押韻,就像是把幾句詩亂七八糟湊在一起一樣.
楚菁正有些不耐煩時,忽然察覺到不對,這詩里的確有秘密!這詩斜著看,居然有"浩然平安"四個字!
楚菁的心跳得飛快!她不知道這到底是巧合還是什麼,世上真的有這樣的巧合嗎?
楚菁開始回想起跟顧明卿的一切.
永威伯府是他們第一次相見,那時候她和顧明卿都不曾說過話.
第二日就是在承恩寺,楚菁回憶著當時的情景,不能不承認,顧明卿當時似乎是在跟她近乎--
沒錯,就是在套近乎!
顧明卿為什麼要跟她套近乎,為了從自己身上得到什麼好處嗎?楚菁第一時間就否定了這想法.楚菁卻很定,她的身上沒有任何顧明卿能看得上的東西.
楚菁的心里又產生一種想法,她忍不住想,顧明卿一直跟她套近乎,是不是就是為了告訴她這句話,"浩然平安".
楚菁的眼底湧起淚水,雙手撫摸著紙,近乎虔誠地摸著,就像是在撫摸她的弟弟.
丫鬟見楚菁的神色不對,立即擔憂地問道,"夫人,您怎麼哭了?是這詩集有什麼不對嗎?"
楚菁搖搖頭,"不,沒什麼不對的.是這詩詞寫的太好了.我瞧著,心里感動極了,所以忍不住哭了."
楚菁不是不相信她身邊的心腹,但是關于她弟弟的事,她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險.楚菁現在迫切想要見到顧明卿,迫切想從顧明卿的嘴里知道關于楚浩然的消息.她的弟弟除了平安外,還有什麼?
一時間,楚菁的心里湧起了許許多多的疑問,幾乎要將她淹沒.
楚菁近乎粗魯迫切地將手中的詩集合上,然後淡淡道,"拿個火盆來,這詩集看得我總想流淚,這說明這不是件好東西,還是趕緊燒了才是正經的."
丫鬟傻眼了,"夫人,您方才不還說讓那這上面的詩詞寫得很好嗎?怎麼這會兒就要燒了?"
楚菁冷聲道,"我不是說了,這詩詞寫得好,但是我看著想哭.我身子正不好,哪里能病中流淚,這樣我的身子豈不是更差了?快去拿火盆,別耽誤功夫."
這種要緊的東西,當然是越快燒了越好,楚菁絕對不允許任何有礙楚浩然的東西存在于這世上.
丫鬟確定自己沒聽錯,這才出去取了火盆進來.
楚菁將手中的詩集扔進火盆,火勢瞬間一大,漸漸的,詩集在火中慢慢被燒成灰燼.
楚菁得到了楚浩然平安的消息,心情好了許多,但是又想到她差點被害死的事,眼底剛剛浮現的一點暖意,立即消失得無影無蹤,"老夫人和我那個二嫂那里,如今怎麼樣了?"
丫鬟回答,"夫人,老太爺只是吩咐將老夫人和二夫人關起來,並沒有處置他們.夫人,這次您差點喪命,如今咱們已經把事情調查清楚了.是老夫人親自下令在您的伙食中下那些相生相克的食物.不過,這跟二夫人有什麼關系?"
楚菁眼底閃過一絲寒意,"我那婆婆可真是好啊!她想弄死的只有我,所以這幾日,她將琳琳帶到她身邊,至于相公--這幾日都忙著跟所謂的表兄一起."
莫老夫人想弄死楚菁,可從來沒想過搭上她的小兒子和孫女.
楚菁問道,"沒查到我那好二嫂在其中做了什麼好事嗎?"
丫鬟臉色凝重,但還是搖頭,"的確沒有,奴婢已經將事情翻來覆去地查了.的確是沒查到二夫人在其中動了什麼手腳."
楚菁的眼底也劃過一絲奇怪,"這就怪了.那時候胡太醫說出真相時,我那婆婆還能鎮定著,我那二嫂卻嚇得渾身瑟瑟發抖,明顯是做賊心虛.她怎麼可能什麼也沒有做呢?我不信."
丫鬟也覺得奇怪,于是說道,"小姐,會不會是二夫人知道老夫人要對您下手,所以她害怕?"
這個猜測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楚菁總覺得有些怪異.
楚菁眯著眼睛,若有所思道,"我覺得這不太可能,說不太通.我婆婆要對我動手,她何必多生事端.我婆婆既然沒打算讓二嫂插手做什麼,就沒必要告訴二嫂.我那婆婆平時也沒把我那二嫂放在眼里.我那二嫂在其中一定起了不少的作用."
是什麼作用呢?楚菁一時間沒想到.
丫鬟見楚菁皺眉沉思,不禁勸道,"夫人,您就別費神想這些了.現在最要緊的是您的身子.好好把身子養起來才是正經的,這些事情就先別管了."
楚菁聞言點點頭,便不再想這些事情.現在對楚菁來說最重要的就是她的弟弟了.
楚菁恨不得現在就派人將顧明卿喊過來問楚浩然的事,但是她忍住了,顧明卿才離開沒多久,她就把人喊過來,別人心里是要生疑的.
所以楚菁才逼著自己不去想楚浩然,轉而想自己被害的事情.
楚菁忍著,等過幾日,她再請顧明卿過來,好生問問楚浩然的事.現在養身體才是最重要的.
今天費的心神實在是不小,楚菁不禁有些累了,眼皮重重的,沒多久就閉上了眼睛.
在閉上眼睛的那一刻,楚菁的嘴角卻是彎的,祖父,大伯,父親,你們看到了嗎?浩然平安,他很好.咱們楚家沒有斷根,浩然還好好的.
楚菁之前之所以一直自暴自棄,什麼也不管不顧,就是覺得楚家人都已經不在了,就連楚浩然也是凶多吉少.對一個家族來說,男丁傳承是多麼重要的事情,楚菁是古代女子,她也是堅持男丁傳宗接代,男丁是一個家族的根兒.
現在楚家的根兒沒有斷,楚家還有傳宗接代的人,楚菁高興啊!
楚菁狠狠一吸鼻子,祖父他們的在天之靈也一定會高興的.
顧明卿回去後,就將楚菁這件事給放下了.楚菁能不能猜到詩集里暗示的意思,顧明卿不知道,就看楚菁的造化了.
楚菁如果是聰明人,應該過上個幾天才會給她下帖子,不過事關她唯一的弟弟,顧明卿相信楚菁怕是會失了分寸.
不過失去分寸才是正常的,畢竟誰又是冷血動物,真的能對自己的親人不管不顧呢?
康氏最近真是度日如年,她的丈夫莫元鏡知道她居然有份害楚菁後,對她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說她是惡毒婦人,居然謀害妯娌!甚至連她生的兒子也抱到了他身邊自己撫養,說不想兒子學得跟康氏一樣惡毒.
康氏心里真的是有苦難言,連死的心都有了!難道她想惡毒嗎?難道她想這樣嗎?要不是皇太孫給她娘家人發了話,她娘家人又逼著她動手,康氏吃飽了撐的,跑去害楚菁!
康氏想跟莫元鏡說出真相,但是擔心這事知道的人太多,皇太孫那兒怕是會不高興,甚至還會影響到莫元鏡的前程.因此康氏死死忍住了.
康氏現在的苦只有她自己知道,這事她真的是里外不是人,但她也沒有法子啊!誰來體諒體諒她啊!
康氏想著自己受的委屈,忍不住嚶嚶哭泣,她怎麼就那麼難呢!
康氏正在哭泣時,屋內伺候的下人卻紛紛退下,一陰影籠罩在她的頭上.
因為哭得太過傷心,所以過了許久,康氏才漸漸反應過來.
康氏愣怔著慢慢抬起頭,在看到莫老太爺那張臉時,嚇了一大跳,"爹!"
康氏又飛快四處打量,見屋內伺候的下人都退下了,不禁愈發覺得古怪.
"別看了,是我讓人退下的.我有事要跟你說."
康氏忙起身,低著頭,一副恭敬至極的模樣.
"你婆婆把所有的事情都說了."
莫老太爺的話瞬間在康氏的心里激起無數浪花,她不知道莫老夫人到底都跟莫老太爺說了什麼,有沒有把皇太孫的事情說出來?把她說出來,還有她娘家?
康氏的心里亂糟糟的,一時間是什麼思緒都沒有.
莫老太爺沒看到康氏的表情,只是繼續淡淡道,"我都知道了,是皇太孫知會了你娘家,而你娘家又找上了你.你不敢自己對老三媳婦下手,所以就攛掇你婆婆干."
都知道了!?真的都知道了!?康氏嚇得直接對著莫老太爺跪下.
"爹,我也不想的!我真的不想的!可--可--可那是皇太孫啊!我有什麼辦法啊!我這麼做都是為了咱們莫家啊!我知道我對不起三弟妹,但我真的沒有法子啊!"
"你口中的所謂沒有法子就是攛掇你婆婆去害老三媳婦,你為什麼不把事情告訴我?你是覺得我這個一家之主是個沒本事的,什麼都做不成?護不住這一大家子是不是?"
康氏慌亂搖頭,拼命否認,"爹!不是的!不是的!我心里沒這麼想.我--我--我從嫁進莫家起,我就一直很尊敬您,在我心里,您--您--您很厲害,很了不起!但--但--但那是--那是皇太孫啊!雞蛋沒法子跟石頭碰啊!我真的是沒法子啊!爹,我是為了咱們這一大家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