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夢凝說著,見顧明卿的臉色難看起來,不禁道,"我也就是跟你訴訴苦,倒是沒想到你那麼生氣.算了,我不說了,免得你心情更不好."
顧明卿卻道,"你心里就不難受?"
"怎麼可能不難受.要是不難受,就不會跟你說了.我也沒什麼人能說話的.嫁進鎮國公府這麼久,所謂的朋友倒是有幾個,只是有時候跟她們面上親熱,可總覺得她們對我心里是隔了一層,我看不透她們心里的想法,甚至--算了,京城的水深,人也厲害,我在這里面實在是不算什麼.好在你來了京城,我偶爾下帖子請你,咱們好好說說話,我現在的日子可是比前兩年好多了."
顧明卿聽著,心卻是愈發的下沉,瀲灩的水眸里一片憐惜.高嫁固然風光,可是其中的酸楚又有誰人知道.冷夢凝在鎮國公府怕是受了不少委屈.
"那先頭的那個妹妹,應該是庶出吧."嫡出的怎麼可能送進來當妾?顧明卿是一萬個不相信的.
冷夢凝點頭,"嗯,的確是庶出.不過自小就養在嫡母的身邊,據說跟嫡出也沒什麼兩樣了.而且聽說那人的相貌極美.等她進門了,怕是我夫君會歡喜得很."
說著說著,冷夢凝的語氣不禁酸了起來,哪個女人會真的大度地想要夫君納妾,那不過是沒辦法中的沒辦法罷了.
"事情是直接定下了,你婆婆才找你說的?"
冷夢凝頗不是滋味兒,"我婆婆一開始就跟我說什麼,知道我是個好孩子,知道我會識大體.先說了我一堆好話,然後才說了這件事.事情都定下了,就連那姑娘的庚帖都送來了,怎麼拒絕?事情都已經板上釘釘了.我要是鬧起來,別人只會說我不識大體.
我也是後來才從我婆婆的丫鬟那里得知,是先頭那個的娘家說通我婆婆的,說是擔心我這里要是生了個兒子,我會起什麼壞心眼,害了我相公的嫡長子.都說後母難為,我在沒嫁進來前,心里還真是沒多大的感觸,可是如今--"感觸真的不是一點點的深啊!
"你就這麼認下了?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鬧?"
冷夢凝無奈道,"我也很想鬧,很想做些什麼,問題是我什麼也做不了.我娘家人又不在京城,誰來替我撐腰出頭?就是我娘家人在京城,我看這事情怕是也難得很,我娘家的門第太低了,跟鎮國公府沒得比."
顧明卿感慨道,"你當初要是沒嫁進鎮國公府,日子一定比現在好過多了."
"是這個理,不過我嫁都嫁進來了,現在還能說什麼?我早就不想這些事了.我現在啊,真是什麼也不盼著了.只盼著肚子里的孩子,至于要進來的那貴妾,讓讓就讓讓,誰叫對方是先頭那個的妹妹,就憑這身份,我都得供著對方不是."
這就是無奈的妥協,這是屬于封建王朝女人的悲哀,不止是眼前的冷夢凝,還有千千萬萬個冷夢凝,他們都是如此的無奈,將心頭的委屈憤懣全都壓在心頭.
"你也不能真的什麼都不做.如今在鎮國公府,你最親近的人就是佟大公子,他是你的丈夫,是你的依靠.你心里有什麼苦,有什麼委屈,你可以跟他說.這件事,本就是他們不占理.納貴妾,這的確不是什麼過分的,但是你如今是佟大公子的妻子,這事情怎麼能繞過你,等事情定下了才告訴你,這分明是太看輕你了."
冷夢凝卻有些為難,"告訴我相公?這好嗎?他平時忙外面的事情就夠累了,要是再拿這些事情煩他,別人是不是會說我這個當妻子的沒做好?他們--"
顧明卿打斷冷夢凝的話,嚴肅道,"夢凝,有時候面子很重要,有時候面子又不是那麼重要.里子往往比面子要重要多了.你現在就是太在意面子,太在意別人說什麼了."
其實從第一次見到冷夢凝,顧明卿就發現了冷夢凝身上的問題,只是她一直沒說.但是現在顧明卿不能不說了,冷夢凝身上的問題瞧著有些嚴重啊!
冷夢凝的眼底卻閃過一絲迷惘,"我太在意面子了嗎?其實我也不想那麼在意面子的.可是我是高嫁,好多人都看不上我的身份,別說外面人了,鎮國公府的大多數人更是如此,我--每次對著那些別有深意,仿佛在嘲笑我的目光,我的心里就很難受,總覺得自己像是比別人低了一頭,那種感覺真的是很不舒服.心里像是有一塊大石頭墜著,難受極了."
顧明卿伸手握住冷夢凝的手,溫柔的語氣里滿是堅定,含著鼓舞人心的力量,"夢凝你聽好了.別管你之前的身份是什麼,別管你娘家比鎮國公府的門第低,但是有一點你得記住,你現在是鎮國公府的大奶奶!那些丫鬟婆子要是敢羞辱看低你,一耳光上去,要麼把事情鬧大,你得讓別人知道你這個大奶奶不是好惹的!
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這一點永遠不變!"
"可是鎮國公府的奴才大多是家生子,他們之間纏纏繞繞的,我--"
"那也是奴才!沒有奴才爬到主子頭上的理!這一點,你必須得牢牢記住!到了外面,要是有誰看低你,你就直接問出來,根本不用猶豫!京城的人都要臉,她們只會被你問得羞愧難當,不敢再挑你的刺."
冷夢凝有些猶豫,"這--這是不是不太好?真要這樣,別人會不會說我太懂禮,就是我婆婆怕是也不會高興."
"先別管別人高興不高興,你得先管自己高興不高興!夢凝,你就是為別人想太多了,而為自己想的太少了.這樣是萬萬不行的.我的話,你得聽進去!尤其是你現在懷孕了,你的心情直接影響到你肚子里的孩子.要是你心情不好,孩子在你肚子里就會受到影響,你難道想孩子生下來有什麼--"
後面的話顧明卿沒有說完,但是冷夢凝聽懂了,她神情一怔,"你明白就好.我現在就只盼著你能好好的,過得舒心,再生下個白白胖胖的孩子,無論是兒子也好,還是女兒也罷."
顧明卿又勸了冷夢凝許久,見冷夢凝眉眼間的郁氣散了不少,這才離開鎮國公府.
等顧明卿回家後,居然有人在門口等著她,定睛一看,還是熟人.
一開始,顧明卿沒認出那是什麼人,只是隱隱有些印象,但是從她的話里,顧明卿聽出來了,也知道來人的身份,那不是平雪蓉的嫡母方氏又是誰.
方氏就在顧明卿的家門口前哭,"老天爺啊!沒法活兒了!真是沒法活兒樂!老天爺啊,你來道雷下來劈死我吧!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啊!我活著還做什麼啊!我不如死了的好!"
顧明卿聽著方氏的苦惱,不禁扯了扯嘴角,說要去死,怎麼你比誰都活得好.
方氏鬧出的動靜不小,左鄰右舍都出來看熱鬧.
方氏還在那兒哭,"我辛辛苦苦養大的女兒,好不容易進宮當了娘娘.我這當母親的卻什麼好處也撈不到,那些好處反而給了一個外八路,八竿子都打不著邊兒的外人!老天爺啊,你怎麼不來到雷劈死我!我活著還做什麼啊!"
顧明卿終于知道方氏是為什麼來的了,感情是方氏眼紅平雪蓉給的那些賞賜啊!
嘖嘖--要說平雪蓉給的賞賜真心不少,那些寶石,珍珠......真是看得人眼花繚亂,不止如此,孝康帝還給唐瑾睿升官了,就連顧明卿也被賜了誥命夫人.
本來平雪蓉懷孕,孝康帝要加恩也是加恩給平雪蓉的家人,指不定平父的官位還能往上升一升.問題是平雪蓉拒絕了,要娘家人沾她的光,她甯可把這些好處全都給顧明卿和唐瑾睿,也堅決不要平家人沾上一點!
顧明卿有些奇怪的是,方氏是從哪兒得的消息.
顧明卿很快回過神,這個問題以後再想,現在重要的是將方氏給打發回去,她可不想方氏在她的家門口唱大戲,真是叫人萬分厭惡!
"平夫人,這里是我家,不是你唱大戲的地方.你要是想唱大戲,大可以去戲班表演,沒人會攔著你的.要是你再搞錯地方,抱歉,我得請順天府的人把你抓走了."
顧明卿一出聲,方氏就看到她了.
尤其是在看到顧明卿頭上戴著的珍珠步搖,那碩大的珍珠一晃一晃的,在陽光的照耀下,更是發出瑩亮的光澤.
方氏恨恨咽了咽口水,以方氏眼力勁兒也能看出顧明卿頭上的步搖絕對是價值不菲!這麼好的東西肯定是宮里的!
這東西應該是她的啊!方氏的心像是有無數只螞蟻在爬,難受死她了!平雪蓉那死丫頭,賤丫頭!吃了她納悶多年飯,穿了她那麼多年衣服,結果全是喂了狗!就是養條狗,都知道沖她搖搖尾巴呢!養平雪蓉那賤丫頭有什麼用!
方氏還真是沒想錯,顧明卿今日頭上插得珍珠步搖的確是用平雪蓉賞的珍珠制成的.那麼好看的珠寶,拿一些用來做首飾,一點也不虧.
方氏滿心都是顧明卿頭上的珍珠步搖,後知後覺才反應過來顧明卿的話,頓時大怒,"你居然說我是戲子?"
戲子在古代就是下九流!身份卑賤至極!
"平夫人,你看看你的樣子,又唱又喊,你不是戲子又是什麼?我方才還當自己走錯路,是不是到了戲班門口呢!"
"噗嗤--"
"呵呵--"
"哈哈哈--"
......
很快,此起彼伏的笑聲接連響起,大家都被顧明卿的話給逗笑了.不過仔細看看方氏,她真的跟戲子挺像的,方才那嗓門尖的,就是戲班的小旦也沒方氏的聲音尖啊!
那些笑聲仿佛重重的耳光狠狠打在方氏的臉上,她的臉頓時一陣紅一陣青.
方氏好不容易才壓下難堪,冷聲道,"唐夫人,我好不容易養大瑩嬪娘娘,我是她的嫡母!如今瑩嬪娘娘有孕,按理是該賞賜娘家吧.這是規矩!可結果,我平家什麼好東西都沒得,我家老爺的官職也沒有升,所有的好處都落到了你的身上,這是什麼意思?這又是哪里的規矩!
我可是辛辛苦苦才將瑩嬪娘娘養大,家里窮,什麼好吃的好用的,我全是緊著娘娘用.結果娘娘現在出息了,就看不上娘家了不成?居然就把娘家拋到一邊,轉頭扶持起外人,這究竟是哪里的規矩?"
顧明卿用看稀奇生物的眼神打量著方氏,真是人不要臉則無敵啊!方氏還真是有臉說的出來.方氏是怎麼把平雪蓉養大的,她心里就一點數都沒有?還好吃好喝地養大,嘖嘖--真是虧她說的出口!
"平夫人,你是如何對娘娘的,不用我多說了.我給你留一點臉.還有宮里的規矩,我真的是懂得不多.娘娘賞我什麼,我就收下什麼.你要問皇上和娘娘怎麼沒給你賞賜,你怕是走錯地方了.我這里可不是皇宮,只是一處普通宅子,你該去皇宮好好問問."
顧明卿說著,還很善良地為方氏指了方向,告訴方氏該往哪里去.
方氏在心里將顧明卿給罵了個狗血淋頭,顧明卿這可惡的的東西,她一定是故意的!她要是敢去宮里找皇上和平雪蓉那賤丫頭問,她還來這里做什麼?
方氏就是再財迷心竅,也沒想過去皇宮找死!
人都是挑軟柿子捏,方氏更不例外!
皇上,方氏不敢找,就是平雪蓉,也不是方氏能惹得起的了.那麼比起來,現在就只有顧明卿最好對付了.
方氏來前,可是將所有的情況都了解清楚了.唐瑾睿前不久升了官兒,顧明卿也是誥命夫人了.這官兒,還有誥命夫人,方氏知道她肯定是拿不回來的.但是平雪蓉給顧明卿的錢財,方氏是一定要拿到手!
"唐夫人,做人還是要點臉的好!"
從方氏的嘴里聽到要臉,顧明卿的心情真是非常微妙,因為方氏是一個極其不要臉的人.
方氏的下巴高高抬起,似乎是想居高臨下地俯視顧明卿,不過可惜,她的身高跟顧明卿差不多,做不了俯視的姿態.
"唐夫人,我聽說你相公在翰林院當差.翰林院可是最最清貴的地兒.在翰林院當官的人,這名聲可是十分重要的.我相信唐夫人你一定能明白我的意思吧.我這人也大氣,不想跟唐夫人你計較的太多.這樣好了,只要唐夫人你將娘娘賞賜的珠寶給我,這件事就翻篇了,我也不會再來找唐夫人你了."
方氏一副"我已經非常寬宏大量"的模樣,真的是很好地膈應了顧明卿了,這人真是無恥到她沒話說了.
"我說過了,那些東西都是皇上和娘娘賞賜的,可從來沒有將皇上和娘娘的賞賜轉手讓人的道理.這種事,我更不會做.平夫人要做什麼就做什麼好了.我不會攔著你的.我相公是今科探花,如今在翰林院當差,那是皇上的恩典!
至于我相公以後會怎麼樣,那也是要看皇上的意思.就不勞煩平夫人你多操心了.給平夫人你一句忠告,你該操心的人不是我相公,而是你平家一大家子才是."
方氏一怔,顧明卿居然真的一點也不怕!?她就真的不怕她出去說唐瑾睿和顧明卿貪圖錢財,故意擠兌他們平家,以此在平雪蓉那賤丫頭面前諂媚討好嗎?不都說當官的人很在意名聲嗎?
方氏在來之前想得好好的,就利用顧明卿顧忌名聲這一點,把錢財弄到手.可是為什麼事情跟她想象得一點都不一樣?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方氏整個人都不好了,一時間都忘記再威脅顧明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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