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瑾睿和顧明卿都沒有開口,只是等著尚樹榮繼續說下去.
"我之所以在母親舉辦的宴會上,故意那麼做,目的就是唐大人和唐夫人."
顧明卿道,"尚公子到底是為了什麼,還請你直說吧.我和相公兩人實在是沒心情猜尚公子你的想法.尚公子雖然年輕,但是城府著實是深啊.完全不像是一個十四歲的少年."
尚樹榮輕輕一笑,"多謝唐夫人的誇獎了.唐夫人未免也太妄自菲薄了.唐夫人才是真正的巾幗英雄呢!聽說皇上舅舅的封地被大涼人攻打時,當時還是楚王世子的太子打算逃跑,可是卻被唐夫人帶人攔住.唐夫人還用匕首威脅太子,逼著太子去了城樓鼓舞士氣.女子之中,唐夫人的膽識絕對是一等一的,我很是佩服啊."
顧明卿眼神一閃,這事情應該沒多少人知道吧.尚樹榮能知道,可見他果然不簡單.
顧明卿和尚樹榮此時的情況就是,商業吹捧.你吹捧一下,我吹捧一下.
唐瑾睿道,"尚公子還是直言吧.你說你的目的是我和夫人,原因呢."
"我跟唐大人和唐夫人雖然不曾相處過,對兩位的了解也不是很深,但是我也聽說過不少關于唐大人和唐夫人的事情.我相信唐大人跟我母親的那些面首,還有跟我母親有私情的朝中大臣是不一樣的.唐大人可是有風骨的人,對妻子一心一意,不會因為我母親公主的身份,就願意跟我母親苟合.
畢竟唐大人當初可是拒絕過更年輕,還不曾嫁過人的臨安長公主."
唐瑾睿挑挑眉,心道,尚樹榮果然是查了不少關于他和顧明卿的事情.
"以唐大人和唐夫人的性子,如果知道我母親因為對唐大人求而不得,還找了不少跟唐大人容貌相似的面首,想必唐大人和唐夫人一定會很生氣,以兩位如今的地位,受到如此羞辱,哪怕面對的是我母親,你們也不會退縮的.肯定得跟我母親找回場子,狠狠報複我母親.
這樣,我們雙方的立場就一致了.因為,我也要讓我母親栽一個大跟頭,不過只靠著我一人,我做不到.所以我需要唐大人和唐夫人的幫忙."
顧明卿奇怪道,"尚公子,說句實話,你說了那麼多,可還是沒有說你為何要對付壽慶長公主,也就是你的母親.你都說了,你對你母親養面首,跟朝中大臣有私情,不是很在意."
尚樹榮回答,"我是不在意我母親養面首,跟朝中大臣有私情,畢竟這都是無關緊要的事,隨母親高興就好了."
尚樹榮說著,語氣陡然一轉,變得冰冷無比,仿佛北極刮過的冷冽寒風,叫人不寒而栗,"但是我唯一不能受的就是我母親的蠢!而且是非常蠢!"
顧明卿心里一動,她好像猜到尚樹榮想說的是什麼了.果然,尚樹榮後面的話證實了她的猜測.
"想必唐大人和唐夫人也知道我母親經常在外說,皇帝舅舅能登基,她是立了大功勞,要是沒有她,皇帝舅舅就不能登基.這話是我母親該說的嗎?"
當然不是!
顧明卿在親耳聽到壽慶長公主說這樣的話,心里都不能不驚歎一下壽慶長公主的愚蠢,簡直是蠢到家家了!
尚樹榮繼續說道,"我不是皇帝舅舅,因此不知道皇帝舅舅在想什麼.可我若是皇帝舅舅,我聽到母親這樣的話,我怕是一點也不會高興.我尚且如此,皇帝舅舅就更是如此了.當皇帝的人嘛--心眼怕是都不會很大."
尚樹榮可真是敢說.
"皇帝舅舅現在只是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忍著,可是皇帝舅舅能忍多久,誰知道呢?我可不想賭!等到皇帝舅舅不能忍了,就是我母親,也就是我一家倒黴的時候了.就算不死,可是失去帝王寵幸,一朝從天上落到地下,那樣的日子,可不是我想過的."
唐瑾睿深深盯著尚樹榮,似要從那張還稍顯稚嫩的臉上看出些什麼,良久,他才垂著眸子,語氣不明道,"尚公子看得挺清楚.既然尚公子明白,難道就沒有勸過壽慶長公主?"
尚樹榮苦笑一聲,"唐大人,我怎麼可能沒有勸過我的母親?我勸過啊,我苦口婆心地勸過她啊!我勸過她很多很多次,說得嘴巴都干了,只差沒--呵--呵--呵--"
顧明卿從尚樹榮最後的"呵--呵--呵--"中聽出了無限的心酸.想想壽慶長公主的性子,她要是能聽得進去尚樹榮的話,那才奇怪了,幾乎是完全沒可能.
"母親只當我是個孩子,認為我杞人憂天,擔憂太多了,完全沒將我的話放在心上,仍然一意孤行.要是我能再大一點,指不定母親就會聽我的了."
顧明卿卻道,"哪怕尚公子再大個七八歲,娶妻生子了,想必以長公主的性子還是不會聽尚公子的."
尚樹榮神色一怔,低聲輕笑,"唐夫人說得很是,以我母親的性子,她的確是不可能聽我的,無論我怎麼說都是,因為我是她的兒子.在母親的心里,我永遠就像是沒長大的孩子,我的話不敢有道理還是沒道理,我母親聽了,只會當是孩子話.我之前怎麼就沒想到這一點?"
尚樹榮很快收拾好心情,說道,"兩位現在想必知道我為何要找二位了吧.我母親是在往絕路上走,而且是帶著一家人都往絕路上走.我還年輕,正是想大展抱負的時候.我不想因為母親的愚蠢,連累了一家子,也連累了我的前途,所以我要先下手為強."
顧明卿饒有興致地道,"先下手為強?尚公子你想如何先下手為強?"
尚樹榮眼底閃過寒意,就如淒冷夜幕中偶爾閃爍的明星,"皇帝舅舅對我娘已經很不滿了.偏生皇帝舅舅要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不能動我娘,甚至還得時時賞賜.想必皇帝舅舅的心里怕是十分不舒服.我要做的就是讓皇帝舅舅舒服啊.若是我母親倒了大黴,丟了大臉,只能龜縮在府里,甚至讓皇帝舅舅找到機會狠狠訓斥她一番.
想必皇帝舅舅心里的氣就能出掉不少.再者,皇帝舅舅跟我母親到底是親兄妹,雖說不是同胞兄妹,但是血緣關系是假不了的.我母親畢竟在皇帝舅舅登基上立過功勞.因此,只要我母親受到懲罰,乖乖在府里不鬧事,皇帝舅舅能記得的就是我母親的好了.
這總比皇帝舅舅不需要再顧忌什麼的時候,發落我母親來得好吧."
這是一個十四歲的少年能想到的?能說出來的話?
顧明卿像看稀奇生物似的盯著尚樹榮!真的是看稀奇生物啊!
顧明卿看著尚樹榮,想的卻是唐瑾睿.
十四歲的唐瑾睿是什麼樣子?顧明卿拼命回憶著,單純,滿腔的抱負--為國為民,一心相信人世間是美好的,心機手段,稚嫩得讓顧明卿都沒臉看.
唐瑾睿忽然來了一句,"尚公子找我們夫妻合作,難道不擔心我們害死長公主?"
尚樹榮嗤笑一聲,"唐大人,我不否認一點,我母親糾纏你,甚至找了跟你相貌相似的面首,這的確是很侮辱唐大人.但是這些罪不至死吧,不至于讓我母親跟二位結下死仇吧.我相信唐大人和唐夫人是聰明人.既然是聰明人,就不會魯莽行事的."
頓了頓,尚樹榮補充道,"而且兩位有能力害死我母親嗎?我母親是長公主!這一點永遠不會變,除非我母親腦子進水,或者是被驢給踢了腦子,她親自拿著刀子去刺殺皇帝舅舅,這倒是有可能被賜死.不過我母親是不可能做這樣愚蠢的事的.就是造反,我母親也沒那腦子,更沒那膽子去做.
除了這兩樣,還有什麼能讓我母親死?唐大人和唐夫人若是想算計我母親刺殺皇帝舅舅,還有謀反的話.嘖嘖--這是不可能的.而且我相信唐大人和唐夫人不會做這樣的事.
既然不是刺殺皇帝舅舅和造反,其他報複我母親的手段,我是很樂意見到的,越大越好,越能讓我母親被皇帝舅舅狠狠責罰,我就越高興."
顧明卿不能不承認尚樹榮真是把一切都想好了,把所有的事情都算計好了.
"好了,我可是對唐大人和唐夫人推心置腹,掏心掏肺,說出了我的真心話啊.想必我們應該是能合作了吧."
唐瑾睿點點頭,"自然."目的一致,自然是可以合作.
尚樹榮直接了當地問,"那咱們現在就是合作關系了.那我想問問唐大人,你想到報複我母親的法子了嗎?"
問到最後,尚樹榮甚至是有些急切.
唐瑾睿很老實搖頭,"沒有."
尚樹榮的面上隱隱有些失望.
顧明卿道,"尚公子,要是報複長公主如此容易,你怕是自己就能做了吧.何必找我們夫婦合作.不過現在情況倒是不一樣了.如今有尚公子你這個內人幫忙,我相信事情會容易很多.等我和相公想到計策,再通知尚公子."
尚樹榮點點頭,"希望兩位不要讓我久等."
尚樹榮說著,歪著頭,似笑非笑地看著唐瑾睿,"唐大人,有句話我真是不能不說,你長得真是很好看.我母親找的那些面首真的是一點也不能跟你比."
其實要說唐瑾睿好看到是天下第一美男,那話真的是太假了.不過在朝中,唐瑾睿的相貌的確是難得的.跟唐瑾睿差不多年紀的,可沒有一個比唐瑾睿年輕,也沒有一個長得比唐瑾睿好.
尚樹榮想著壽慶長公主找的那些跟唐瑾睿相貌相似的面首,要說相貌嘛--那些面首的確是跟唐瑾睿長得有些像,但是一把他們跟唐瑾睿放在一起比較,就覺得不對勁兒了.那些人完全不能跟唐瑾睿比啊!
尚樹榮真是無法想象唐瑾睿會跟那些面首似的,露出諂媚阿諛的表情,想想就覺得惡心,根本就是對唐瑾睿的侮辱啊!
替代品跟真品就是沒得比,差得太多了.
尚樹榮忽然有些理解自個兒的親娘了,為什麼那麼惦記唐瑾睿.
尚樹榮說完,便起身離開了,他在外面也不能久待.尤其是待在唐家,尚樹榮可是甩開了壽慶長公主派在他身邊的人,才能來唐家.
尚樹榮離開後,顧明卿立即對唐瑾睿道,"相公,人跟人真是不能比啊!拿你十四歲跟現在十四歲的尚樹榮比,差得可真不是一丁半點."
唐瑾睿深以為然地點頭,"不錯,我的確是比不上他.此子非池中物,不拘泥于世俗禮法,該斷則斷.連母親都能說算計就算計,這份本事,我佩服."
"壽慶長公主怎麼生得出這樣的兒子?不是說壽慶長公主的駙馬是個沒用,只會靠著壽慶長公主吃軟飯?就是看壽慶長公主也是個腦子不太清楚,不甚聰明的.可見是歹竹出好筍啊!"其實顧明卿更想說的是基因突變,否則兩個傻子,能生出尚樹榮這樣的?怎麼看怎麼不可能.
"尚樹榮若是進官場,如果不出意外,他的前途怕是不可限量."
顧明卿對此十分相信.
尚樹榮要身份有身份,要腦子有腦子,要手段有手段.這樣的人不成功,誰能成功?
"相公,看到尚樹榮,我才有一種我們老了的感覺,好像是連個年輕人都比不上了."
唐瑾睿笑了,"我也有這樣的感覺.娘子,等孩子們長大了,我就辭官,帶你去走遍大好河山.你嫁給我那麼多年,我一直沒讓你過過好日子."
顧明卿看向唐瑾睿,柔柔一笑,"好,想想咱們這麼多年還真是沒有好好歇過,等孩子長大了,不需要我們操心了,我們就好好過自己的日子.等累了,再回來.相公,不過有一句話你說錯了,嫁給你,我很幸福.也沒覺得沒過好日子.你已經把能給我的最好的東西,都給我了,我還有什麼不滿足的?真的,我很滿足."
唐瑾睿動情地伸手覆在顧明卿的手上,眼底滿是柔情.
唐瑾睿道,"如今有尚樹榮幫忙,想報複壽慶長公主倒是容易多了."
顧明卿卻問,"相公,有尚樹榮的幫忙,想報複壽慶長公主的確是容易多了.可報複完了以後呢?你還打算繼續報複壽慶長公主嗎?說實話,我對尚樹榮都有些怵了,一個都敢對自己親娘--"
"不會."唐瑾睿想也不想地說道,"咱們跟壽慶長公主的仇就是她覬覦我,還找了跟我相貌相似的替身.報複了一次,自然就完了.為何要結死仇?本就不是死仇的事.況且跟尚樹榮這樣的人結死仇可不是什麼好事.除非有把握一次直接弄死他,否則以後的麻煩不會少."
"那--若是壽慶長公主繼續--"
唐瑾睿搖頭,斬釘截鐵道,"不會.尚樹榮現在是因為太年輕,所以壓制不住壽慶長公主.但是只要壽慶長公主威望大減,那麼尚樹榮就一定能趁勢而起,管住壽慶長公主.尚樹榮是個清醒明白的人,他不會願意跟唐家結仇的.因此就無須擔心壽慶長公主了."
顧明卿想想,的確是這個道理,于是便將事情放下了.
以後有尚樹榮在,壽慶長公主想作妖就難了!想到壽慶長公主要被自己的兒子管得死死的,真是想想就叫人可樂.怕是對壽慶長公主來說,這比死還難受.
不過轉念一想,尚樹榮不在意壽慶長公主養面首,好歹不會讓壽慶長公主借了這個愛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