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卿去了花家探望花月容和百里氏,回到唐家後,她的臉色十分沉重.
周氏見她的神色不好,便問,"怎麼了?是不是花三夫人和花姑娘的情況很嚴重?"
顧明卿沉著臉點頭,"以前花姑娘那張臉多漂亮,可現在那張臉是真的全都毀了.那被燙傷的右半邊臉坑坑窪窪,就是用頭發遮住大半,看著也--"跟鬼似的.
哪怕顧明卿沒說,周氏也能想象得到花容月的樣子,絕對好看不起來.
"花三夫人呢?"周氏沉默片刻後開口.
顧明卿回答,"也沒好到哪里去.額頭上包著一層又一層的紗布,整個人都蔫蔫的.我靠近花三夫人時,要不是還能感覺到她正在呼吸,我真以為她是個死人."可見百里氏的情況有多糟糕了.
"做孽啊!這孽做得也真是太厲害了.那米妃以後一定會下地獄的!"周氏說到最後,也輕聲咒罵了一句.
顧明卿在心里深以為然,米妃那樣的小人,以後死了,可不是得下地獄嘛!
只是現在米妃還好好的,不當貴妃,仍然當著寵妃.
別看正清帝冷了米妃一段日子,可是據說米妃還是後宮里最受寵的女人,根本沒有人能掠米妃的風頭.
顧明卿想著,不禁歎了口氣,紅顏禍水,米妃絕對就是那禍水中的禍水!
顧明卿在心里同情可憐了一番百里氏和花容月,又在心里狠狠咒罵了一番米妃,只恨不得米妃能趕緊得報應.
沒幾日,百里氏來了唐家求見.
顧明卿有些奇怪,前幾天她才去了花家見百里氏,她整個人都病懨懨的,像是沒了大半條命.
顧明卿可不相信就這麼短短的幾天功夫,百里氏就能恢複正常,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百里氏不好好待在家里養傷,她來唐家做什麼?
顧明卿一時間有些想不通百里氏來的目的,但還是讓人去請百里氏進來.
百里氏的情況開始說是十分糟糕,她從進唐家起,就是被人抬進來的,一直到了花廳,才由人一左一右攙扶著進來.
百里氏的臉色果然十分慘白,看她走一步,就要喘三口氣的樣子,就知道她的身體是真的不行.
等到百里氏坐下後,顧明卿忍不住道,"三夫人若是有什麼事要同我說,大可以派人給我送帖子,我去花家不就行了.三夫人何必親自前來呢?"
百里氏對著顧明卿虛弱一笑,"唐--唐--唐夫人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有些事情,我必須得親自來唐家說個清楚明白才行."
"三夫人請說."顧明卿還真是有些奇怪,百里氏撐著身體,甚至可以說是不顧自己的身體來唐家,究竟是為了什麼.
百里氏的身子是真的不好,從花家到唐家,雖然距離不算太遠,一路上都是坐著轎子,由人抬著.可就百里氏如今這糟糕的身體,還是吃不消.
百里氏重重喘了兩口氣,這才看向顧明卿,"唐夫人,我家月兒同唐大公子的婚事是不是可以商量起來了?"
有那麼一瞬間,顧明卿懷疑自己的耳朵出問題了,百里氏在說什麼?
百里氏又重複了一遍,"唐夫人,我家月兒同唐大公子的婚事是不是可以商量起來了?"
一次可以是顧明卿聽錯,也有可能是百里氏說錯.
可第二次,那就肯定不是顧明卿聽錯,也不是百里氏說錯了.
顧明卿瞧著百里氏那副好像隨時都能一口氣上不來,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要一命嗚呼的模樣,將那些不太好聽的話給咽了回去,淡淡道,"三夫人好像弄錯了,我家仁軒同花姑娘並沒有定親."
百里氏道,"可咱們兩家之間是有結親的意向的!難道唐夫人忘了嗎?唐夫人可是看我家月兒容貌毀了,所以不想繼續這門婚事了?"
顧明卿眯起眼睛,眼里隱隱透出不悅之色.
百里氏這是什麼意思?照她話中的意思,就是說唐家是嫌貧愛富的小人了?這貧富自然不是指真的貧富,而是說花容月好的時候,唐家願意同花家結親.現在花容月出事了,唐家就要反悔?
顧明卿的沉默深深刺激到了百里氏,她一下子激動起來,原本想開口,只是因為身體吃不消,連連咳嗽了好幾聲,"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看百里氏那咳得撕心裂肺的樣子,顧明卿吩咐人給她上水.
百里氏現在每天都要喝藥,上的的茶水也不知會不會跟她吃的藥相沖,所以還是喝水最好.
百里氏喝下了一杯水,總算止住了撕心裂肺的咳嗽,她休息了片刻,又繼續開口.
在百里氏開口的那一刹那,顧明卿忽然有種,還不如讓百里氏繼續咳嗽的想法.
百里氏道,"唐--唐--唐夫人,你--你--你別忘了--我家月兒--月兒其實是被你唐家連累的."
顧明卿滿眼疑惑,百里氏在說什麼?
很快,顧明卿便明白百里氏話里的意思了,"我家月兒無論是容貌才情還是出身都是一等一的,她想嫁到好人家,這難嗎?一點也不難!可--可--可就是因為我家月兒跟唐家說親,才被那毒婦盯上,被那毒婦毀了容貌,毀了--毀了一生啊!咳咳--咳咳咳--"
百里氏的話里難掩悲憤,說道最後又撕心裂肺的咳嗽起來,眼底一片猩紅,就連慘白的臉色也因為憤怒而染上了淡淡的紅暈.
說實話,顧明卿是真的挺同情心疼百里氏的.
要說百里氏和花容月兩個是真的挺倒黴的.
為人父母的,有時候甯可是自己受苦,也不願意孩子出什麼事.
百里氏更是疼孩子的,否則也不會願意為了花月容去死.
只是同情歸同情,心疼歸心疼,顧明卿不可能因為同情心疼誰,就把自己兒子的一輩子搭進去吧,那除非是傻子了!顧明卿自認她絕對不是聖母瑪麗蘇,這樣的事情做不出來.
顧明卿運了運氣,將要對百里氏的話在腦海中翻來覆去地想了好多遍,確定沒問題了,這才緩緩開口.
顧明卿主要也是不想刺激到百里氏,因為百里氏的身體顯然是差到了極點,再被刺刺激,指不定她今天都出不了唐家的門了.
不是顧明卿詛咒百里氏,事實就是如此.
"三夫人,對花姑娘的遭遇,我很同情.我承認,我之前是有意願讓仁軒娶花姑娘為妻的."
百里氏的眼睛驟然一亮,眼底的亮色竟有些讓人無法直視.
顧明卿硬下心腸繼續道,"只是後來出了什麼事,花夫人想必也清楚吧.其實早就在外面傳仁軒和花姑娘要定親的事時,我就對這樁婚事遲疑起來.原因為何,三夫人想必清楚吧."
百里氏抿著唇,眼底一片懊惱之色.
顧明卿繼續道,"我再跟三夫人說句實話吧.其實早在花姑娘出事前,我便想給花老夫人一個准確的回複,那就是唐家決定拒絕這門婚事."
"你騙我!我知道了,你--你--你一定是在騙我.你是故意這麼說的!你是故意的!唐夫人你怎麼能那麼殘忍.我--我--我自從回到京城,就經常聽人說唐家的門風好,唐大人和唐夫人的人品更是一等一的.可現在看來唐家也不外如是,你們--"
沒人喜歡聽罵,顧明卿也同樣如此.
顧明卿自認對百里氏已經是忍了又忍了,現在已經是忍無可忍了!
顧明卿打斷百里氏的話,一字一句,無比認真道,"三夫人,我說的都是事實.我敢說,如果仁軒已經同花姑娘定親,只要花姑娘沒死,別說是毀容,哪怕是斷腿斷腳,我唐家也不會毀親.
可現在的問題是,仁軒並沒有跟花姑娘定親,甚至在花姑娘出事前,我就已經決定這門親事不行."
顧明卿怎麼看怎麼都沒看出,她的兒子要為了花容月的一輩子負責吧?
百里氏一噎,接著繼續蠻橫不講理道,"可--可--可我的月兒就是因為你們唐家,才成了如今這樣子!你們唐家難道不該給我的月兒一個交代嗎?你--"
"三夫人好像弄錯了一件事,從來不是唐家先提起這樁婚事的,而是花老夫人主動跟我提親."顧明卿提醒百里氏.
百里氏卻完全聽不進去顧明卿的話,她已經完全陷入自己的思緒中,難以自拔,她慌亂搖頭,"不是的不是的,就是因為跟你們唐家扯上關系,我的月兒才會被那毒婦毀了容貌,毀了一輩子!你們唐家難道不該為我的月兒負責嗎?你們不能那麼殘忍."
顧明卿本來對百里氏很是同情,可是在聽到百里氏的話後,她的同情正在一點點消失.
什麼叫花容月受的苦都是因為唐家?因為跟唐家扯上了關系,花容月才會毀容,被毀了一輩子?罪魁禍首難道不該是米妃嗎?
百里氏這怕是知道米妃有正清帝護著,哪怕她死也動不了米妃,因此就將矛頭對准了好欺負的唐家嗎?唐家好欺負嗎?
如果百里氏那麼想,顧明卿真是不能不說一句,你真是想太多了.
"三夫人,我看你是刺激受得太大了,所以這里已經有些不太清楚了.我派人送你回去吧."顧明卿看百里氏的樣子也真的是很神經質.
百里氏頭搖得更厲害了,"我不走!唐--唐夫人,我知道我很沒理,我--我--"
顧明卿心道,難得百里氏還知道自個兒沒理啊.
"可我沒法子啊!我的女兒已經被毀了一輩子了,要是錯過唐公子的話,我的女兒再也不可能找到比唐公子更優秀的丈夫了.唐夫人,我求求你了,你救救我的女兒吧.
我--我--我知道我的女兒毀了容貌,男人都是喜好美色的.我保證我的女兒只要一個正室的名分,以後唐公子可以納妾,可以納很多很多的美妾.我的月兒只要一個正室的名頭啊!唐夫人,我求你了!"百里氏懇求道.
顧明卿深深凝視著百里氏,那眼神幽冷深邃,讓人一眼望不到底.
百里氏在觸到顧明卿的眼神時,心里一動,隱隱有些不想同顧明卿對視.
"三夫人,你的愛女之心,我很明白."
百里氏一喜,"那--那--那唐夫人你是要答應我嗎?"
顧明卿在百里氏期盼的眼神下,緩緩搖頭,無比認真道,"我不可能答應的.三夫人,你固然是為你的女兒好.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的女兒願意嗎?你知道你現在的行為是什麼嗎?你這是在踐踏你女兒的尊嚴.
我不認為花姑娘會是只想要一個正室名頭,就能將自己所有的尊嚴驕傲不要的姑娘."
從花容月的字畫中,顧明卿能看出她的風骨.
"那我能怎麼辦啊!我的女兒--我的女兒毀容了!哪怕我是她的親娘,我也不能不承認,現在我的女兒形如惡鬼,哪個男人看得上她!我那毀了容貌的女兒,你教我,我該怎麼辦啊!"百里氏幾乎要崩潰了,她的神經的確是脆弱到了極點,經不起一丁點的風吹草動.
顧明卿說的話自認已經很緩和了,可就這樣,也幾乎要把百里氏給逼瘋.
顧明卿吩咐人去花家請花老夫人和大夫.
百里氏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情緒中,根本沒有聽到顧明卿的話.
百里氏可能是太崩潰了,甚至都忘記纏著顧明卿,逼迫她答應這婚事.
顧明卿就靜靜坐著,免得百里氏出什麼事情.
大夫倒是比花老夫人早到.
顧明卿讓大夫給百里氏診脈,看看百里氏有沒有出什麼問題.
大夫對顧明卿道,"唐夫人,花三夫人的身體太虛弱,而且她受的刺激打擊太大了,神智怕是有些混亂."
大夫說的,顧明卿其實也看出來了,身體的傷好治,可心上的問題就難治了.
在大夫給百里氏診治過沒多久,花老夫人便急匆匆趕來.
花老夫人先是狠狠瞪了眼百里氏,只是在看到百里氏的模樣時,她瞪不起來了.
花老夫人對著顧明卿致歉,"唐夫人抱歉了,是老身沒有管好兒媳婦,這才讓她上唐家打擾."
"老夫人多禮了,無事."
花老夫人對著仍然恍惚,自言自語的百里氏道,"老三媳婦你醒醒.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公公和我平時都是怎麼教你的?讓你的兒子娶一個毀容的女人,你捫心自問,你願意嗎?"
花老夫人的雙手就放在百里氏的雙肩上,用力一抓,這一抓,抓醒了百里氏.
百里氏咬著嘴唇,她很想說願意,只是她欺騙不了自己,她不願意!
可是--
"娘,可--可--可我的月兒怎麼辦啊?我的月兒長得那麼漂亮,比最嬌豔的花兒還美麗,她還聽話孝順,我跟老爺置氣,她就知道來勸老爺,來勸我.我的月兒從沒做過什麼惡事,反倒是時不時做好事.
不都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嗎?可我的月兒做錯什麼了?她憑什麼要受這樣的苦?害了月兒的賤人還好好的,什麼事也沒有.娘,我--我--我這心里是真的好難受,好難受啊.要是我死,能讓那賤人付出代價,我一定連眼睛都不眨地一下去死!"
百里氏真的是太恨了,邊說,身子邊輕輕顫抖,可見是痛苦到了極致.
花老夫人眼睛一酸,眼底隱隱有淚光閃爍,聲音也有些顫抖"人在做天在看,多行不義必自斃!那些惡人是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的.你養好身子,看那些人的下場!那些人一定會得報應的,一定會的!哪怕就是老天爺不收他們,也會有人收他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