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志在天下



第316章 志在天下

寢宮里,千尋捧著只金香爐,看著面前的博古架,沉吟地道:"原來擺在哪兒來著?"

菊若剛把金筆山放回禦案上去,把散在桌上的一枝紫毫毛筆輕輕架在筆山上,扭頭看見千尋沉吟,忙道:"在右邊那一格,我來吧!"

菊若趕過去,接過金香爐,蹺著腳兒把沉重的金香爐放回原位.

這時,楊瀚牽著小談的手,旁邊陪著徐諾,已經走進大殿.

菊若一個箭步竄到席居前,還差著五尺,便屈膝往地上一跪,嗖地一下滑了過去.

楊瀚抬眼望來時,千尋正跪坐在席居前,伸手輕輕地撫著席居的沿兒.

這宮中大多已經換了高坐的家具,只有這寢宮里,卻仍是布的席居,反正能登堂入室,到了這里與楊瀚相見的,勢必不會是前朝外臣,不必那麼講究.

菊若站在博古架前,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樣.

楊瀚拉了小談坐下,一見千尋仍然心無旁騖地撫著席居,便溫聲道:"千尋,這等灑掃之事,不需你做的.去叫人傳幾盞茶來."

楊瀚又對徐諾微笑頷首道:"王後請坐!"

徐諾淺淺一笑,在楊瀚對面坐下來.

小談一見王後在對面坐了,便要起身,侍立一旁,但身子剛剛挺起,楊瀚伸手一拉,又叫她坐下來,柔聲道:"安心坐著."

楊瀚又扭頭對菊若道:"去,吩咐人准備香湯!"

楊瀚說完,順手把桌上一碟杏脯兒往小談身邊遞了遞,柔聲道:"一路風塵仆仆,真是苦了你,待會兒,且去沐浴一番,歇息一下."

感受到楊瀚發自內心的體貼與關懷,小談溫柔一笑,心中也有些甜絲絲的.

徐諾看了小談一笑,微笑道:"小談這些時日不在宮中?"

楊瀚道:"洪林兵困大雍城,寡人欲出兵解圍,卻恐洪林的義弟趙恒抄了後路,可寡人身邊實在乏人可用,只好辛苦小談,深入蠻荒叢林,刺探軍機.此去,何止辛苦,可謂是步步殺機啊."

小談淺淺一笑,柔聲道:"婢子原本就是習武之人,在瀛州效力于唐詩大小姐身前時,做的便是刀光劍影的買賣.其實,人家很喜歡呢,這可比每日悶在宮中混吃等死有趣."

這時,千尋剛命兩個宮娥端了熱茶進來,聽見後半句,馬上敏感地瞟了小談一眼,心中只想:"這丫頭剛剛有沒有打我的小報告,說我卷了金器潛逃?她說每日在宮中混吃等死,莫非是說我?哼!人家……人家每天都替那懶鬼批閱奏章來著,可不是無所事事,混吃等死!哎呀,糟了,今天只想著跑路,奏章忘了批,一會兒得趕緊去補上,要不那懶鬼又要罰我……"

徐諾聽了訝然道:"想不到小談竟然立下如此大功,妾以為,大王當賞!"

楊瀚便笑看向小談,道:"王後說的是,小談啊,你喜歡什麼賞賜."

譚小談忙道:"婢子可以是大王的臣下自居的,從未把自己當成深宮之人,無需賞."

楊瀚眉鋒一挑,道:"既然自視為臣下,那就更就應該賞了."

譚小談略一猶豫,道:"那……那也不必賞了,只求陛下,懲罰一人."

楊瀚敏感地道:"羊皓,羊公公……做什麼了?"

譚小談臉兒一紅,道:"不是羊公公,是……咳,此時何必說這些事情,回頭……回頭奴婢再稟報陛下."

楊瀚一瞧她吞吐難言,這一路行去,可是一直與羊皓配合的,所以馬上就想到,是不是跟羊皓鬧了矛盾.這時看她神色,卻又不像,心中更加好奇.


徐諾似笑非笑地道:"小談妹妹不會是把我當了外人吧,要我,我且回避一下."

小談心中一跳,人家可是三山國的王後,這王後的身分,後邊可是有整個徐家的勢力為後盾.

小談幼居瀛州,上下尊卑之理早已深入骨髓,再如何得楊瀚之寵,也是牢記本份,不敢逾越,不敢恃寵而驕,生出驕矜之意.

別看大王與徐諾久不圓房,感情似乎有些淡漠,但人家這正宮王後的身份,只怕是絕對跑不了的.若是讓她對自己生了芥蒂,來日她一旦入宮,自己還有好日子過麼?

所以,小談趕緊道:"娘娘言重了,小談哪有什麼秘密,不方便在王後娘娘面前說的.只是……只是……"

小談微微紅了臉頰,有些忸怩地道:"只是……只是上山時,聽見一些被大王罷了軍職的閑將,在那里胡言亂語,說些……令人羞憤難當,奴婢一時氣不過,嗯……其實也不必懲誡的."

楊瀚目中寒光一閃,他自然知道那六名統領主將被他免了官職,心中不滿,卻不知他們說些什麼,若是大逆不道之言,倒不妨嚴懲之.

眼下,時辰未到,那些人都是巴家,蒙家一系的將領,若予嚴懲,徐諾看在眼中,正好安一安徐氏之心,給自己再多爭取些時間.

想到這里,楊瀚神情肅然,道:"這里沒有外人,你且將來,自有寡人替你作主!"

小談羞眉斂目,語氣弱弱地說:"還是……不要啦……"

"講!"

小談捱不住,只好紅著臉,斂著眉,低聲地道:"他們……他們編排大王您的身邊人,肆意貶低,以犬稱之,什麼看門犬徐公公,忠犬何公公,地獄三頭犬羊公公,馬屁吠天犬司馬公公,旺財李公公,這……這也就罷了,不知怎地,便有人繞到奴婢身上,說……"

小談說到這里,整張臉都是罩在一層羞怩的粉色里,煞是好看.

她抬眼望著楊瀚,露出乞求之色.

可楊瀚聽到這里,卻覺得也不算錯啊,自古大臣依附一人,縱是名臣名將,也有以門下走狗自居者,這時的犬,其實並沒有貶義,只是在示其忠誠.

所以,以犬類綽號形容這五人,其實倒也恰當.只是……難不成他們還說到小談了?卻不知他們對小談,又是如何起綽號的.

想到這里,楊瀚的臉色已經緩和下來,忍著笑,卻仍是道:"講,不得隱瞞!"

小談跪坐于地,一副無地自容模樣,期期艾艾地小聲道:"他……他們羞辱人,說我是……是小牝犬."

"什麼你說?小……"

楊瀚傾了下身子,確認沒有聽錯,心中再一想,忍不住爆笑出聲:"哈哈哈哈,說的不算錯嘛,你,可不就是寡人的小牝犬?"

小談自己說時,聲音小小的,楊瀚這麼大聲一說,小談的臉蛋兒簡直燙得能煎雞蛋了.

"哎呀,大王你……"

"好啦好啦!"楊瀚一伸手,把小談扯了過來.

席居之上十分的順滑,毫不費力地,就把小談攬進了懷里,楊瀚柔聲道:"他們的話,固然不太中聽.可一群粗魯軍漢,你還能指望他們想出什麼好聽的綽號來?不管怎麼說,他們能把你列入其中,可見,就連他們,都知道寡人與你何等的親近."

楊瀚執起她的手,眸中映出了幾分認真的神色:"我楊瀚,是個念舊情,識人恩的男兒.小談,你我也算是不打不相識,初時接近,你雖是別有目的,可自從你跟了我,卻是忠心耿耿,毫無怨尤.我不說,不代表我心里不清楚,不記得,小談,這份情,我會牢牢記在心里."

譚小談看得出楊瀚語出赤誠,四目相對,一時柔情湧動,不由得癡了.

千尋在一旁卻是有些心驚肉跳,外邊的人這麼編排小談的?哎呀,我跟楊瀚的丑事,不會被他們發現了吧?也不知有沒有編排于我,這……這要是落個不好聽的名聲,可真是要活活羞死了.

千尋忐忑不已,偏生對自己和楊瀚的關系又心虛的很,心中忐忑,卻不敢問.


徐諾坐在對面,眼看著二人四目相對,真情湧動的一幕,她很想保持有風度的微笑,可是,雖然看不見,她也知道,自己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僵硬.

她有種感覺,那感覺很微妙,卻能叫人感覺得到.

她感覺自己與這間宮殿里的人格格不入.

不管是楊瀚吩咐菊若,或是埋怨千尋,又或是此時對小談的極盡呵護,都是一種毫不見外的感覺.

唯獨與她,仔細想來,二人自相識,可曾有過一次柔情蜜意時刻?

二人如今可是有了夫妻名份啊,可二人,似乎越走越遠了.

那種感覺,叫人心里空落落的.

徐諾有種感覺,如果她現在肯伸手去抓住,其實是可以抓住些什麼的.

但是,她的矜持,她的驕傲,不允許她低下高傲的頭顱.

一時間,索然無趣.

徐諾原說要在咸陽宮住上一段時間的,但當天她便說忽然記起還有事情要做,匆匆下了山.

事情,當然是有.

三山派往瀛州的大軍馬上就要回返了,回返的軍隊帶來大量財富.

大雍是她最重要的根基之地,那里也不能完全放手交給別人去做,哪怕是再信任的人.

這兩件事,都很重要.

比起這兩件事來,咸陽宮里,似乎也沒有什麼太要緊的事情.

楊瀚的歡心?

雖然這次相處,尤其的令人不快,但她需要放下身段,去爭取楊瀚的歡心麼?

笑話!

她,徐諾,平生志向,又豈在兒女情長,相夫教子?

徐家的精銳子弟將從瀛州歸來,曆此大戰,他們已然脫胎換骨,自己也該挾此大勢布局落子了.

既然楊瀚蠢蠢欲動,那就先斬他的爪子!

一年,統一西山!

兩年,征服南疆!

三年,三山一統!

她的志向,在這整個天下!

徐諾下山之際,心中想著這些,胸中一口濁氣吐了出去,神采重又飛揚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