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3章 匕已現



第533章 匕已現

中軍大帳.

徐諾一進去,帳中諸人全肅然起立.

徐諾微微一笑,道:"坐,都請坐吧."

徐諾大步走到主位,繞到案後向眾人一看,緩緩落座.

待徐諾坐定,眾人才重新歸座,徐諾看了,心中十分滿意,便嘉許地看了眼憶蘭舟和青鳥.

這兩人是六曲樓派來協助她組建民團的,本來徐勝治一直想來,但是徐諾一句"主持京中事務,更加重要",便把他留在京城了.

徐公子雖然對這個遠房小姑姑有些異樣情愫,但奪取天下的吸引力對他來說,更大.

而且,六曲樓一旦奪了天下,他便成為皇太子,那時想要徐諾,還怕她不乖乖就范?

所以,徐公子便爽快地留在京中配合父親主持大局了.

憶蘭舟和青鳥都是六曲樓中一位樓主,位高權重.但是聯絡,刺探在行,組建軍隊,實則並不擅長,都是在徐諾指揮之下,利用六曲樓的情報網絡和巨額財富,組建成了今日規模的軍隊.

而這支軍隊,基本上已經盡在徐諾掌握之中.

牛凳,金田地區數一數二的大地主,家有萬頃良田,佃戶十數萬.如此龐大的財富,當然有官場關系.其父祖都曾在朝擔任要職,只是當初與張相競爭丞相一職失敗,牛系官吏盡數受到打壓,排擠,牛父也辭官歸鄉,賦閑在家.

直到牛凳這一代,元氣仍未恢複.事實上只要張相還在一天,牛黨就不可能有出人頭地的時候.徐諾已經通過六曲樓提供的情報,詳細了解過此人,是她拉攏的重要對象.

王騰,也是河南地區數一數二的豪門世家.幼極聰穎,五歲能詩.被王家認為是能將王家拉上更高層次的中興之主.不料,也許是年紀輕輕便鋒芒太露的緣故,仕途走的極為不順.

直到快五十了,還只是一州司馬,這以王家的期許來說,只能算是差強人意.兩年前,其父過世,丁憂在家,還有一年才能複出.可是,原本的職位,已經被張相一黨占了,前程可想而知.

方想,原為軍中一員裨將,這也是少數原本就會帶兵,練兵的人,所以他帶出來的民團,戰斗力也是強,在徐諾刻意拉攏之下,如今已經是徐諾的心腹.此人在軍中時,因為不擅奉迎,得罪了上司,被安排了一個閑職,一怒之下稱病賦閑的.

此外還有陳東,林海等,要麼是當地豪紳,要麼是不得意的散官,要麼是原本就不安分的地方惡霸,總之,都是跟如今這個朝廷不對付的人,這些人先天就有和徐諾成為盟友的可能,再加上她刻意的拉攏,自然站到了她的一邊.

如今,這些人就是她奪取天下的本錢.

徐諾入帳後,帳中的燈便被挑燈亮了些,滿堂明亮,眾人雙手按膝,肅然在座.


徐諾志得意滿,朗聲說道:"諸位,距京城,還有兩日路程.京中傳來消息……"

徐諾看了眾人一眼,道:"張相病故,同日,嘗太尉被人刺殺于街頭.酒禦史牽涉其中,被迫自盡.當朝三公,一日之內,盡數死去."

帳中一陣嘩然,這三大臣頭,鎮壓著整個大秦帝國,任何一個,都是只能令人仰望的存在,竟爾在一日之間,全部死了?這消息簡直令人不敢相信.

徐諾待帳中震驚氣息稍緩,才微笑道:"如今京中群龍無首,幾近癱瘓.我等要成不世功業,此正當時!"

憶蘭舟和青鳥聽了,也不禁驚喜地對望了一眼.說實話,這兩位樓主,對六曲主人要奪天下並不太熱衷.

憶蘭舟性情淡泊一些,權力欲沒那麼重.青鳥則是年紀大了,而且現在的職位他已很滿意,雖然若是六曲樓能奪天下,他必然可以更上層樓,但相對于一旦失敗的風險,這誘惑力就弱了,畢竟最大的好處是徐家的.

可是沒想到,天從人願,看似穩若泰山的大秦帝國,穩穩當當五百年,幾乎沒有經曆過什麼大風大雨,可這說出事兒,真就立刻風雨飄搖.二人的心思登時也熱了起來.

徐諾看到眾人臉色的變化,心中也自歡喜.只要他們有欲望,就不怕他們不為自己所用.但是,如牛凳,王騰等人是可用的,而憶蘭舟,青鳥等人,六曲樓的烙印太深刻了,她卻根本不曾動過嘗試拉攏這些人的念頭.

自從遭受了家族的背叛與拋棄,她的疑心病已經很重,很難有人能取得她的絕對信任.

自從在她志得意滿,在自以為得計的時候,戲劇化地失敗于楊瀚之手,若不是楊瀚一念之仁,留了她的性命,又有內陸大秦的橫空出世,給了她複出的機緣,她將飲恨一生.她再做事時,已是十分的小心,不會再做如此冒險的嘗試去考驗人心.

現在,她還需要打著六曲樓的幌子,可很快,她就要圖窮匕現了.到那時候,身邊的這些釘子,耳目,她也要一掃而空.她將很快成為大秦的女帝,所有負過她的,都將被她永遠震壓.

想到這里,徐諾笑的更愉快了.

……

五百年的太平生活,在讓民生富足,國家安定的同時,也讓官僚們失去了應付重大變故的經驗和能力.

整個政體,一直在三公的領導之下運行,發展.三公的更新換代,也是在內部有序地進行,從未出現過三公同時缺位,而且是一病死,一被刺,一自盡的如此非正常的情況.

這種情況下,就算沒有內憂外患,整個朝廷也要亂上一陣子,沒有幾個月時間,休想穩定下來.更何況,河北太卜神軍虎視眈眈,朝廷大軍正在外作戰,京中各個衙門要保持運轉,提供糧草輜重,決策軍機大事.

而內部的清洗,已經沒有人記起為什麼會發生清洗,當它進行到某一階段的時候,清洗已經成了官吏們攫取權力,打擊政敵的有力手段,國法已蕩然無存.

今日我說你是嘗黨,根本不需要什麼政據,就可以帶兵殺進你的府邸;明日你說我是酒黨,你也可以帶著人直接殺到我家,以誅奸除惡之名,直接殺人抄家.

整個京城,人人自危.

治粟內史石章魚死了,典客魏岳死了,奉常寺卿管平潮死了,郎中令何常在死了……


軍方成了令所有人側目與畏懼的存在,可軍隊內部,也在傾軋,相殘.

上將軍付強隱隱然已經有取代嘗太尉之勢,通過對文官的清洗,對一直有矛盾有沖突的軍中將領的清洗,漸漸將權力集結于手中.

車郎中將戴小樓為此惶惶不安,因為靠著對京畿衛戍力量的掌握,以及最先發難的大功臣,他的權力和影響越來越高,可是論資曆,論地位,他遠遠不能與上將軍付強相比.

不相稱的地位,分庭抗禮的權力,使得在大清洗中嘗到了甜頭的上將軍磨刀霍霍,開始尋找對他下刀的位置了.

戴將軍的底蘊當然不如付強,但是幸好,他還有一個得力的智囊:陳彬.

廷尉陳彬的官階要比戴將軍高,但現在原有的體制已被打亂,手里沒有兵權,任你多高的官階,只需要一個罪名,就能連你的性命一起剝奪.在原本差了他好幾品的戴將軍面前,陳廷尉已經很識相地以幕僚自居了.

"將軍不必擔心,眼下,付將軍是不可能再對你下手的,因為衛戍京師的力量,如今已有四成掌握在付將軍手中,三成掌握在您的手上.其余三成,則分散于其他幾位將軍手中,付強必然擔心,若對你下手,其他幾位將軍擔心步你後塵,必然與你聯手."

戴小樓苦笑道:"道理雖是如此,可我已成付強那老賊的眼中釘.若他分化瓦解,將其他力量一一吞並之,我還是難逃一死.我崛起太快,底蘊不足,終究比不了他."

陳彬微微一笑,道:"倒是有一口好刀,將軍可以借來一用."

戴小樓憬然動容,道:"哪一口刀?"

陳彬微笑道:"各地團練,集結起來的話,兵力不遜于十二萬."

戴小樓一聽,曬然道:"那等未經戰陣,未經訓練的泥腿子,便有一百萬又如何,不過是一群土雞瓦狗,濟得何用?"

陳彬淡淡一笑,道:"我秦人尚武,那些泥腿子,所欠缺的只是令行禁止的軍伍訓練罷了.若調進京來,需要他們聞鼓而進,鳴金而退麼?需要他們熟諳各種或攻,或守,或攻守兼備的陣法麼?便是我京城最寬敞的朱雀大街,也擺布不開吧?打的……本來就是一個爛仗!"

戴小樓聽了怦然心動,仔細想了一想,遲疑道:"如今三公不在,誰能調動得了各地團練進京?再者,付強已對我磨刀霍霍,本將軍就算有心動用團練,又哪里來得及與之聯系?"

陳彬微笑道:"將軍何必擔心.各地團練,已經集結,足足十余萬大軍,浩浩蕩蕩,已直奔京城而來.不出兩日,便將兵臨咸陽城下!"

戴小樓一愣,再看陳彬,頓時駭然變色,驚怒地道:"是你?咸陽之亂,你就是幕後黑手?嘗太尉,酒禦史之死,文武百官的互相攻訐與殘殺,都是……都是你策劃的?"

陳彬歎道:"陳某哪有這般大手筆?若有這般能力,陳某也不至于在這個有名無實的廷尉位置上,打熬這許多年了."

陳彬說著,微微側了側身,拱起雙手,朗聲道:"有請六曲主人!"

戴小樓霍然向門口望去,就見一個老卒打扮的人,垂著雙手,邁著有力的步伐,一步步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