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宸王?"蘇傾璃好似聽見了什麼好笑的事情,忍不住彎了彎眼角,"她一個又老又病又弱又殘的人,如何救得了我?"
其實,她並不知道那個救她的人是誰.
哪怕她動用了她麾下的全部力量,到現在也不曾找到.
她想,大約是對人家來說只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
那個時候她傷的太重,意識都不清晰,視線模模糊糊之中,只能看見一雙修長白皙的手指,精致如同琢玉.
便是這樣一雙優雅的手,將她身上的腐肉全部清理掉.
"外界傳聞罷了."君慕淺也笑了笑,她攤攤手,"外界都說,你那麼縱容宸王府,就是因為老宸王救了你一命,但是很不幸,把自己給攤上了."
"哦,是這個啊."蘇傾璃皺了皺眉,想了想才道,"這件事不是傳聞,老宸王確實在十年前救過我的命."
君慕淺看著她.
"不過,那追殺我的人本就是宸王府派來的."蘇傾璃聲音淡淡,"老宸王以為瞞得很好,所施展的苦肉計罷了."
當年聖元的那場動亂,是一個和她母皇還有老宸王同輩的皇族弄出來的.
因此,當時她也以為是這個皇族要她的命.
她母皇也因為這件事情,徹底和自己的那位姐姐鬧翻了.
所以才有了後來,要把她送往萬靈風家的舉措.
不過後來,在她繼任了聖元女王之位後,將當年的事情又反複地查了一遍,才發現當年的事情有宸王府的手筆.
"這麼說來,你一直都知道?"君慕淺環抱著雙臂,輕笑道,"但是你偏偏就要做出一副被蒙在鼓里的樣子來?"
"是這個道理."蘇傾璃勾了勾唇,"老宸王自以為她用她自己的命換了我的命,卻不知,就算她當初沒有策劃那場追殺,我也會給她這麼一個機會."
"這樣一來,宸王府就徹底不成氣候了."
聽到這句話,君慕淺微微眯眸,低聲道:"欲要使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
如果是在當時蘇傾璃剛繼承王位的時候,以她的能力,是無法撼動宸王府的.
而且,就算她想治宸王府的罪,也可能會引起其他女官們的不滿.
但是現在,蘇傾畫被養成了那般性子,暴虐無常,殘忍好殺,直接引來了所有人的怒火.
老宸王還偏偏要護著自己的女兒,甚至對蘇傾璃以死相逼,這就讓其他人心中的天平成功地移動了.
只要蘇傾璃開口,宸王府絕對沒有再翻身的余地.
"咦?"蘇傾璃有些詫異,"這你都能看出來?"
頓了頓,忽然一笑:"小公子可真是了解我,我怎麼現在才認識了你,若是早點認識,我就有一位紅顏知己了."
雖然君慕淺早就恢複了女兒身,可她還是覺得這個稱呼更為適合.
"了解還談不上."君慕淺微微笑答,"只不過,以前我也用過這種方法對待過敵人罷了."
先慣著他,讓他猖狂.
物極必反,終將滅亡.
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
若是沒有能力一直站在高處,等到摔下來的時候會尤其的痛.
瘋狂可以,但是要有資本.
"哦?"蘇傾璃訝了一訝,"我還以為小公子會說我這個舉措會很卑鄙."
她是在捧著宸王府,依著老宸王的意思,事事都縱容蘇傾畫.
不過,她能從蘇傾畫手中救下來的人,都救下來了,只不過是蘇傾畫還不知道罷了.
老宸王英明了一世,終究還是敗在了自己的女兒身上.
太過溺愛,遲早找來禍端.
現在的蘇傾畫已經瘋狂了,就算蘇傾璃不動手,那麼滅亡也是遲早的事情.
"卑鄙?不."君慕淺看了她一眼,輕輕一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何來的卑鄙?"
她搖了搖頭,神色深以為然:"何況,你只是給宸王府提供了一個點罷了,真正的凶手,還是他們自己."
倘若蘇傾畫沒有被老宸王寵壞,那麼縱然蘇傾璃再怎麼縱容她,她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把自己推向死亡的,有時候正是自己.
聽了這話,蘇傾璃大笑:"小公子啊小公子,真的是每一句話都說在了我的心上,我好久都沒有這麼歡喜過了."
她邊笑,邊露出遺憾的神色來:"我現在是十分的可惜,為什麼小公子不是真的男兒,若是,我定是非你不嫁了."
有如此妙人相伴,余生都不會覺得無趣了.
"是啊,可惜."君慕淺也笑,"若我是男兒,似女王陛下這般奇女子,也是十分中意的."
蘇傾璃很清醒,看事情太過透徹.
哪怕是當時愛的沒有絲毫保留,她依然給自己留了一條退路.
一旦前面出現了無法逾越的山川,她會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
這樣的女子,怎麼會不令人心動?
笑罷,蘇傾璃眨了眨眼:"縱然伉儷做不成,姐妹還是可以的,小公子看著應該還沒有十八歲吧?"
不待君慕淺答話,她便接著道:"不如你我結拜姐妹,如何?"
聞言,君慕淺沉默了一下,很果斷道:"那我要當姐姐."
她真正的歲數,都可以當蘇傾璃的曾祖奶奶了.
若是做了妹妹,這心里實在接受無能.
"你當姐姐?"蘇傾璃涼涼地瞅著她,"沒朕大,還想爬到朕的頭上去?"
真是奇怪,這人多次大逆不道,她倒還生不起氣來.
"那就不做."君慕淺眼神也涼,輕哼了聲,"你就甭想了,想占我便宜,門都沒有."
"刁民!"蘇傾璃氣怒,"這哪里是什麼占便宜,你本來就只是一個黃毛丫頭."
她堂堂聖元女王,竟然連做姐姐的全力都沒有?
可別說,這丫頭看著不大,但那周身的氣度卻是她都無法比擬.
有那麼一瞬間,蘇傾璃竟然覺得,紫衣女子才是真正君臨天下的君主.
"別忘了,剛才是誰在跟黃毛丫頭調情."君慕淺睨著她,聲音慢悠悠,"陛下,認了吧,這誰大誰小,早就一目了然了."
"閉嘴吧你!"蘇傾璃有些羞惱,"我話說早了,你這氣死人的功夫,也是不小的."
遲早有一天,要被氣死.
"走了走了."君慕淺打了個哈欠,抬起腳,"既然我和陛下的交易都已經達成,那麼我也該回去了."
因為靈柩燈,耽誤了不少時間,趁著血域域主沒有發起第二次進攻,得盡快前往戰神沉夜的墳墓.
"趕緊走趕緊走."蘇傾璃擺了擺手,"朕不想再看你一眼了."
而聽到這句話,君慕淺忽然停住了腳步,回過頭來看著蘇傾璃.
那眼神太過專注深沉,便是蘇傾璃,臉也不禁一熱,她警惕道:"看朕做什麼?"
"看陛下真美."君慕淺忽而揚眉一笑,桃花眸氤氳著淺淺的霧氣,緋唇勾出一抹弧度來,"不過女王陛下,有時候話還是不要說的太絕對了."
她挑挑眉,笑意更深:"我們,還會見面的."
說完,君慕淺便先行離開了地下密室.
蘇傾璃在那里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臉色頓時黑如鍋底:"都是女子了,怎麼還這麼勾人."
真是要命.
蘇傾璃按了按眉心,她還是真的沒有見過這樣的人,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個笑,都能讓人心震動.
當真可惜了,怎麼就不是個男人呢?
又站了一會兒後,蘇傾璃便也離開了.
**
君慕淺利用地遁術,直接出了皇宮,很快就回到了客棧之中.
她輕輕地打開門之後,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容輕還在床榻上躺著,雙眸闔著,呼吸輕不可聞.
而在創百年,旁邊是神情專注的暮霖,他正抱著一把劍,警惕地看著周圍.
"怎麼樣了?"君慕淺走上前去,"我走得這段時間,夜千姿沒有再來吧?"
很顯然,夜千姿不是那麼容易就罷休的人.
不過夜千姿的修為沒有她高,唉突破不了她的靈力屏障.
"慕,慕姑娘!"暮霖被嚇了一跳,立馬站直了身體,"回慕姑娘,沒有任何人來打擾."
華剛一說完,他就有些茫然.
怎麼回事這是,怎麼他見到慕姑娘竟然有種看見主子的感覺?
"那便好."君慕淺點點頭,將靈柩燈從混元鈴中取了出來,"是這盞嗎?"
暮霖仔細一瞧:"是的,就是這盞."
"暮霖小哥,你做事不靠譜啊."君慕淺微微無奈,"只告訴我是一盞燈,卻不告訴我這是先天靈寶中的靈柩燈."
"先先先……先天靈寶?"聽到這句話,暮霖顯然被驚住了,"靈柩燈?"
"怎麼?"君慕淺看著他,稍感詫異,"你不知道?"
"不知."暮霖老實地搖了搖頭,"我只聽主子提起過先天靈寶,但是先天靈寶是什麼,有什麼,我確實是不知道的."
"原來如此."君慕淺頷首.
本以為暮霖身為容輕的手下,自然也是知道先天靈寶的.
不過也在意料之中,就算是虛幻大千中的居民,也並非所有人都聽過先天靈寶.
只有實力達到了一定的程度,才可以得知.
想到這里,君慕淺蹙了蹙額,覺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麼,但仔細一想,卻又忘記了.
不過,算上靈柩燈,她在靈玄世界已經見到四個先天靈寶了,這委實不符合常理.
這個下位面,到底特殊在哪兒?
思無果,君慕淺又問:"靈柩燈怎麼幫到輕美人,你應該知道吧?"
孰料,暮霖還是搖了搖頭:"不知."
君慕淺:"……"
得,一問三不知.
她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容輕,耐著性子道:"那你知道什麼?"
"拿到燈之後,就要去戰神沉夜的墓中了."暮霖撓了撓頭,"到時候應該會有別的提示吧."
君慕淺沉默了一下,而後歎了一口氣:"等到你家公子醒來,我就讓他把你解雇了."
暮霖:"……"
他好無辜的,這種事情怎麼能怪他,只主子沒有告訴他啊.
哦不,也可能是主子只說了一兩個字,但他沒有悟出來.
想到這里,暮霖垂頭喪氣地靠在窗邊,開始數星星.
君慕淺一手拿著燈,一手戳著容輕,小聲道:"輕美人,輕美人,醒一醒."
許是聽到了喚聲,男子翩長的睫羽微微地顫了顫,像是在抵抗著什麼,最終還是張了開來.
在雙眸張開的那一瞬間,有妖異的光驀然乍現,血色彌漫開來,仿佛曼陀羅花上的金紋.
君慕淺微微地抽了一口氣,才避開了那雙太過邪美的瞳孔.
因為睡了一覺的緣故,容輕此刻的狀態倒是很好,氣息平穩,嗜血之意很淡.
但是在第一時間,他仍舊不能認出來眼前的人是誰,雙瞳漫著幾分茫然.
半晌,那緋色的薄唇才動了動:"慕慕……"
"在呢."君慕淺按了按胸口,心想,本座又被美人的聲音給撩了.
她用右手將他拉起來:"我們要走了,能走動嗎?"
聽到這句話,還在窗邊數星星的暮霖嘴角一抽.
簡直了,他明明還記得,主子上一次出現這種狀況的時候,雖然輕微,但也在戰場上足足殺了一天.
但是為什麼這一次,都重到連自我記憶都失去了,還能如此安靜?
雖然暮霖不想承認,但他依然覺得,現在的主子太乖了,讓人忍不住想抱在懷里.
這個念頭剛浮現出來的時候,他立馬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床,真心希望主子醒過來的時候,不要殺他滅口.
"嗯……"容輕模糊地應了一聲,聲音慵懶,只是道,"慕慕."
他緩緩站了起來,墨發凌亂地散在肩頭,平添幾分魅惑.
君慕淺端詳了許久,還是默默地掏出了木頭面具:"乖,戴上."
這張臉,委實太過妖孽了.
**
三個人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客棧,這個時候,聖元王城靜得可怕.
沒有任何燈光,也沒有人煙.
君慕淺瞧了瞧,低聲道:"先出城吧,然後我聯系一下百里小弟,看看他現在到哪兒了."
按理說,這都已經過去七八天了,百里長笙應該抵達了聖元才對.
難不成路上發生了什麼事情,耽擱了?
暮霖閉著嘴,不敢說話,只能點頭.
他害怕他一開口,他家主子就要打人了.
而容輕立在君慕淺身旁,修長的手指又把玩著她的頭發,唇邊若有若無地浮起了幾分笑.
他便那樣站在那里,動作優雅.
淺淡的月光撒了下來,將他妖麗的眉眼染成了瑩白色,恰如一副畫漫卷開來,徐徐而展.
容傾天下,舉世無雙.
君之風姿,無人出其左右.
君慕淺看了容輕一眼,心里深刻地覺得,面具根本不管什麼用,還是給他套個麻袋,連身形都遮住才可以.
她拿出一張傳音符來,指尖一點,便有火燃起.
很快,靈符就發揮了作用,連通了另外一張符紙.
"長笙,你現在到……"
話還滅有說完,君慕淺猛地頓住了.
就連暮霖,也是一驚.
因為那句話,直接從他們身邊傳了出來,在空寂的城門外,分外明顯.
幾乎是同時,君慕淺便回頭看去.
那里是一片樹葉垂下來的陰影,剛巧夠容納一個人.
而聲音,也正是從那個方位傳來的.
君慕淺眼眸一眯,沒有什麼猶豫,袖子一揚,七星挽月鞭瞬間而出.
"啪--"的一下,破空而去.
速度之快,竟在空氣中摩擦出了點點火星,發出"刺啦刺啦"的響聲.
宛若銀蛇飛舞,流光環繞.
又厲又急,直取對面.
然而下一秒!
那紫色長鞭瞬間在空中一止,竟是被人握在了手中!
但像是被刺痛了一般,很快又松開了.
盡管只是一瞬,君慕淺還是看清了那只手.
她眼神一變,聲音微寒:"你是誰?"
她給百里長笙的傳音符,怎麼會在別人身上?
即便離著還有一段距離,她都能感受到其身上的恐怖威壓.
樹影仍是靜默一片,隨著夜風的吹拂而搖曳.
半晌,在一片冷意流動之中,終于,有修長的身影緩緩地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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