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清淡的藥香在靜謐的夜晚愈發得清晰,飄飄蕩蕩.
君慕淺只在一個人身上聞到過這獨特的藥香,而那個人恰好眼睛也是看不見的.
她眸子眯起,緩緩念出了那個名字:"溫重錦?"
不,也不應該.
如果舉世無雙的神醫谷神醫,就是溫家的溫重錦,溫家怎麼可能在七大家族排名墊底?
就算比不了扶家,也能壓過蒼家.
男子全身上下都散發著溫和的氣息,他有著極為強大的親和力,宛若謫仙.
他抬起頭看著紫衣女子,那本該有一雙晶瑩剔透的眸子處是一片空蕩蕩.
像是望不見底的深淵,一旦墜入其中,只余無盡的黑暗.
男子微微沉默了一瞬,而後,他淺然笑了一下:"也可以這麼叫."
果然!
"不--"君慕淺眸色深了幾分,"溫重錦長得和你並不像."
雖然,是有易容這麼一說,但是當時她見到溫重錦的時候,他的面容也是同樣的蒼白,連一點妝容的痕跡都不有.
而他的修為,也不足以讓他變換容貌.
聽到這句話,溫重錦唇邊笑容擴大,他慢慢地抽出了一條白綾,再將其覆在了眼眸上.
在這條寬有四指的白綾將他的面容遮住半邊的時候,那張臉也陡然發生了變化.
並沒有改變多少,但偏偏就是不一樣了.
溫重錦頷首:"這樣,像了麼?"
"果真是你."君慕淺看出了問題的所在,"你這條白綾,是特制的."
摘下,是一個人,帶上,就是另外一個人,而且和靈力無關,根本不能分辨.
如果不是他身上的藥香太過特別,她也不會知道神醫谷的神醫原來就是溫重錦.
"慕姑娘好眼力."溫重錦淺淺笑笑,"這條護眼白綾確實是家師給我特制的,每個月我都必須帶十天."
他的眼疾太過特殊,什麼方法都治不好.
發作厲害的時候,全身都會出現潰爛.
千山治不了他,只能煉制一條白綾壓制住罷了.
君慕淺沒多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還未謝謝你,救了阿璃."
不過,她似乎記得溫重錦和風惜微還有著什麼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
而且傳言還說,是溫重錦對風惜微一往情深.
那麼她白天才把風惜微給宰掉了,溫重錦不會特地在這里等著她,和她算賬吧?
仔細一想,君慕淺發現了一個端倪.
她憑著藥香可以判斷出溫重錦便是神醫谷的神醫,那麼其他人難道就不可以?
而且溫重錦本人,就不曾注意到這個破綻?
君慕淺眉梢挑起,難道是溫重錦故意賣給他這麼一個破綻,好讓她發現?
可他這麼做的理由,又是什麼?
"小事而已,不必言謝."溫重錦淡淡搖頭,"方才說慕姑娘也可以這樣叫我,但其實,我的名字並不是這個."
"嗯?"君慕淺微怔了一下,"此話何解?"
"我只是頂了這個身份罷了."溫重錦微微抿唇,重新將白綾解了下來,"你們以為的溫重錦,在三年前的時候便已經死了."
"溫重錦死了?!"君慕淺深感意外,"溫家居然一點風聲都沒有放出?"
算來,溫重錦和她同輩,天賦同樣很好,否則就不會位列"惹不起"之一了.
而這麼一個天之驕子,居然在三年前就已經死了?
溫家這件事情可瞞得真是深!
"以慕姑娘的心細,仔細地查一查便會知道--"溫重錦眼睫低垂,輕聲道,"三年之前,溫重錦性格大變,不僅待人和藹,脾氣還十分的好."
君慕淺挑了挑眉,神色也緩和了幾分:"神醫這是順便再誇了一下你自己?"
她就說為何初遇溫重錦那次,卻並不覺得他惹不起.
否則,先前風子述那些人對他的編排,足以死了.
原來,此溫重錦乃彼溫重錦.
那看來,那條護目白綾應該是三年前制好的,為的就是能夠頂了溫重錦的身份.
但是這麼做的意味又何在?
神醫又笑了笑,他笑起來的時候,眉眼溫潤柔和,高曠清逸:"所以,我和風惜微可沒有任何干系."
"方才還想和神醫說,不小心宰了你的心上人."君慕淺也笑了笑,"現在倒是多次一舉了."
她已經耽誤了幾分鍾,雖然心中還有諸多疑惑,但也不能再停下去了.
目前最重要的還是容滾滾,白日里它受了重傷,也許……她可以讓神醫瞧瞧它的傷勢!
想到這里,君慕淺眸光微亮,她已經等不及了,幸好她提前認識了一下神醫.
然而,還沒等她邁動步子,忽然,一團白影就從草叢中竄了出來,直接跳到了她的懷里.
"滾滾?"君慕淺愣了一下,仔細一瞧才發現這就是圓毛小獸.
那雙黃金眸看著她,似乎蘊著幾分醋意.
呃……
圓毛小獸對著紫衣女子的臉龐,就一爪子拍了上去,但是它的動作軟綿綿,就像撓癢癢一樣.
君慕淺捉住它的爪子,沒忍住笑了:"滾滾,別鬧."
圓毛小獸睨了她一眼,兩只爪子抱在胸前,模樣高冷.
它剛從慕家外面處理完事情回來,想著她修煉也應該結束了,剛好能親近親近.
結果沒想到,一回來就看見她和別的男子在說話,似乎聊得還不錯.
君慕淺並不知道圓毛小獸在想什麼,她摸著它的頭:"滾滾,你回來的剛好,我結識了一位神醫,讓他再給你看看."
神醫?
聽到這個稱謂,圓毛小獸這才仔細地看了一眼坐在園中的眼盲男子.
也恰在此時,神醫也看了過來.
一場無聲的對視.
"神醫."君慕淺抱著圓毛小獸走了過去,"能麻煩你幫我看看它身上還有什麼傷麼?我可以付出任何代價."
"任何代價?"神醫怔了怔,旋即微笑,"慕姑娘言重了,不過是舉手之勞,而且這也不算我十二個名額中的一個."
"無論如何,神醫的報酬,我是不會欠的."君慕淺搖了搖頭,"滾滾于我很重要,煩請神醫幫忙了."
聞言,圓毛小獸的眸光柔軟了許多.
"不妨事."神醫抬手,覆在了圓毛小獸頭頂上方.
雖然並非沒有接觸,但是一人一獸卻同時一震.
圓毛小獸的眼神變了一變,眸中金光流轉,散發出了一種強勢逼人的氣魄.
神醫神色微頓,驀地微笑起來:"不知這只小家伙,慕姑娘是從哪里得來的?"
君慕淺抬頭:"有什麼問題嗎?"
"問題倒是沒有."神醫唇角上揚,帶著些許意味深長,"只是發現小家伙很不一般."
圓毛小獸低下了頭,就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滾滾確實很不同."君慕淺也笑了,眼神溫柔,"他送我的東西,都很好."
"雖然我不曾給靈獸治過病,不過它的體內大傷是沒有的."神醫淺聲道,"但是……"
君慕淺雙眸微凜:"但是什麼?"
"有點隱患罷了,慕姑娘不必擔憂."神醫稍稍地沉吟了一下,手一抬,拿出了一塊軟玉,"把這塊軟玉給小家伙帶上,可以讓它盡快恢複."
圓毛小獸眸色漸深,果然,他看出來了.
神醫谷的人,確實非同小可.
君慕淺接過軟玉,瞧了一瞧,也沒看出是什麼材質:"多謝神醫了,不知這報酬?"
"我現在也沒有什麼想要的."神醫依舊溫和淡定,"如果以後有了也不遲."
君慕淺知曉這是神醫委婉地拒絕了報酬,她也沒多說什麼:"多謝神醫了,那便等以後好."
她低頭,將軟玉給容滾滾戴在了脖子上.
圓毛小獸的眸中泛起了幾分奇異的光,沒想到,這軟玉居然真的會對它有用.
莫非,神醫谷也承了幾分天道的力量?
君慕淺不知道這塊軟玉有多麼貴重,圓毛小獸卻知曉得一清二楚.
等它恢複正常之後,這人情債,還是得還.
而這時,神醫抬起了頭,慢慢開口,道了兩個字:"花離."
公子如花隔云端,誰吟離歌染月間.
君慕淺回頭,挑了挑眉.
月光下,神醫的眼瞳依舊漆黑,分明的眉目間藏著柔軟的笑,臉龐泛著溫潤的光澤.
神醫溫和道:"我的真名."
"花離?"君慕淺重複了一遍,嘀咕,"怎麼聽起來跟輕美人一樣女氣."
圓毛小獸:"……"
它沒忍住,又拍了一下她的臉.
"滾滾,你果然是動情期太嚴重了."君慕淺強硬地控制住它的身子,轉頭對著花離頷首道,"夜深了,就不打擾神醫休息了,告辭."
花離淺淺一笑:"再會."
**
第二日.
得以在君慕淺懷中睡了一晚上的圓毛小獸很是滿意,它是先起來的.
起來之後,它也不准備掩飾,就爬到了紫衣女子的肩膀上,學著前幾夜一樣.
這一次,它極為地放肆.
君慕淺直接被驚醒了,她幽幽地看著無辜的圓毛小獸,擦著自己臉上的口水,一巴掌就拍了上去:"早知道,我應該就聽老獸醫的話,讓你動情了也沒有用."
膽子肥了,都打她的注意了.
"嗷."圓毛小獸懶洋洋,根本沒把這威脅放在心上.
花離拿出來的那塊軟玉,經過一夜的滋潤,已經好了不少.
過不了多久,就可以消除天道當時覆在它身上的反噬,它也不必在以這種姿態出現了.
"越來越膽大."君慕淺瞟著它,"等輕美人回來,就把你燉了吃."
圓毛小獸心想,應該反過來還差不多.
"我今天要去黑塔修煉,沒辦法看著你."君慕淺道,"我一會兒把你放在神醫那里,到時候等我回來."
容滾滾特別黏她,如果它不同意的話,她就只能把它放進太霄里面了.
孰知,圓毛小獸這一次卻是點了點頭.
"這麼聽話?"君慕淺微微詫異,"還是說你貪圖人家神醫的美色?"
圓毛小獸:"……"
又開始胡說八道了.
將容滾滾交給花離之後,君慕淺便離開了慕家.
她朝著傳送陣的方向走去,但是還沒等她進行傳送,忽然就有人叫住了她.
"姐姐!"
君慕淺皺眉,回過頭去,發現在台階下面站著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女.
身材臃腫,皮膚上還有道道傷痕,渾身還散發著一股怪味.
叫她姐姐?
她眯著眸子,揚聲:"慕芷?"
"是我,是我!"慕芷欣喜若狂,"姐姐,我找了你好久了."
君慕淺挑了挑眉:"你怎麼搞成這個樣子了?"
慕芷以前也是個難得的美人,現在這副模樣,恐怕連溫甯蕊都認不出來.
"是蒼玦!"慕芷咬牙切齒,"他派人凌辱毒打我,我好不容易才逃出來,姐姐……"
她沒忍住哭了:"姐姐你救救我好不好,我已經知道錯了,也受盡了懲罰,只要你救我,我就告訴你為什麼溫甯蕊會那麼對你,求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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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離,我挺喜歡的一個男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