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歡費力地抬起頭來,她斷斷續續地笑:"大小姐,你能不能過來一點,我有點……聽不清了."
聽到這句話,君慕淺的心一沉,她不動聲色地將白衣女子抱緊了一些,頭也依言靠了過去.
暗地里,卻探入了靈力開始查看執歡的身體.
然而,在靈力傳輸進去的那一刻,君慕淺的神色徹底變了.
不是因為感受到了什麼,而是因為……什麼都感受不到!
這怎麼可能?
就算一個人重傷到極致,也不該如此啊.
"執歡?"君慕淺低頭,聲音是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先不要說話了,我先抱你回去療傷好不好?"
她輕柔道:"神醫很厲害的,他什麼人都可以治好."
她不通醫術,但是花離可以!
是的,一定可以!
執歡歪了歪頭,似乎好半天才聽明白這句話,她慢慢地搖頭:"是啊,神醫什麼人都能治好,可我……不是人呢."
君慕淺的心無可抑制地恐慌了起來,她壓制著所有情緒,啞著嗓子發問:"你到底……在說什麼啊?"
"大小姐,我的情況自己知道,聽我說,我的時間沒有多久了."執歡握住她的手,咳嗽了幾聲,"您難道就沒有奇怪過,我為什麼會和您長得這麼像麼?"
她微抬著頭,續道:"您也沒有奇怪過,為什麼我從來都沒有動用過靈根麼?"
君慕淺稍稍地沉默了一下,扯唇一笑:"長得像又怎麼樣?這世上相像的人多了,慕芷不是也和我有幾分像?你說你不曾動用靈根,我也不怎麼動用啊."
"大小姐啊……"執歡笑著歎氣,"你何必自己騙自己呢,你心里不是也有了答案不是麼?"
君慕淺抿唇不語,眼神沉凝,她粗暴地打斷:"不要再說了!"
也不容執歡拒絕,就要帶著她趕往慕家.
然而,讓君慕淺徹底怔住的是,她抬起手之後,手上卻出現了黑色的粘稠物.
像極了……像極了溫甯蕊口中描述過的,也像極了她曾經見到過的那些影族!
君慕淺低頭一看,這才發現這些黑色的粘稠物就來自于白衣女子身上,正是因為她方才的舉動,才出現了這些.
而執歡的神色也更加蒼白了幾分,她半苦笑半打趣道:"大小姐,您這麼一動,我很有可能提前就消失了."
"怎麼回事……"君慕淺手指顫抖,嗓音從喉嚨里擠了出來,"到底是怎麼回事?!"
"大小姐,這是我的命,也是我心甘情願的."執歡淡淡歎氣,神色卻是很平靜,"因為……我是您的影子."
頓了一下,緩緩道:"我不是人,所以我沒有靈根,沒有靈魂."
"影子?"君慕淺怔了一下,她也搖頭,"執歡,你開什麼玩笑,我的影子不是好好地在我身上嗎?"
"此影子,非彼影子."執歡說,"大小姐,你知道影族是怎麼來的麼?"
君慕淺不言聲.
"陰影位面的每一個影子,其實都對應著外界的一個智慧生靈,智慧生靈有多少,影子就有多少,但真正對應的哪一個,是沒有定數的."
"沒有人將他們帶出來,所以他們沒有形態,沒有意識,只能在陰影位面游離,等待著某一天消散."
君慕淺忽然就想起,當初影族來圍攻她的時候,說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話.
有光就有影,有善就有惡.
世間萬物都是相對的,光明既存,黑暗也永遠不會消亡,這是永遠不變的的道理.
君慕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所以呢?"
"很久很久以前,我也是他們之中的一員."執歡的眼神迷離起來,"直到……夫人把我帶了出來."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十分久遠,但執歡卻記得很清楚.
那時,她也沒有性別,只是一個黑色的影子,終日在陰影位面游蕩著.
影族也並非完全沒有意識,這種意識可以被稱之為野獸的本能.
陰影位面不見日月,沒有光,更沒有營養物質.
但影子也不是長久能夠存活的,他們也需要食物去維持"生命".
影石,便是其中的一種.
如果一個影子沒有了影石,過不了多久就會消散.
哪怕執歡已經成功地離開了陰影位面,她還是需要影石.
所以,那次她才會離開君慕淺,去陰影位面奪取影石.
然而,對于其他影子來說,執歡的吸引力遠遠要比影石要大.
那一路,她走得前所未有的艱難.
就在她如同往日一樣游蕩的時候,她看到了一道光.
那光刺破了靜謐的黑暗,打破了陰影位面的沉默.
那是一個女子,她的容貌很是出眾,站在這漆黑的天地之下,如同神佛.
即便那個時候的她根本不知道美丑到底是何,也能感覺到一股嫻靜溫柔的美.
除了竊影鬼,只有靈聖之上的靈修才能夠憑借著自身修為來到陰影位面.
那個女子,就是長依.
在長依的身邊,還跟著一個竊影鬼.
竊影鬼的模樣也和人類沒有多大的區別,只不過皮膚皺縮,像極了小老頭.
她便看到,那只竊影鬼帶著長依朝著她走了過來.
長依的聲音也很好聽,看著她道:"這就是你挑選出來的影子?"
竊影鬼連忙點頭:"是的夫人,它很出色."
竊影鬼結合了人類和影族兩個種族的特點,天生對陰影力量十分敏感,可以判斷每一個影子的強弱.
"很好."長依轉身,伸出了手,聲音淡淡,"我想帶你走,讓你去保護一個人,你可以變成人類,但是你隨時都有可能死亡."
竊影鬼將這句話轉述給她:"夫人問你想不想離開這里."
想,自然很想.
如果可以離開這里,她哪怕壽命縮短都無所謂,總好過漫無目的地游蕩.
影子離開陰影位面,必須依靠智慧生靈而活.
只有某個人類接納了她之後,她才能脫離陰影位面.
但奇怪的是,並沒有人類接納她,她卻已經變成了人,和長依的模樣有幾分想象.
她不會老,也不會死,除非受到致命的傷害.
也是從那個時候,她有了名字.
執歡.
然而,等到她跟著長依來到萬靈大陸的時候,還是未曾見過她所屬于的按個人類.
直到有那麼一天,長依突然說:"我要走了,你萬萬不可忘了當初答應我的事情,守住承諾,但你必須要掩護好自己,切不要讓其他人知道了你的身份."
"只要不是關乎性命的事情,便不要出來."
執歡銘記于心,而果不其然,那一晚,長依便離去.
也是那個時候,她才見到了她要保護的人.
那是一個嬰兒,天生的桃花眼,讓人心動,.
她知道,這是她一生侍奉和保護的對象.
那一段時間,她曾經懷疑過不屑過失落過,但最後……她終歸是沒有失望.
她的力量來自于君慕淺,人強則影強,她們本是一體的.
"我很感謝夫人,將我從一個不見光明的影子,變成了人."執歡淡淡,"但是,我終歸不是人."
能引起她情緒波動的,也唯有君慕淺一人.
"夫人?"君慕淺喃喃,"你把長依叫做夫人?"
難道,她真的是長依的女兒嗎?
若不然,為什麼長依要把執歡帶出來,讓執歡來保護她?
君慕淺神色變了變:"長依不是死了嗎?"
"不--"執歡眼神微涼,冷笑了一聲,"夫人可是靈聖啊,溫甯蕊怎麼可能殺得了夫人?"
"她殺掉的,不過是夫人的影子."
君慕淺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黑色粘稠物:"原來是這樣……"
她明白了,為什麼溫甯蕊會那麼懼怕黑夜,睡覺的時候也不點燈.
恐怕是溫甯蕊在殺掉長依之後,結果出現的不是長依的尸體,而是這些黑色粘稠物.
影子死亡之後,便是這樣.
一想到這里,君慕淺的胸口便如同有一柄大錘狠狠地砸了一下,喘不過氣來.
她攔住了容輕,沒能攔住執歡.
執歡是她的影子,所以能夠感受到她的危險,不惜一切代價保護著她.
君慕淺緊緊握拳,猛地砸在了地上.
"咚--"的一聲巨響,地面竟是裂了開來.
"我很高興,大小姐終于變強了."執歡淡淡地笑,"不再是以前需要保護的小孩子了."
君慕淺喉嚨哽塞,她緩緩吐氣:"如果變強是以你為代價,那麼我甯可不要."
"又再說傻話了,大小姐."執歡輕歎,她抬手,慢慢地撫上紫衣女子的臉龐,動作十分的艱難,"我是你的影子啊,我不為你,還能為誰?"
君慕淺握緊她的手,聲音沙啞:"如果當初你沒有出來,是不是就不會這樣?"
"這是我自願的."執歡搖頭,"與其漂泊一生,不如大鬧一場."
她的眼神即便渙散,也是無比的堅定:"一日忠于大小姐,終身忠于大小姐!"
作為一個影子,她的使命已經結束了.
這不是盡頭,而是新生.
君慕淺的身子驀地一震,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大小姐你聽我說--"執歡聲音很輕,"在你沒有能力和整個慕家對抗之前,千萬不要暴露自己的全部實力,請原諒家臣,有些事情還不能告訴你."
"我不怪你,我從來都沒有怪過你."君慕淺微微咬牙,抬頭之際,卻是看到了花離的身影,她眸光一亮,"神醫!神醫你快過來看看!"
花離聞言,快速地掠了過來,他蹲下,先是安撫道:"慕姑娘,不要急."
而後,他開始細細地查看著執歡的身體,眉頭擰了起來.
"神醫,如何?"君慕淺問,"是不是……"
花離還未出聲,執歡便先開口了:"沒用的大小姐,影族的構造,和任何一個智慧生靈都不同."
"抱歉,慕姑娘."花離沉默了一下,才道,"我救不了."
君慕淺呆了:"救不了?你不是神醫嗎?"
為何救不了?!
花離默然,他輕輕歎氣:"她傷的太重了,如果是智慧生靈或者靈獸,我都可以救回來,但是……"
一個沒有生命的影子,饒是他醫術冠絕世間,也沒有辦法.
"那影石呢?"君慕淺追問,"如果我現在去陰影位面找來影石,是不是就可以了?"
花離還是搖頭,他抱著昏睡過去的圓毛小獸,睫羽低垂.
"我不相信."君慕淺淡淡,眼圈卻已經紅了,"這世上沒有辦不到的事情,只要想,就是可以的."
"大小姐,不要哭."執歡抬起手,似乎有些無奈,"我不會死的."
君慕淺眼神顫抖:"你不要再騙我了……"
"我沒有騙您啊,我一直都在您的身邊."執歡微微一笑:"如果你想我了,你就低頭看看,我是你的影子,你在哪,我就在哪."
"我等著你,再一次帶我出來……"
"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