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蘭隨著佝僂的老人走出教堂大門,早晨的陽光雖然並不算刺眼,但面對著朝陽,怎麼也得下意識地閉上眼睛.
等過了幾秒,羅蘭習慣了陽光,他睜開眼,第一眼便看到蔚藍的天空,藍得純粹,乾淨,並不像現代社會那樣,藍中帶著點灰.
藍色的天空下,是一汪磷光閃閃的大湖,湖上有幾片葉子般的黑點,再仔細一看,發現原來是捕魚的小舟.
這大湖的周圍,有許多青瓦,紅瓦,高矮參差的建築,建築群中有許多小路,人們在其中行走,就像是螞蟻一般的黑點.
一拱大大的青石橋,連接了湖的兩端,也將湛藍的大湖分成了兩塊.
羅蘭站在山石邊上,呼吸著清新的空氣,聽著耳邊輕風吹過的樹葉的沙沙聲,心神像是被洗滌了一般,平靜了許久後,他對著身邊的老人說道:"這里是紅土鎮?我覺得叫湖畔鎮更合適些."
法爾肯白色的眼眉垂下來,他的情緒似乎有些失落:"這名字不好……羅蘭閣下,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名字不好?是不好聽,還是其它意思?羅蘭有些好奇,但看著法爾肯的神色不太好,他就沒有再繼續問下去.現在羅蘭真的很佩服游戲開發公司,這虛擬網游做得實在是太過于真實了,無論是場景,還是NPC的神態表情.
最重要的是,游戲把人的感官完全還原了,視覺,嗅覺,味覺,觸覺等等.除了痛覺被降到了十分之一,當然,這是保護玩家的措施,畢竟如果真的完美模擬被傷害,或者被殺死時的痛感,全服玩家,除了那些受虐狂,沒有幾個人能撐得下來.
聽到老人家的詢問,羅蘭思考了一會,然後不太確定地說道:"應該是隨便走走,看看,玩玩吧."
法爾肯驚訝地看著羅蘭,他微眯的老眼睜得大了些:"就這麼簡單,難道不應該是拯救世界,擊敗魔族,或者屠龍成名之類的偉大理想嗎?"
聽到法爾肯半是驚訝,半是調侃的語氣,羅蘭微笑起來,緩緩說道:"我是個很普通的人,我不知道你們怎麼看待我們……黃金之子,是這個詞語吧,但我們大部分的人,來到這個世界,真的只是存了到處走走,看看,玩玩的想法.或許以後我們的理想會有所變化,但目前就是如此."
這是羅蘭的真心話,一開始他還以為是來了任務,但看著法爾肯,他真的沒有辦法把對方當成一個純粹的NPC,畢竟太真實了.
羅蘭不是傻子,和游戲NPC應該如何說話,和真人又應該如何說話,那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雖然明著看,法爾肯是NPC,但羅蘭卻覺得,自己是在與真實的人在對話.
和一個溫和的老人聊天,不求多交心,但至少不能太敷衍.
法爾肯看著羅蘭,老眼中閃過奇怪的光芒,他從來沒有見過羅蘭這樣奇怪的人類.明明擁有不死不滅的身體,但最大的理想,居然是走走,看看,玩玩.
如果這樣的能力放在其它人身上會怎麼樣?大概早就囂張得不知道哪去了吧,什麼功成名就只是小事情,擁有征服世界的野心甚至都會覺得很正常.
眼前這個黃金之子,居然只是想走走,看看,玩玩?說出去沒有幾個人會信,因為這不符合常理.但法爾肯覺得自己會信,他見過不少的職業者,個個都是戾氣極重,而眼前這人,身上沒有一絲的戾氣,干乾淨淨地仿佛就像是出生的嬰兒一般.
"你原先的位面,一定沒有戰爭,也沒有殺戮."法爾肯看著對面青年清澈的眼神,感歎道:"真好."
"其實也有."羅蘭無奈地搖搖頭:"只不過我所處的國家,治安一向很不錯,歌舞升平,國泰安康,雖然偶爾也會有些奇葩的事情,但離我都挺遠的."
對于羅蘭來說,這是很平常的解釋.但對于法爾肯來說,這卻是赤裸裸的炫耀了.清爽的晨風吹過,吹動老人的白袍,他長長地歎著氣:"如果我能生活在你的世界就好了."
羅蘭饒有興趣地看著這個牧師老人.
因為大學專業的關系,他也接觸過那些所謂的智能AI,大名鼎鼎的阿法豬他自然沒有機會得見,不過企鵝公司的智能AI,'小薇’他倒是見過幾次.
正常的日常對話,'小薇’確實做得很好,和平常人沒有什麼區別,但再涉及到一些更深層次的對話,比如說人生觀,世界觀,甚至是悲歎春秋這些東西時,'小薇’的'智商’明顯就不夠用了,它會回答得很死板,極具機械性質的硬硌感.
但眼前這老人,無論是聊天時的語氣神態,甚至是傷感,羨慕之類的情緒,都和正常人無異.
羅蘭並不覺得企鵝公司的'小薇’能做到這一點.況且根據設定官網的爆料,這個游戲世界,智慧生命的數量高達一百五十億以上,每一個智能NPC,都和真人無異.
以山寨聞名的企鵝公司,究竟開發出了什麼樣的黑科技啊,恐怖如斯.
在進游戲前,羅蘭是不相信這樣的宣傳的,游戲公司嘛,總會把自己的產品誇大.但看著眼前這個名為法爾肯的老人,他信了,見微知著,他能想象得出來,其它的NPC如果全是這般,擁有自己的人格和靈魂,那麼,這個世界會有多精彩.
真實的風景,再加上完全擬真的NPC,羅蘭覺得自己冷卻已久的游戲之心,似乎再度燃燒起來了.
他用力拍了一巴掌自己的大腿,扭頭問道:"法爾肯老人家,離這里最近的大城市,怎麼走?"
法爾肯很吃驚,剛才一直表現得很冷靜的青年,突然冒出了一股奇怪的熱情.對方的眼神依然清澈乾淨,只是在那如同清泉般的眼瞳中,多了一縷晶瑩的亮光.
"沿著西邊的大路走,如果步行,約四小時後就能看見德爾邦城."法爾肯語氣頓了一下,然後繼續說道:"你前往德爾邦城的時候,最好不要脫離大道,紅土鎮外圍有一段山路,道路兩旁是楓樹林,里面有很多巨型蜘蛛,一般它們不會主動到我們人類的地盤上來,但如果實在餓了,它們也會發狂捕食人類."
"老人家,謝了."
羅蘭背對著法爾肯揮揮手,沿著灰白色的山路石階走了下去.清晨的陽光明媚如橙,山間微風如紗,隨著他緩緩地走下去,鎮中似幻似真的喧嘩人聲,也傳入耳中.
羅蘭很想張開雙臂,擁抱藍天白云,但那又顯得太過于中二.
他只是抿起嘴角,輕輕地呢喃著:
法蘭世界,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