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既為"怪"必有特別之處



諾諾看手表,現在是下午四點多鍾,通往西海岸的棧道上,孤零零的只有她自己。

西海岸棧道是一條鋼筋混凝土觀景長廊,長約三、四公里,從海拔1600米的懸崖絕壁上挑出構建而成的,綿延纏山,蜿蜒似蛇。據說2002年6月建成以前,沒有多少人看過西海岸的景色,如今可以通過棧道輕松往返,一側是高聳的危崖,另一側是浩渺的云海。憑欄西眺,山色如黛,松姿綽約,人似飄飄神仙,云似跨下駿馬,諾諾陶醉在這水墨云山圖里,客棧的簡陋、冬至的邪性、女服務員的長舌,統統拋到山對面去了。她手握SONY數碼相機狂拍不止。

起風了,風起云湧,云海朝棧道逼近,諾諾覺得有點冷,她穿著一件阿迪達斯羽絨背心,里面是長袖T恤和一件厚羊毛衫。雖是冬至節氣,畢竟是暖冬,諾諾又是一個不畏寒的女孩。可這里畢竟跟上海不同,身處海拔一千多米的山間棧道,云海裹挾著一陣陣的寒氣,透過羊毛織物縫隙鑽進她的身體,在毛孔里掃蕩,徹骨之寒。諾諾不禁哆嗦了一下。

諾諾帶了一件多功能外套,放在背包里,現在該是拿出來的時候了。諾諾把背包卸下來,先用背部肌肉頂了一下,NIKKO包在她背上跳了一下,如同一座山壓了下來,險些把她壓垮。

多功能外套放在包的底層,諾諾只好把包里東西一件件取出來,鋁制水壺、超霸手電筒、雨披、DV攝錄機、驅蚊液、達能餅干、瓶裝烏龍茶……棧道上擺起了地攤。

周圍開始起霧了,棧道漸漸被白色的霧氣籠罩,能見度降低了。諾諾一直以為霧只在清晨或夜間出現,現在是下午,怎麼會無緣無故起這麼大的霧?而且這霧有點怪,不是從遠處飄來的,好像是從懸崖峭壁的縫隙里鑽出來的,有點邪乎。

棧道外滔滔云海,欄杆內霧氣茫茫,眼看云霧就要相連,教人云里霧里辨別不清。哇塞,大概這就是三清山的仙氣吧!

諾諾忽地興奮起來,她想喊,對著滔滔云海,對著層層峰巒,對著重重濃霧大喊一聲。喊什麼她早就想好了--

"Anna!FuckYou!"

安娜是諾諾的頂頭上司,一個離過兩次婚、正在打第三場離婚官司的變態女人。在她手下做了一年,諾諾簡直老了五歲,受夠了氣,今天終于可以理直氣壯震聾發聵地喊出來。

諾諾把手卷成喇叭狀,運足丹田之氣,正要喊出來--

"諾諾。"

有人在叫她。

諾諾一下子楞住了,來不及喊出的那句話被卡在喉嚨里,憋得她想咳嗽。

……我身後有人?

棧道上明明只有我一個人呀。

諾諾屏住呼吸,側耳傾聽。

"諾諾。"

這個人第二次叫她,這一次諾諾聽得很清楚,是一個女性的聲,略帶一絲沙啞。

諾諾顫栗了一下。

諾諾的全名叫喬佳諾,"諾諾"是她的小名,平時只有爸爸媽媽還有男友三文才會這麼叫她。知道這個昵稱的人很少,學校里的女生、店里的同事沒有一個知道。


所以,身後的這個人絕對有問題。

等一下,我能肯定後面的是"人"嗎?

唉呀!我好蠢,怎麼忘了女服務員的警告,不會是那個山怪吧!

諾諾穿著一雙NIKKO登山鞋,橡膠鞋底足有一寸多厚,現在她分明感到有一股寒氣透過鞋底和毛巾襪,從腳底入侵她的身體,順著脊梁躥到了頭頂,透過絨線帽朝外散發。她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千萬別回頭!一回頭,它會吃掉我的頭!

諾諾這樣命令自己,這道命令如同給肌肉上了一把鎖,咔嚓一下把脖子鎖住了。

"諾諾。"

那個聲音第三遍叫她,不緊不慢,吐字清晰,顯得極富耐心,大有"你不回頭我就一直叫下去"的感覺。

諾諾忽然覺得這個聲音耳熟,好像……是我自己的聲音嘛!

到底是怎麼回事?讓我回頭看一眼,就一眼。

脖子上的鎖打開了,頸部肌肉開始運動,腳也在動,身體往後轉45度……

STOP!

腦海里發出另一個聲音,瞬間通過神經中樞向全身的肌肉傳遞,迅速把諾諾的身體拉回到原來的位置。

既然是山怪,肯定能模仿各種人的聲音,它使出渾身解數,想誘使你回頭一瞥,當你後悔已經來不及了,等待你的將是一張血盆大口,將你的頭含在口中,在腥臭的唾液包圍下,硬生生把你的頭從脖子上撕裂,在它的喉嚨深處你可以聞到一股千年不散的腐爛氣息……

就像放電影一樣,短短幾秒鍾,幾十格畫面連在一起閃過諾諾的腦海。

哼,我就是不回頭,看你能把我怎麼樣!

諾諾站著不動,豎起的耳朵象雷達一樣搜索著來自身後的任何細微聲音。偌大的棧道上鴉雀無聲,一只蒼鷹撲著翅膀從絕壁上掠過,消失在滔滔云海之間。身在云外,人在霧中,一個來自上海的女生孤零零站在海拔1600米的懸崖棧道上保持一動不動的姿勢,這樣一幅看似優美的畫面,隱藏著無法預見的危機。

連叫了三聲,我都沒有反應,它一定泄氣了,離開了。

如果是這樣,我倒是可以回頭看一看……

該死的念頭!怎麼又來了?它准是不慌不忙站在那兒,等著我回頭呢。

哼,大家比耐力,看誰能堅持到最後。

諾諾朝攤了一地的物品掃了一眼,其中有一把瑞士軍刀,這是她身上惟一的武器,她想去拿,可又不敢。一把小小的軍刀能否對付一個山怪?既為"怪"必有特別之處,比如皮厚如甲。再者,如果彎腰去撿,會不會招致它先發制人的襲擊?這可是最忌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