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幸災樂禍的人超過同情者



誰也沒有想到,在這種時候向他伸出援手的,居然是他的黃臉婆前妻(第一任的)。她幾次去瘋人院看他,把外面的流言蜚語,家中的風云突變,統統告訴了他。

"病情"趨于穩定的陳館長,終于獲准離開瘋人院,卻已無家可歸。四十一枝花的第二任前妻早就有了新的追求者,是開裝潢公司的安徽人,幫她把房子重新裝修了一遍,陳館長的那間書房被徹底改頭換面,變成了視聽室,裝上了發燒級的音響與家庭影院。

陳館長暫時住在第一任前妻家里,睡的是沙發床,他實在不好意思往她的臥室里鑽。幾經周折,陳館長從拍賣行打聽到杜咬鳳家的地址,于是登門拜訪。

住在瘋人院的那段日子里,陳館長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

這個Zoe,會不會確有其人?

如果確有其人,那末,很可能她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就是說她已經去世了。她的靈魂或者說鬼魂附在這幅畫上,才會產生這樣的效果。

這幅畫是在S美術館二樓C展區出現的,時間是M先生個人畫展的最後一天的中午,這個日子,是她從陰間回歸世間的日子,也可以說是她的另一個"生日",這個日子一定有特殊意義。

征得杜咬鳳的同意後,陳館長除去保護封套,重新欣賞了這幅畫。

新的問題出現在陳館長的腦海里,這個女人以這種特殊的形式返回這個世界,究竟有何動機?一輪接一輪的死亡游戲,她是以殺人為樂趣,還是另有所圖?

"陳館長……"阿壺小聲地問,"我發現這幅畫總會不停地朝右傾斜,即使掛兩個鉤子,仍然如此。這是為什麼?"

陳館長指著畫上反問:"你看她,在畫中的左邊還是右邊?"

畫的左邊是診療椅,右邊是窗台,戴口罩的Zoe坐在窗台上。

"當然是右邊。"

"你已經給了答案,她的鬼魂就附在畫的右半邊,難免會產生一些重量。"

"看來她的輕功還沒練到家……"阿壺幽默了一句,可惜無人接招。

"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跟鬼魂面對面。"諾諾發著感慨。

"豈止是面對面,幾乎是擦肩而過。"阿壺更正道。

在回答阿壺的同時,陳館長忽然有了一種全新的感悟:

今天,我們四個幸存者坐在這里熱烈討論,相互溝通,這就是她的目的。

我們四個人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正是她所期望的。


她在引導我們。





四個人的會議,從上午一直開到下午,午餐是叫的外賣。

隨著探討的深入,幾大問題開始浮出水面。

首先,關于那條短信---"你們終于看見了我的裸體,從現在起十二小時內,你必須公開展示你的裸體,否則將厄運臨頭。"這其中的"你們"究竟指誰?既可以理解為所有的目擊者,包括死去的許國光、三文、汪總,也包括這四位幸存者,當然也可以理解為一種泛指,在Zoe生前,她身邊的人,朋友、家人、同事……

還有,"終于"這個詞有點怪誕,聽起來好像有這麼一群人,他們成天幻想著、迫不及待地希望看到Zoe的裸體,現在終于如願以償。

其次,關于畫中這位中國女子,Zoe無疑是她的英文名字,那她的中文名字是什麼?

杜咬鳳提出,英文名字叫Zoe的女孩子並不多見,不像Jenny(珍妮)、Vivian(維維安)、Mary(瑪麗)、Shirley(雪莉)、Mon?鄄ica(莫妮卡)、Anna(安娜)那樣泛濫成災,幾乎每一幢商務樓里都有好幾個叫同一英文名字的女孩子。

第三,關于這幅油畫《窗台上的Zoe》,陳館長認為,它很有可能真的存在,就是說,確實有這樣一幅油畫。

陳館長的觀點招來了三人的反對聲,理由是一致的,Zoe的鬼魂附在畫布上,才產生了類似于一幅油畫的視覺效果,當Zoe離開的時候,畫布上一片空白,這就是最好的證明。因此,這幅油畫根本不存在,只是肉眼的錯覺。

"不,不,請你們耐心一點。"

陳館長咽了口唾沫,滋潤干燥的喉嚨,還是不管用,只好拿起他並不愛喝的百事可樂,飲了一口。

"我的意思是,有過這樣一幅油畫,聽清楚,是'有過',這幅畫曾經存在,不過現在消失了,不見了。用繪畫的專業眼光來評判,這幅畫的技巧相當出色,作者至少有十幾年以上的繪畫功力。而我們的Zoe僅僅是一名牙醫,她哪兒來這麼好的繪畫技巧?"

"這種事很難說的……"阿壺咕噥著。

"也許人在生前做不到的事情,死後可以輕而易舉做到,生前是醫生,死後就變成了運動員、藝術家、大律師什麼的。"

阿壺的話也有道理,身為弱女子的Zoe,哪能輕而易舉殺死幾個身強力壯的男人?

杜咬鳳覺得,這樣的爭論並無多大意義,這幅畫曾經有過也好,僅僅是視覺假像也好,都無關緊要,不妨作為一條線索去查一查。如果像陳館長所說,曾經有過這樣一幅畫,那麼一定還有人見過這幅畫,順著這條線索,就可以找到畫的原作者,他一定認識Zoe,因為Zoe是他筆下的模特,可以從他口中了解Zoe生前的情況。

陳館長自告奮勇承擔了這項任務,他的設想是,先用數碼相機把畫拍攝下來,通過他的朋友,放在專門的藝術品網站上,廣泛征集線索。

就在他們展開熱烈討論的時候,《窗台上的Zoe》安靜地肅立在客廳一角,露在口罩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