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 一封舉報信



"一封信?"

"是的,一封舉報信。"

作為醫務主管的Zoe,有權決定使用哪一個牌子的齒科材料。以前在九院,Zoe所在的口腔內科使用過好幾個牌子,她個人較青睞鄧斯波公司的產品。離開九院後,她把這種喜好帶到了診所,一直使用鄧斯波公司的產品。于是,有一封舉報信寫到北京的White總部,指責Zoe拿了鄧斯波公司的回扣。事實上,鄧斯波公司對客戶確實有回扣,這是公司的規定,根據診所治療椅的台數,平均每台超過一定的數額,就給予一定的回扣。因為民營診所的營業額跟大醫院是不能相比的,像九院,有四、五十台治療椅,每天治療的病人數以百計,就像一個加工廠,所以要根據每一台治療椅所消耗的材料,這樣才顯得公平。Zoe拿到回扣以後,設了一個小金庫,作為診所happyhour的開銷。但舉報信上說,Zoe隱瞞了回扣的數額,把一部分回扣偷偷裝進了自己的腰包。信里還指責了李總,說他處處包庇Zoe。

這封信跳過了李總,直接寄給了董事會。董事會派人來上海調查,找了Zoe,還找到了鄧斯波公司的銷售代表童先生,雙方所說的回扣數額並沒有差異,Zoe確實如數上繳給了診所,由此看來,信上的內容並不真實。但是,存在另一種說法,Zoe與童先生是老朋友,早在九院時他們就認識了,既然這筆回扣屬公司的正當支出,哪怕Zoe全部裝進自己腰包,也跟童先生沒有絲毫瓜葛,尤其在這種非常時候,童先生何不做回好人,幫Zoe度過這一關,以後大家心里有數,所以在回扣的具體數額上,兩人很有可能早就達成了默契。

負責調查的人不可能憑沒有證據的臆斷就向董事會報告,何況被調查者是上海地區的負責人,因此,這件事情的風波很快平息下去了。

安若紅發現,Zoe的情緒低落了一陣,無論朱川去世,還是非典肆虐的時候,Zoe的情緒都沒有這麼低落過。

後來,李總從一名董事會的成員手里拿到了這封信,信是吳勞乾寫的,還有另外兩個人的簽名,就是屠伯年和姚枝子。當時,屠伯年已經離開了White,是"28齒科"的醫務主管,他們也使用鄧斯波公司的材料,屠伯年這麼做,有點隔岸觀火的味道,用上海話講,叫"推板"。

李總基本每月來一次上海,他想把這封信給Zoe看,Zoe拒絕了,說她猜也能猜到這三個人是誰。

"這麼說來,Zoe的自殺跟這封信有關羅?"

阿壺急著問安若紅,安若紅卻搖了搖頭。

"這封信只是一個因素,而直接的因素,跟一幅畫有關。"

畫?

聽到這個字,無論諾諾、杜咬鳳還是阿壺,全身的肉會不由自主顫抖起來。

這個字帶給他們的遐想,太多太多了。

要知道,那幅《窗台上的Zoe》還擱在儲藏室里呢,雖然被牛皮紙蒙得嚴嚴實實,但露出在口罩外面的那雙眼睛,射出來兩道陰冷的目光,它們仿佛穿透了牛皮紙,穿透了儲藏室那扇厚實的木門,在空間里擴散,擴散……


安若紅喝了一口麥當勞的咖啡,皺了下眉頭,跟星巴克的咖啡比,真的很難喝。和Zoe相處久了,以前很少喝咖啡的安若紅漸漸地接受了那種咖啡文化。如今在大賣場當收銀員,可以買到折扣的雀巢速溶咖啡,可她不喜歡,她要喝現磨的咖啡。

"診所開業的時候,每一間診療室包括候診區都掛著一幅畫,作為裝飾。"

在幾個人的回憶里,踏進診所的時候,牆上是干乾淨淨的,沒有一幅畫,因為他們對畫這種東西已經徹底的神經過敏了,絕對不會忽略。

"可能是Zoe死後,診所的布局重新調整過了吧。"安若紅這麼解釋。

"掛的都是些什麼畫呢?"

"油畫。有抽像的、有風景的,還有臨摹世界名畫的。Zoe那間診療室里,掛的是一幅宗教內容的,畫的是耶穌降生,當然是臨摹的。"

診所里的人都知道,李總最欣賞的醫生就是Zoe,他每次來上海,都會在Zoe的診療室里坐上片刻,和Zoe聊天,當時我在場,記得他說,怎麼掛這種畫呀?真有點不倫不類。Zoe就跟他開玩笑說,干脆掛一幅我的畫吧,沒想到李總說,好呀!拿出數碼相機,叫Zoe坐在窗台上,拍了一張數碼照片,我們都以為他是開玩笑的,沒想到,不久後,他居然真的捧來一幅油畫,畫的名字就叫《窗台上的Zoe》。李總說他找了一位畫家朋友,根據數碼照片畫的,還花了一筆不小的酬金呢,當然這是他的私人支出。

這幅畫掛在診療室的牆上,成了診所的一大新聞,大家都來看這幅畫,有人說畫得挺像,也有人說畫得不像,畫里的Zoe沒她本人好看。

畫掛了兩天,一次午餐的時候,Zoe對我和小蕙說,在自己的診療室里掛一幅自己的畫,畫上的景物又跟周圍的環境一模一樣,總覺得怪怪的。

"你們說,這算不算是一種自戀傾向?"Zoe認真地看著我們,這樣問道。

我和小蕙面面相覷,忍不住笑了起來。

"也許有點吧。"我這樣說。

"如今誰不自戀?照鏡子的人就是自戀,用化妝品的人也是自戀,自戀有什麼不好?我就是自戀狂,自戀萬歲!"小蕙這樣說。

後來,Zoe就把畫摘了下來,還給了李總,李總聳了聳肩說,也好,我就把它帶回北京了,掛在我的公寓里,因為畫家的酬金是我個人支付的,畫就是我的。只要你不指責我侵犯了你的肖像權,我就打算永久收藏它,說不定將來會是一幅傳世之作,能入蘇富比拍賣行呢。

就因為這幅畫,診所里起了謠言,謠言是通過手機發送短信息來傳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