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 重要的是睡在一張床上



葬禮?

諾諾和阿壺面面相覷,用北方話來說,"怎麼把這茬兒給忘了?"

不管是虛無縹緲的Zoe還是實實在在的Zoe,死去的她總該有一塊葬身之地啊。



"愛女余琳音之墓貳零零叁年捌月"

墓碑上刻著這些文字。

這里是位于南彙縣的周浦安息堂,墓碑是大理石的,沒有鑲死者的照片。

Zoe的肉體在攝氏三百多度的焚尸爐里燃燒了近一個小時,化作一堆尚熱的骨灰,連同幾塊未燃盡的骨渣,被裝在一個紅色布兜里,放進一只據說是楠木的骨灰盒,然後放入墓碑下面的凹槽內,這就是安葬。

人的一生就這樣結束了。

阿壺和諾諾坐了一個半小時的專線巴士來到南彙,在祭品商店里買了鮮花、香、蠟燭。

來之前,諾諾特意問了余琳樂:"你姐姐最愛吃哪種糕點?"

余琳樂想了想,回答說:"星巴克的藍莓芝士蛋糕。"

12元一塊的三角形蛋糕,諾諾買了兩塊,還要了一杯卡布其諾咖啡,裝在有蓋紙杯里一同帶來,放在Zoe的墓碑前,焚了三柱香,點了一對蠟燭,兩個人在墓碑前靜靜佇立了片刻。

天空中下著??饗贛輳蹬堤統鲆徽胖澆聿寥ツ貢礱嬲吹幕頁荊捎謔鞘模崆嵋徊粒聰猿齟罄硎謀舊?

不知為何,諾諾流淚了,心里卻在想:真奇怪,我為什麼會哭呢?

就是這個女人,差一點要了我的命啊!

聽了那麼多的故事,也許產生了一種同情,女人對女人的同情吧。

做人的Zoe和做鬼的Zoe,真有天壤之別啊。

如果我死後也變成了鬼,會是什麼樣子呢?會不會變得連我自己都不敢認?

阿壺的手機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聽見一個粗糙的男聲:

"我是老抽,誰找我?"




在衡山路地鐵站的"來來往往"奶茶鋪,見到了洪本濤的合伙人---老抽。

諾諾對老抽這兩個字的印像始終停留在醬油上,媽媽炒菜經常用那瓶"草菇老抽",味道不錯,才賣三塊錢一瓶。至于老抽這個人,諾諾想,大概他臉上會有一種醬油色吧。

面前的老抽,腦袋微禿,穿一件咖啡色燈芯絨西裝,里面一件佐丹奴牛仔襯衫,抽紅雙喜煙,密密的鼻毛從鼻孔里鑽出來,腳上的皮鞋估計每周只擦一次,積了一層薄薄的灰塵,還有幾個手指印。在上海,想保持皮鞋錚亮必須勤擦。

如果讓他做"草菇老抽"的形像代言人,效果應該不錯。

諾諾這麼想。

"洪本濤呀,他老婆自殺後,他就沒心思做下去了,嚷著要退股,我就把他的股份買下來了,自己做。我對這個奶茶鋪還是蠻有感情的,也蠻有信心的。

什麼?他還沒結婚?那也叫'老婆',如今是同居時代,沒人在乎你結不結婚,重要的是睡在一張床上。

我還是嫌黃陂南路站的租金高,風險大,當初是他堅持要的,現在他走了,我就把那兒關了。現在是四家鋪子,衡山路、莘莊、萬體館和新閘路,生意馬馬虎虎吧,扣除每月雜七雜八的成本,最後落袋的不過五、六千塊,勉強糊口吧。"

"我們想找到他本人,你能提供一點線索嗎?"阿壺問老抽,老抽聳聳肩,顯得愛莫能助。

"我跟他是生意關系,生意結束了,關系就結束了。他在哪兒我怎麼會知道?他也不會告訴我呀。"說著,老抽撓了撓頭頂上禿掉的那塊,好像想起來什麼,"對了,那天在街上,看見一個必勝客送外賣的背影,我覺得挺像,因為他用腳把車閘踢開的動作很像洪本濤,別人都是一腳踹開,他是小心翼翼踢好幾下,好像怕踢壞似的。我喊了一聲'小洪!',他大概沒聽見,騎上電瓶車就走了。"

老抽說著話,不時伸出舌頭舔一下嘴唇,給人的感覺好像他很口渴。

問了這麼多,怎麼不買上一杯?幫店鋪提高一點營業額也好的呀。

諾諾接受了暗示,馬上掏錢買了三杯蒟蒻奶茶,每人一杯,老抽嘴上客氣著:"哎呀,怎麼好意思?應該是我請客的!"一邊以最快的速度把粗粗的吸管往杯里一插,嘰哩咕嚕喝起來。

這個小姑娘還是蠻懂道理的,三杯奶茶不過十幾塊錢,我又不會白喝的,說一點洪本濤的花邊新聞給你們聽吧。

老抽的話就多了起來:"洪本濤這個人平時挺節省的,不搓麻將、不抽煙,偶爾喝罐啤酒,來去總是開一輛液化氣助動車。他老婆我見過一次,就在黃陂南路站的店鋪,外表挺文靜的,聽說是個醫生呢,看來人的外表跟從事的職業真有些聯系呢。"

"你覺得他老婆會自殺嗎?"諾諾問老抽。

"哎呀,這種事情怎麼說得清楚呢?清官難斷家務事,不過嘛……"

老抽擠了擠眼睛,樣子有點狡黠。

"我是有老婆的,當然不是同居,結婚都十幾年了,你們是知道的,那種事情……就是床上那種事情,已經沒有什麼味道了,哪怕是完成任務都沒興趣了。所以嘛,我時不時在外面搞點小花頭,當然只是小花頭,采兩朵野花,聞聞香味就扔了,像我這種人絕不可能去包二奶,一來舍不得開銷,二來萬一老婆知道了,她會一刀把我宰了的,像殺豬一樣。我老丈人以前在鄉下就是殺豬的。

我常去路邊的那種小發廊,都是些外來妹,十八、九歲,二十出頭,嫩著呢,讓她們敲背,如果要到位,一百五;打飛機就便宜了,只要五十,渾身上下給你摸個夠,嘿嘿,也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