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租了帽子袍子,拍好畢業照,決定打道回府。

同學們有些打算留下來搞居留,有些意猶未足要進研究院,有些照老例背囊一個到歐陸旅行,有些想找工作。

一班九個念英國文學的博士,竟無人與我同行。小趙問:“有計劃沒有?”

我答:“有。”

小錢說:“講來聽聽。”

“回去工作。”

小孫問:“教書?”

“念文學的出路也不過如此,盛教授推薦我,不過這也不過是為湖口,心底真正想從事寫作。”

小李笑,“迂迥艱難的道路。”

我問:“你們呢?”

趙說:“我去紐約碰碰運氣。”

“噫,一半愛滋佬,另一半是蘭博,細菌放過你,機關槍也要了你的小命。”

李說:“還是歐洲好。”

我笑,“是,一萬年才發生一次的意外不容錯過,核輻射塵對你有益。”

趙錢孫李齊齊咒罵我:“小林這張烏鴉嘴真需要修理。”

我們到紅獅酒館去買醉。

這一分手,相逢無日,將來登報紙未必找得齊人。

大家摟著便喝得酪酊。

小錢不知想到什麼,忽然哭泣起來。

小李說:“噓,噓,旁邊坐著兩名工程學院的機械人,別叫他們笑話我們,說文學院盡出膿包。”

我默默不出聲。

小李繼續說:“離鄉別井,誰沒受過若干委屈,承受了便算了,別淌眼抹淚的。”

小孫冷笑,搖搖晃晃地說:“待我來唱一首(我的家在東北松花江上)。”

我拉住他衣裳,“你行行好,放過大家,八十年代了,還來這一套,誰又沒封鎖松花江,明日就可以回去,別老嚷嚷,上個月勞斯學院的格蘭教授才率隊去東北考察,你真落後。”

小孫落魄地坐下來,“那,那麼文學院學生還可以做些什麼?”

我舉起杯子,“寫愛情小說。”

大家又咕咕笑起來。

除出小錢。

小錢還在哭,當然不是思鄉,此君一年回家三次,大約是酒後想起某一段得不到的愛,悲從中來。

也許是我多心,老覺得工程科的學生在含蓄地訕笑我們:眼角瞄一瞄,嘴角抿一抿。

也喝得差不多,我說:“走吧。”

“到我家去玩通宵。”小孫建議。

我說:“麥當娜陪我也不干,老了,玩不動。”

“來嘛。”

“明天下午的飛機,清早又約了盛教授道別。”

“別走別走。”

工學院那兩個小子索性轉過頭來,看著我們笑。

與他們一向勢不兩立,如SS同蓋世太保,我忍聲吞氣,免得鬧出事叫白種人笑話。

一行五人拉扯著離開是非地。

街上微絲細雨,小錢尚在抽噎,由我扶著他步行回宿舍。

就這樣胡里胡塗分了手。

第二天一早起來,收拾細軟,辦妥華-葛,叫一部車,前往與盛教授道別。

盛教授拿津貼住小洋房,車子停下來,付車錢的時候,已聽到他的鄰居站在花圃,朝他的廚房窮叫。

我心中有數,盛老又在做咸魚雞粒飯及蝦醬炒空心菜了。

那洋婦嚷:“清佬,你若不停止炮制那臭味,我就叫衛生局來評評理。”

這麼些年了,尚未與中華同胞同化,奇哉怪也。

她見到我,“你!你會講英語吧,你同那老頭說去,晾曬的衣物叫這味道一薰,又得重洗。”

我攤開手,一跳,左腳朝身後一甩,頭一側,嘴一撇,裝個鬼臉。

洋婦愈加尖叫起來。

我按鈴,盛老來開門。

他穿著圍裙,拿著鍋鏟。

我說:“才十點就做午飯?”

“讓你吃了才走。”

“我來幫你。”

“那婦人又在亂吼。”

“盛老,少吃也好,已證實無益。”

“我已屆高齡,業已退休,無牽無掛,怕什麼。”

我笑嘻嘻,“我做資料的那本小說你老還未動筆呢。”

“真是,”他怔怔地說,“勻不出時間,俗務太忙,一早起來要打掃做飯,傍晚看幾張報紙又一天,不如把題材讓給你寫好過。”

我鼓勵他,“不如同我一起回家去,讓個傭人服侍你老,好專心寫作。”

他笑說:“你也快要娶老婆,我跟著你像什麼話。”

“女友都沒有,說太遠了。”

“亞熱帶的女孩熱情。”

“夠白女那股勁?”

“你這回去,我介紹一個人給你,朝中有人好做官。”

“誰?”

“小女。”

我怔住,“盛教授,大家都以為你是老王老五。”

“她自幼跟母親長大。”

“你的老伴呢?”

“女兒十歲時我倆分的手。”

沒想到還有這一段,可說是老先生的秘密,如今為了我,不惜將之公開,我非常感激。

“師母有沒有再婚?”

“她那種性格,除了我,誰要?”

“令千金呢?”


“她的婚姻倒是很幸福,有兩個女兒,大的十二歲,小的七歲。”

“時間過得真快,一晃眼,第二代都步入中年。唉,不說了,這是她的通迅地址,你回去探訪她,她會照顧你。”

“她也在華南大學任教?”

“升了副教授。”

“啊,從沒聽你說過。”

盛教授向我睞睞眼,“天才生天才。”

我接上去,“一代傳一代。”

他悄悄說:“小林,你拍的馬屁,我特別受用。”

我倆大笑。

匆匆用過飯,向師傅告辭。

門外那洋婦見到我,追上來侮辱,“死清佬,我已通知警方,趕你們回唐人街。”

你瞧,東是東,西是西,誰說的?吉卜齡?

我要回家鄉去了。

我攤開盛教授給我的字條。

上面寫著:盛國香,華南大學海洋學院水產系副教授,地址玫瑰徑十五號,電話二三六六七。

我非常納罕。

他們念科學的人千奇百怪的名目都可以開一系,魚蝦蟹都能拿來做博士論文,而且動輒問咱們文科生:文學,什麼玩意兒,也可作為營生?

中年婦女研究牡蠣、貽貝、烏賊、蛞蝓,倒也得其所哉。

我沒放心中。

回到家里,與哥哥會合。

他說:“回來了。”

我也說:“回來了。”

兄弟倆緊緊擁抱。

仍然住在老房子里,仍然是那張雙層床,小時候曾與他爭著睡上格,記得在十二歲時已嫌床不夠長,動一動腦筋,拆掉欄柵,屈就一下,也就睡到成年。

決定重溫舊夢。

睡房中小小飛機模型已積滿塵埃,舊大花窗簾也未曾換過。

我問:“阿一呢?”

“半年前回鄉去了。”

“她鄉下還有親人?”

“年老多病,她說她回去等死。”

我很震驚,經過數千年進化,人類尚有動物本能存在,老婦人會得像一只狼似的,回到原生地死亡。

“現在誰做家務?”

“我。”

“做得來嗎?”我訝異。

“不比你差。”

“那又不同,學生身在外國,無可奈何,你應該找女友幫手。”

“嘿,記不記得海倫?”

“很標致的女郎。”我看過照片。

“見我廚藝不錯,索性隨時叫朋友到這里來吃飯,還點菜呢,碗都不幫我洗。”

我駭笑。

“抱怨幾句,她掉頭而去,你老哥此刻孑然一人。”

這一定是個笑話。

“你應該熏陶她,給她機會。”

“實在不是那塊材料。”

“開水也不會燒?”

“燒來干嘛,現成的礦泉水。”

“喝咖啡呢?”

“用咖啡壺呀。”

“喝茶呢?”

“有我呀。”

我斬釘截鐵地說:“這樣的女子,我是不要的。”

“現在她們都是這個樣子。”

“荒謬。”

“你在本市住下來就知道。”大哥長歎一聲。

“你太懦弱,”我教訓大哥,“縱容女朋友。”

“社會風氣壞,苦煞男人,樣樣要自己動手。”

“我不信,她們豈不怕嫁不出去?”

“嫁過來負責洗衣煮飯?她們可不擔心會失去這種機會。”

反了。

慢著,一定是老哥他與女友分手,刺激過度誇張之詞。

我亦沒有放在心上。

暑期過後便可上班。

趁這兩個月空檔可動筆寫小說大綱。

收到盛教授的信:生活可好,安頓下來沒有,可有去探訪盛國香?

唉呀呀,盛國香。

也許老教授想得到一些女兒的消息,也罷,人情難卻,我盡管跑一趟好了。

先打電話預約。

盛女士永遠不在家,第一次接電話的是她的丈夫施先生,我留下了話,但是她沒有複電。

我不相信這是擺架子,于是隔幾天再與她聯絡。

這次由一個小女孩來應電話。

“你是大小姐還是二小姐?”

“我是施峻,姐姐是施峰。”

我一怔,這麼硬朗的名字。

“媽媽在嗎?”


“她出差去了。”答得頭頭是道。

“請問她什麼時候回來?”

“下星期。”

“可以叫爸爸來說話嗎?”

“請你等一等。”

在話筒里聽見她咚咚咚跑去請父親。

真好教養。

施先生聲音和藹可親,“哪一位?”

“林自明。”

“啊,林先生,我們也正想找你,內子出差開會去了,要下星期三才返回本市,她托我約閣下來晚飯。”

“好極,請問什麼時候?”

他說出日子時間。

見次面可以交差。

周末,老哥與我到郊外釣魚,不是說情調不好,也並非覺得寂寞。

我仍忍不住嘀咕:“才華蓋世的兩兄弟,又是適齡王老五,相貌英俊,無不良嗜好,竟落得如此下場。”

大哥但笑不語。

“原以為一下飛機,女孩子會撲上來尖叫擁吻,一籮筐一籮筐的任我挑選,”我繼續發牢騷,“誰知落得弟兄倆相依為命。”

“多好,樂得清靜。”

“悶死人。”

“下星期不是有約會嗎?”

“可惜施氏姐妹花實在太小。”

“喂,回來才幾天就慌,以後怎麼辦?”

我用手拍打著手臂,“蚊子比魚大。”

“你的尊容似炙簷之上叫春之貓。”

“花姑娘都躲到什麼地方去了?”

老哥沒有回答我,他用破草帽蓋住臉打瞌睡,魚兒上釣他也不理。

暴風雨之前夕也沒有這麼靜寂。

“有沒有後悔回來?”

“言之過早。”

家里多了一個人,不由你不向女傭求援,幾經艱苦,才找到理想人才,一星期來五天,每天三小時,煮了晚飯才走。

大哥好心腸,提一句,“早點走也不妨,你回家還要做一頓飯。”

誰知女傭咧齒笑答:“不妨不妨,家里那餐由我男人做。”

我們弟兄倆雖然文武雙全,足智多謀,也呆在那里半晌作不得聲。

是夜老哥長嗟短歎,不能自己,他說:“早知全市男性命運如此,我應當竭力服侍海倫,好使她無後顧之憂,盡心盡意發展事業。”

發瘋。

這樣子的歪風在西方社會都是沒有的,不少金發女郎會為我下廚,視我之稱贊為最佳酬勞,我不信邪。

所看到的怪現象不過是巧合。

星期三黃昏,帶著禮物去赴約。

玫瑰徑在市區較為僻靜地帶,一式小洋房,環境高尚,路旁有幾株榕樹,樹身上纏著不知名開白花的藤,香氣撲鼻,走近樹蔭,暑氣全消。

我到十五號按鈴。

來開門的是小小女孩。

她一定是施峻,七歲。

只見她剪著短短童化頭,圓面孔,圓眼睛,圓圓身型,一切似用圓規畫出。

一向喜歡孩子,忍不住彎下身子與她攀談。

她比我先開口:“林先生請進來。”

我一呆,口氣仍然這麼老練。

仔細觀察她,只見她穿著小小工人褲,一雙涼鞋,一手插口袋中,也正打量我呢。

多麼可愛活潑的小孩子。

有人從客廳迎出來,“施峻,客人來了嗎?”

是她父親,連名帶姓地叫她。

一看施君就知道是位好好先生,身上圍著圍裙,一步踏向前來,伸出手與我握。

“不要客氣,國香的朋友,即是我的朋友。”

施的熱情爽直感動了我。

他說:“今天我們在後院燒烤牛肉,你要嘗嘗我的手藝。”

“施太太呢?”

“啊,她還沒有回來。”

我大表意外,“既然約定了,我也不想取消約會,反正是便飯。”

我把一直拿著的巧克力盒子放在茶幾上。

施峻圓得似桂圓核般大眼看著那盒糖。

我心中暗暗好笑,孩子再老練也跳不出甜頭的五指山。

施君笑著說:“去,把施峰叫出來招呼客人。”

人家女兒總是叫大囡小囡,或是阿寶二寶,施家另有作風,只看見小施峻移動胖胖短腿跑進去。

我笑說:“喚作這樣的名字,將來做法官最好。”

做父親的笑,“她的志願是當消防隊隊長。”

啊!

施峰出來,服飾與妹妹一模一樣,表情成熟得多,頭頭是道,問我要什麼飲料。

既來之則安之,我決定留下吃烤牛肉。

盛教授若知道這一家生活得這麼幸福,老懷必然大慰,我會以英國文學底子,把今天的經驗詳加描繪,告訴盛教授。

當下我對施峰說:“威士忌加冰。”

她父親說;“黑啤酒一杯。”

施峰手勢純熟,“母親也喝威士忌加冰。”

我有點遺憾,“可惜她去了開會。”

“她出發到愛爾蘭海。”

“啊,搜集標本?”


施峰聽我作出這樣置評,有點對我另眼相看,“是。”

我再問:“該處的海洋生物有什麼珍貴之處?”

施峰的興趣上來了,她自己喝沙示加檸檬,給妹妹一杯櫻桃可樂。

她像足一個大人般招呼我坐下,說:“愛爾蘭海岸受核廢料嚴重汙染,各類海洋生物,尤其是軟體科,都變形殘廢。”

我點點頭,“這麼厲害。”

“母親說,人們以為住在一個島上,就可以隨意把垃圾往海洋中扔,那麼大一片水,會沖淡一切,有什麼關系呢。事實不是這樣的,輻射性廢料沉澱在海底泥土中,又沖回岸上,遺禍無窮。”

我睜大眼睛看著施峰,老天,她才不像十二歲的小女孩,她可不怕陌生人或愛咭咭笑,她言正詞嚴,十足十似個在電視時事節目中發言的社會團體代表。

我咳嗽一聲,打開巧克力盒子,“吃一塊糖嗎?”

一旁的施峻立刻說:“謝謝你。”

她小小胖胖的手抓起件最大的果仁糖,放進嘴里。

施峰不滿地看她一眼,對我說:“孩子就會掛住吃。”

我忍俊不住,又怕她見怪,用拳頭遮住嘴,唔唔作聲。

施君從院子探頭進來,“十五分鍾便可以了。”

嘹亮的蟬聲自院子傳來,不知誰在灑水,紅磚地發出一股蒸氣味,一切都具熱帶風情,客人不由自主松弛。

我問施峰,“請問令尊做什麼工作?”

他似乎時常在家,又特別懂得生活情趣。

“父親是電影導演,他陪我們放暑假。”

我又一次意外。

難怪如此好氣質,但施氏夫妻的事業似乎風馬牛不相及,難得他們相處得這麼好。

冰涼的小施峰問:“你呢,林自明,你何以為生?”

我嚇一跳。

林自明,我至少應該是林叔叔,這一家太開通太不拘細節了,但不打緊,坦白熱誠可抵銷一切。

“我,”我宣布,“我是作家。”

小施峰一呆,像是從來沒有聽過這種職業,也難怪,到底是行冷門的職業。

有機會再同她解釋。

“目前,我兼職教書。”

“噢,同媽媽一樣。”

“是,不過地位比我高。”

施峰揚揚眉,“不要緊,你還年輕,加油。”

我掏出手帕擦汗,真不好應付,幸虧這時候,施先生叫我們出去吃肉。

他的手藝一流,肉質鮮美絕倫,保持了汁液,外層略焦,內里軟嫩松。

很少吃到這麼好的牛肉,這種沒有花巧的食物最考廚藝,我佩服到五體投地,連忙討教。

施先生不嫌其煩,將材料步驟一一告知,我牢記在心。

飯後再與施君客套兩句,便起身告辭。

施峰送我到門口。

她說:“我問過父親,作家是寫故事的人,像狄更斯,像哈代。”

我驚喜,“好極了,說得一點兒也不錯。”

她卻皺皺眉頭,“那真是古怪的一門職業。”

我啼笑皆非地擺擺手,“你長大又打算干什麼?”

“我要做太空飛行員。”

“航天。”

“正是。”

“你在太空站里住得寂寞了,一樣要看小說。”

施峰側側頭,不響。

小女孩的面龐極其秀麗,使人忍不住想與她親近一下,但偏偏又有一股神聖不可侵犯的神氣。

施峻擠在她身後問:“你還會再來嗎?”

“會的。”我答。

她放心地點點頭。

施峰說:“她只是為了你攜帶的糖果。”

我學著她的語氣:“孩子就會掛住吃。”跟著向她眨眨眼。

她知道我挪揄她,飛紅面孔,轉頭跑進屋內。

我摸摸施峻絲般秀發,她也跟著走開。

奇趣的一家人。

太太出門辦公去,丈夫在家陪孩子做晚餐招待客人。

他們女兒的氣質像男孩子。

回到家,我學著施峰的語氣叫老哥:“林自亮,來開門。”

活了這麼一把歲數,智勇雙全的我,連一聲叔叔都賺不到。

來開門的是一位盛妝女郎,我連忙看看門牌。

“你沒按錯門鈴,”她笑,“是林自明吧,我是海倫。”

我一怔,“啊——”眉開眼笑,“海倫,我們雖沒有見過面,但久聞大名,如雷貫耳,今日是什麼風把你吹來,貴人踏賤地?歡迎歡迎。”

她笑,“林自亮說你一張嘴能說會道,果然不錯。”

“林自亮人呢?”

“下樓買水果去了。”

我太早回來,打亂老哥的計劃,看樣子海倫有意思與他重修舊好。

我打量著海倫,穿著時髦,修飾整齊,一頭短鬃發貼著小巧的頭型,看上去精神奕奕。

全是短發,從小女孩到妙齡女士,都不再擁有美麗的長發。

我對長發有偏好,記得當年念小學,前座的女同學有一把齊腰的長發,家長為她梳各種不同的發型,一時長辮,一時油條,一時馬尾巴,我喜愛她,記得她姓盧。

“你在想什麼?”海倫問。

“頭發,你們都不肯留長發了。”我惋惜地說。

“男人都喜歡女人長發。”

“以茲識別。”

“但辦公室女職員實在不宜過分突出女性特征,這樣做會被老板及同事低估工作能力,還是端莊點好,況且披頭散發怎麼做事,現在講究效率,嫵媚如世界小姐做不出成績來也不行。”

但長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