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臉

伍紀元踏進辦公室,就看見一張笑臉。

她習慣早到,卻不期望手下伙計同她一樣賣力,可是看見有人願意犧牲半小時睡眠來為公司服務,的確開心,她不禁笑起來。

剛想問他姓名,是否新來,電傳已經發出訊號。

一定是北美洲哪個不耐煩的客戶一挨這邊天亮就下命令。

是,資訊設施越發達,工作人員越是疲于奔命,廿四小時都別想休息。

紀元連咖啡都來不及沖就過去處理這件事。

別誤會,她在泛亞機構的位置並非總經理,她不過是一個小組長。

不過手下也有三四名伙計可供她差遣。

今日這位笑臉迎人的年輕人,一定是人事部派過來的新伙計。

紀元心中嘀咕,老是把青蘋果撥到她這一組來,等到訓練得差不多了,又賞給別的有交情的組長。

這次她要向人事部提出抗議。

她看了傳真,覺得是件不大不小的要事,決定即時處理。

紀元吩咐年輕人:“這是資料室鎖匙,你且去十二樓,開了門,找到BM十二抽屜,我要第L三五八號軟件,快去,我們有事要做。”

年輕人機伶地應一聲,立刻開始工作。

紀元是個勤快的人,自然喜歡同類型人。

年輕人三分鍾就下來了。

“門鎖上沒有?”

“有。”

紀元欣賞他那份敏捷。

兩個人對著電腦,擬一份文件,三十分鍾內就複了那個客戶。

剛松一口氣,紀元發覺面前已放著一杯熱咖啡。

“謝謝你。”

“我順手。”

這時,公司同事已陸續上班。

紀元這才想起,她還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

“伍小姐,我叫程功,今日來上班。”

紀元微笑,“我們這里不稱小姐先生,只呼名字。”

年輕人又笑,“那多好。”

落落大方,,精神奕奕的一個青年,剛自大學出來吧,看得出家境不錯,衣著名貴含蓄,頭發剪得十分好看,這份工作薪水微不足道,他只是想得到寶貴的經驗。

他今早已經上了一課。

九點辦,黃經理下來,“紀元,舊金山美星公司史蒂文生來電叫我誇獎你,怎麼一回事?”

“呵,他是急驚風,幸虧我們也不是慢郎中,如此而已。”

黃經理笑,“他一樂,考慮把名下另一只牌子也交給我們代理。”

紀元牽牽嘴角,“只是考慮?”

“競爭激烈,生意難做,光是肯考慮,已經夠好。”

大家都笑了。

自那天起,紀元就把程功帶在身邊,把他收做徒弟。

她比他大五歲,那意思是,紀元中學畢業,程功才自小學出來,他完全沒有工作經驗,可是人聰明,願意學習,不怕吃苦,精力無窮。

其余的同事都認為他英俊,紀元卻不覺得,不過,她不否認他擁有動人的笑容。

在泛亞公司,程功非常受年輕女同事歡迎。

紀元對他秉公辦理,一點私心也沒有。

兩人在公司有時留到深夜,不過總有秘書相伴。

好事之徒問咪咪:“說來聽聽,他倆有無秘密?”

咪咪卻十分惆悵,“沒有啦,伍小姐做事不露女性本色,況且,年齡差一大截。”

“那不是問題。”

“她對他不過一般同事。”

“你護著老板。”

“我才不,我希望她早日找到伴侶,不長久也不妨,只要開心過。”

“你倒開朗。”

背後的議論終于暫時沉寂下來。

紀元仿佛有心栽培程功,去到哪里都把程功帶在身邊,讓他增光見識。

世人仍然重男輕女,出去開會,外人老以為女性必是秘書,男士定是上司,程功賣相好,學曆不錯,外人時常有這種誤會。

很多人會介意,可不是紀元,有時間,她不會用來多心,她情願把工作做好,她是個大方磊落的人。

程功不止一次覺得幸運,有這樣一個導師,他進步迅速,已經做得頭頭是道,小差使可獨當一面處理,與他同期進來的新人卻抱怨“連客戶的電話都不給聽,每日只叫看報同翻譯資料。”

伍紀元反而想知道更多。

是一件意外把他倆關系拉近。

一個下午,程功出差在外未返,秘書忽來說:“有人找程功。”

“誰?”

秘書忍著笑,“他母親。”

紀元立刻說:“別笑。”見有空,親自出去招呼。

程母穿戴十分整齊,可是一看便知道是老式老實人,紀元陪她參觀工作環境,解釋了工作性質。

她十分滿意,“紀小姐,你是程功的助手嗎?”

紀元答:“我們是同事。”

程母笑,“那是與他同級了,女孩子這麼能干,真不容易。”

她見公司有規模,同事可親,十分放心。

“今日程功廿二歲生日,我順便路過,提醒他回家吃飯。”

紀元這才知道他不與家里住。

“打擾了。”

紀元送程母到門口。


回來同咪咪說:“大家湊份子送件禮物給程功吧。”

“我知道程功喜歡馬球牌外套。”

紀元瞪她一眼,“太貴了,送件襯衫差不多。”

“我出大份。”

“不准,要不你自己另外買。”

第二天,程功一早臉紅紅站在紀元房門外。

紀元暗暗好笑。

“家母昨日打擾了。”他滿不好意思。

“哪里,沒有的事,總共才逗留了十五分鍾。”

程功擦擦鼻子,“她要請你吃飯呢。”

紀元笑說:“有空一定到府上。”

一抬頭,發覺程功穿著一件乳白色襯衫,料子很薄很貼,把他結實的上身線條表露無遺。

程功說:“謝謝大家送的襯衫。”

這咪咪,怎麼不挑件厚身些的。

“不客氣。”

他同她一樣,仍然習慣早到,都快半年了,由此可知不是做作。

“我們終于獲得美星公司第二宗代理權。”

紀元笑,“是。”

“不該慶祝一下嗎?”

“叫咪咪去倉庫取一箱香檳來大家喝。”

程功忽然說:“我的意思是,我請你出去喝一杯。”

紀元聽了詫異道:“咄,你又沒升級,何用這麼快謝師?還不出去聽電話。”

這時咪咪也進來說:“程功有電話找。”

程功啼笑皆非地出去。

紀元當然不是沒聽出他弦外之音,只是一時沒心理准備,故出言推搪。

要不二十歲,要不四十歲,現在不是與程功這種青年發展友誼的時候。

紀元聽過某阿姨歎道:“我已經四十五歲了,不宜談戀愛了”,錯!

那才是談戀愛的好季節:子女已經長大,學業與事業成與不成均已告一段落,不談戀愛,干什麼?當然要把握機會,飛身撲上。

象紀元這種年紀才需要小心謹慎,步步為營呢,否則,在工作上分了心,在感情上又一無所得,那才叫做一失足成千古恨。

她抬捧程功,並無私心,她純是喜歡他聰敏好學,把他訓練成得力助手,她也有得益。

找人喝一杯,趙錢孫李都可以,大不乏人,整個銀行區三十萬名適齡男士,不必約會同事。

就這樣決定了。

更何況,紀元不是沒有談不來的異性朋友。

他是關卓中。

他們來往已有年余,不公開的原因是關卓中離婚手續尚未辦妥。

早些歲月人們流行往美加結婚,又不把人家國家的法律研究清楚,在北美洲,夫妻離婚,財產需平均對分,不論房產現金,無論屬誰的名下,一上法庭,就需平分。

關卓中就是為了這個與前妻糾纏不已。

紀元已經有點累。

偏偏那一日,關卓中在她處喝了兩杯,又發起牢騷來。

紀元不由得發表私人意見:“她是孩子們的母親,分一半是很應該的,她若不開口,便宜了你,她既然有需要,你有責任給她。”

“你懂什麼,”關卓中微慍,“她此刻已有男伴。”

紀元攤攤手,“你何嘗沒有女伴。”她指指自己鼻子。

“她會帶我一半身家去使那人得益。”

“她的錢,她愛怎麼花就怎麼花嘛。”

關卓中啼笑皆非,“紀元,你是真大方還是假大方?”

“卓中,那就看你想不想離婚了,你若真想離婚,當不會吝嗇金錢。”

關卓中不語。

他的答複已經很明顯。

過半刻,他問紀元:“你想結婚?”

紀元很不客氣地答:“我若想結婚,自問還找得到對象,不勞操心。”

話已經說得這樣難聽,可見蜜月期已過。

之後,紀元便與關卓中疏遠。

他這個婚,大概一輩子離不了。

不是伍紀元想結婚,而是她不習慣同一個不願離婚的男子在一起。

關卓中力圖挽回,伍紀元反應冷淡。

這種時候,紀元尚能抗拒程功那樣純真的笑臉,就很有一點能耐了。

程功不是她的對象。

紀元的要求很簡單傳統,男方需大她幾歲,可以保護她照顧她,補充她的不足。

一個星期平安無事那樣過去了。

風雨是終于要來的,早上,關卓中有電話找紀元。

咪咪閑閑地說:“好久沒聽見關先生的聲音。”

可不是,她還以為他放棄了。

她問關卓中:“好嗎,什麼風把你吹來。”

關卓中的聲音異乎尋常地興奮,“紀元,出來喝一杯,她終于肯點頭簽字離婚了。”

這個她,當然是關的前妻。

心寒不心寒,開頭也是深愛過的吧,此刻卻以如此興奮的心情迎接分手。

“出來我把詳情告訴你。”

“下班在老地方等。”


掛了線,抬起頭,看見了程功的笑臉。

“家母說,不知你幾時有空賞臉到舍下吃頓便飯。”

“呃——”紀元想了想,“最近下班都累到極點。”

“周末好不好?”

紀元也笑,“過兩天再說。”

程功頷首,“我等你。”

等我?紀元一怔,那多好,一向都是她等人。

她忙著想聽關卓中有什麼話要說,無暇對程功的承諾細加考慮。

那天傍晚,紀元見到了神采飛揚的關卓中。

一坐下就說:“紀元,柳暗花明又一村,她找到了男伴,男方催她同我分手,她此刻委托律師,只收象征式贍養費就肯離婚。”

紀元沉默一刻才問:“對方十分富有?”

“並不,只是個小生意人。”

“那麼,很有志氣。”紀元贊道。

“可以那樣說。”

“恭喜你,又克服了一個困境。”

關卓中十分得意,“我也那麼想。”

紀元微微笑,前人關太太真幸運,終于碰到個重情的人。

只見關卓中伸個懶腰,“我恢複自由身了。”

紀元覺得已無話可說,“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他沒有挽留她,“一起走吧,我也約了人。”

紀元不作聲。

到停車場分了手,紀元駛錯了路,多兜了兩個圈子才駛出閘口。

該刹那她猛地看見關卓中的車子就停在前面路口,他推開了車門,讓一個妙齡女子跳上車,他對她十分親昵,紀元清晰地看見他吻她的臉頰。

紀元仍然不作聲,靜靜把車子駛回家。

好消息是一定要向伍紀元報告的,只有她才知道他斗爭的首尾嘛。

可是勝利的成果卻不必與伍紀元分享,一則她先疏遠他,二則,他此刻是自由身了,有許多選擇。

紀元一直連歎息的聲音都沒有。

她回家,淋了浴,扭開電視看新聞,還喝著威士忌加冰。

然後如常休息。

這次她輸了,投資血本無歸。

關卓中性格上有極大弱點,棄之亦不算可惜。

第二天她起得特別早。

見到程功,她說:“我給你看一些資料,下午同總公司開會,你與我一起去,我介紹你給大老板認識。”

程功知道這是個難能可貴的機會,可是他按捺著興奮,落落大方地說:“我會盡力表現,不負你所望。”

紀元花了整個上午指點他要注意哪幾點關鍵。

下午,她打量他,說道:“換條領帶,這條太花。”

然後她與他出去赴會。

在會中她盡量讓程功表現,突出他的能力,又向總公司總經理朱牧芬介紹程功。

散會後程功笑道:“我有種感覺,你好象要把我調到總公司去。”

紀元說:“京官升得快。”

“謝謝你。”

“不客氣,你理應得到更好的機會。”

“你又為什麼不到總部工作?”

紀元笑笑,“山高皇帝遠,舒服嘛。”

程功也笑了。

紀元忽然說:“我明天有空,到府上吃飯方便嗎?”

程功非常高興,“我叫家母准備幾個菜。”

紀元看著窗外,把他調走,一則對他的前途有益,二則可免人說伍紀元與屬下約會。

她終于歎口氣。

“有心事?”程功忽然問。

紀元警惕,不想說太多,“沒有,我很久沒吃蛋餃,可以勞駕伯母嗎?”

那次晚飯,真是愉快,家常菜味味可口,紀元不知吃了多少,吃不完還把人家的椒醬肉之類打包帶回家吃,盡歡而散。

原來程伯母非常懂得應酬,程老伯是個好好先生,說話富幽默感。

紀元喜歡他們自置的老房子,樓面高、風涼、寬大,程功是獨生兒,人口簡單,住得很舒服。

那次晚飯之後,紀元並無進一步與程功約會,可是公事上合作得更密切,上班時間總是在一起。

程功成為豔羨的目標。

不到一個月,總部的朱牧芬便來同紀元商量:“我們要到倫敦做一個特別計劃,打算在各部門抽調精英。”

紀元笑,“我跟你去好了,我好久沒到倫敦拿特別津貼。”

“別開玩笑,我問你要的是程功。”

“歡迎。”

“別瞎大方,用得好,可能就留在總部。”

“跟你最好,速速升他,我並無私心,最望伙計有出息。”

朱牧芬凝視紀元,“他們說你們兩人有點意思。”

紀元笑,“你指曖昧。”

“對,這兩個字用得很好。”

紀元笑,“你留神下回分解吧。”

“好戲在後頭?”

紀元說:“人家比我小一大截。”


“這是問題嗎,?”朱牧芬笑,“抑或,收入比你低就不能做朋友?”

紀元想了想,“我猜這都不是障礙。”

“再天衣無縫的德配都會離婚,不如隨緣。”

“也不能太任性放肆。”

朱牧芬笑,“學業與事業上,你我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稍有差錯,萬劫不複,在感情上再加以壓抑,整個人會爆炸。”

紀元頷首,“說得很是。”

朱牧芬拍拍紀元的肩膀,“這是我的忠告。”

不到一個星期,程功就跟著朱牧芬調到倫敦去了。

人事部另外派人來跟伍紀元。

這次,是個女孩子。

紀元用同樣態度對她,只是女孩晚間約會多,每朝不能象程功那樣早到四十分鍾,故此師徒相對時間比較少。

那女孩子很尊重紀元,同人說:“許多人說她對程功有私心,那是不正確的,她對我也一樣。”

謠言漸漸平息。

紀元見目的達到,十分寬慰。

實際上她與程功比從前親密。

每個星期天上午九時她都收到他的電話,有時才講三分鍾,有時十來分鍾,都使紀元生活中添了顏色。

調職之後,程功成熟了,地位與紀元比較平等,聊天時天南地北什麼都可以說,已無禁忌。

象“下雪了,薄薄一層,天地萬物看上去好象很純潔。”

“朱小姐十分能干,不過手下一錯她就會罵,許多人下不了台,我?我特別專心,不過有時做噩夢也在捱她罵。”

“倫敦比我想像中好得多,有文化,與同事到小蓬遮普吃咖喱,味道不錯,多希望你也在。”

“下星期三是家母生日,請代我買一個蛋糕叫人送去,你自己去?那怎麼敢當?”

一點一滴,感情增加。

紀元十分小心,她想給自己多一點時間思考。

程功寄來照片,好燦爛的笑容,她把它鑲在銀鏡框里,放在書房案頭。

去了已經三個月了,這段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程功星期天早上問候電話決不間斷。

紀元很想趁一個長假去探訪他,兩人約在羅馬或巴黎見面,“巴黎時間星期三十二號下午三時在羅浮宮正門石階等,不見不散”之類,可是不知恁地,考慮良久,不能決定,伍紀元已不複當年之勇。

上天是公平的,她們那一代女性在事業上一帆風順,在感情上總得付出點代價,紀元有點悲觀,她與程功,不一定有個理想結局。

紀元送蛋糕到程家,帶著她那份禮物,程母十分高興。

“程功真是出路遇貴人。”

紀元以為說得是她,正想客套幾句,誰知程母還有下文。

她說:“那位朱小姐待他一如你,據說向上頭提出升他的職,方便他出去見人。”

紀元一怔。

“伍小姐你吃碗面才走,我做了點豆瓣醬給你帶回家吃。”

那一天,紀元的胃口差多了。

她不動聲色,也沒有驚動任何人,等到星期日,程功打電話來時,她輕輕問:“可是要升職了?”

程功只是笑,“說說而已,朱小姐說你對我很推薦,故此也許會有機會。”

“那多好。”

“我知道聽到這消息最高興的人會是你。”

紀元原先也以為如此,可是她高估了自己,她並沒有程功那樣開心,她下意識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

她掛了電話。

過兩天,她一進辦公室,便看到一個人坐在她椅子上。

紀元無比訝異,“朱牧芬,你怎麼回來了?”

朱牧芬精神奕奕,氣色非常好,“我回來述職。”

“我替你接風。”

“只得今天中午有空,後天就要回去。”

“你看你那死相,好,遷就你。”

中午,她們的話題漸漸往一個人的身上移。

那人是程功。

朱牧芬感慨地說:“紀元,我要向你道歉,我真是小人之心,老以為你同程功有特殊關系,才肯不遺余力抬捧他,日久見人心,原來你光明磊落。”

紀元不語。

“程功都與我說了,他說你純是他的恩師。”

紀元抬起眼來。

“我可不理人家怎麼說,我升他是升定了,對,今天是程伯母生日,程功托我帶了禮物給她,今晚我應邀到程家晚飯,喂,我穿套裝還是穿便服?要給他父母一個好印象,希望他們不覺得我年紀比程功大一點。”

紀元更加沉默。

“來,紀元,祝我快樂。”

紀元這時由衷地說:“牧芬,祝你快樂。”

朱牧芬聳聳肩笑道:“我是豁出去了。”

紀元與她握手道別。

回到家,紀元在心愛的安樂椅上坐了一會兒,走進書房,取起程功的照片,仔細看了看,他真有一張最可愛的笑臉,誰也猜不到,那笑臉背後,會有那樣深的城府。

本想把照片自相架里拆出來,紀元終于嫌醃雜,連照片框一起扔進垃圾桶里。

她睡得很好。

為什麼不好?有得吃有得穿又有級可升,沒有道理失眠。

星期天轉眼又到了。

不公紀元沒有象過去三個月那樣愉快地取起聽筒。

程功的電話被搭到錄音機上。

“……這是九二八三三,我會盡快複你。”

“喂,是紀元?我是程功,你不在家?我稍遲再打來。”他的聲音有點失望。

紀元牽牽嘴角,她輕輕說:“有一個大姐照顧你的笑臉已經夠了,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