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分

最近這幾天,方琪覺得她頭發都快要白了。

剛在佳士企業做得有點眉目,自畢業至今,夙夜匪懈,整整六年苦工,才升為高級職員,上星期五,卻自老板口中,聽到佳土要解散的消息。

方琪不置信這件事,但是白紙黑字清清楚楚,公司將于八月份結束,依例發三個月薪水補償。

當時方琪怔怔看著總經理安東尼張,一點反應都沒有。

她算得是個伶俐機智的女士,但該一刹那,她卻如吃了一記悶棍,作不得聲。

當下她站起來離開總經理室,悶聲不響的回到工作崗位,把應該做的工作做完。

下班的時候,她抬起頭來,可憐百多個同事人人孜孜不倦,興高采烈,不知道公司就要關門。

方琪開始第一聲歎息。

做到她那個地步,要轉換工作,不再是那麼容易的事,斷不能看報紙上門去應征,也不能自動去聯絡人家,唯一可做的,是等別的老板來獵頭挖角。

倘若佳士生意蒸蒸日上,方琪不擔心沒有更好更大的公司來接頭,但,佳土瀕臨關門,又是另外一件事。

幸好這些早來,她沒有穿盡吃盡,身邊有點節蓄,一年半載,絕不用愁。

不過土氣低落,直接影響一個人的儀容,方琪又歎口氣,發覺自己還未曾練成刀槍不入。

她對著鏡子說:“方琪方琪,這是你的事業危機,請小心沉著應付,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天下無不散之筵席,記住這也是很普通的事。”

忍不住一再連連歎氣。

要找工作,最好趁消息尚未泄露之前,只是臨急臨忙,托誰去?

過了一個前所未有,最最枯燥的周末,星期一又再度來臨,以往,方琪會急不及待,興致勃勃地一早趕回公司去開始新的一天。

今天,她捧著一杯咖啡,站在露台上慢慢喝,一直賴到八點半,再不出門要遲到了,她才動身。

一到公司,秘書便告訴她,安東尼張找她。

她過去敲門。

裝一副若無其事狀,方琪道行已經相當高,卻瞞不過安東尼張的法眼。

他說:“坐方琪,我們來談談你的終身大事。”

方琪苦笑。

不用解釋,她的終身與婚姻無緣,所談論的,一定不會是男女之事。

“方琪,你是我的愛將,人所共知。”

方琪感喟。

“一向我到哪里,都會帶著你。”方琪點點頭,但這一次,老張已經決定移民,決不戀棧,她難道一直跟他到加拿大多倫多?不可能。

“我想過了,方琪,假如你肯委屈的話,我想介紹你到綜合去。”

方琪一怔。

老張像是洞悉她的心事,“方琪,綜合雖是小公司,但需要人才,再說,你認識他們的莫雅各先生。”

方琪點點頭。

“我同莫某聯絡過,你隨時可以給他一個電話,過去見他。”

“謝謝你安東尼。”

“別謝我,還不是看你自己的真功夫。”

方琪一百個不情願,她又不是昨天才出生的人,一聽到綜合這間小公司,頭就痛起來,在那種規模的地方工作,一腳踢,主管與信差都幾乎是同一人,根本沒有下班的時間,十分委瑣。

“方琪,甯為雞口。”老張提點她。

“我想想。”

“老莫隨時恭候你。”

方琪再歎息一聲,“謝謝。”

“記住這個星期與綜合談妥,本公司下個月便要宣布結束營業,到時在外,你的身份或許會貶值。”

“莫先生可知此事?”

“他是知道的。”

方琪點點頭,退出。

老張算是很照應她的了,但是火燒眉毛,做到最好,也不過是這樣。

方琪沉吟,綜合。

她去過那間公司,設在租金較為相宜的工廠區,大門口擺滿熟食攤子,舉步艱難,方琪一直在銀行區辦公,轉到那處去做事,簡直有淪落感。

薪水呢,還有最最重要,不能不提,不可不說的薪水呢,唉,綜合負擔得起嗎?

雖然老張是一番好意,但方琪並不打算聽從他。

必要時去旅行六個月避避鋒頭也好。

等到人們淡忘了整件事,才慢慢找一份理想的工作。

話是這麼說,方琪仍然情緒低落。

過了五天,紙包不住火,消息泄露,公司人人惶惶然不可終日。

方琪接到綜合公司的電話。

秘書替她記錄下來,她仍然不想回覆。

一但坐過那種小位子,再也難登大雅之堂。

外邊的敵人與朋友統統來打探消息,方琪發覺在這種危急時期,敵友難分。

全然不顧當事人的心態,他們一貫興奮地好奇地想知道真相,接看哈哈一句“方琪你這麼能干一定早有打算”結束對話。

方琪心灰意冷,這些年來結交的竟是這一類動物,到底年輕,不禁黯然神傷。

樹倒猢猻散,亂成一片,上層已無法控制場面,只得提早宣布應急辦法。

那邊秘書告訴方琪,綜合的莫先生親自在電話另一頭,等她覆話。

方琪不好再推,便進房關上門,聽聽這莫某有什麼話要說。

“我是方琪。”

那邊一點也沒有不耐煩,“方小姐,我找你很多次了。”

“莫先生,我們這邊亂得很。”

“大家都聽說了,方小姐,出來談談如何?”

方琪不便拒人千里,沉吟一下。

“今天黃昏,我來接你。”

“我們喝杯咖啡好了。”


他們約好五點半。

今非昔比,往日到七點還燈火通明,今日一到五點人去樓空。

老張看見方琪在收拾東西,“還沒有走嗎?”

方琪索性把文件一股腦兒摔進抽屜里。

“別氣餒,到了老莫那邊,你一樣會有出息。”

方琪瞪舊老板一眼。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方琪取過手袋,下樓去。

莫雅各的車在樓下等她。

他親自過來替方琪開車門。

一年多未見,方琪覺得他好像瘦了一點,年輕一點,對她這樣客氣,禮賢下士,她不由得對他增加三分好感。

他開門見山地說:“沒想到這麼大一間佳土,說關門就關門。”

方琪說:“我們不過是大老板手上的棋子。”

“方小姐,願意過來綜合嗎?”

方琪沒想到莫某會立刻切入話題,一時沒有回答。

“嫌我們水淺是不是?”

“不不。”方琪回過神來,笑一笑,“只不過這些年來,還沒有正式放過假,想乘機休息一下。”

“說到底,還是沒有興趣?”他笑。

方琪見他苦苦相逼,不禁大奇,照說,莫雅各也不是一個不懂得下台的人,他有什麼企圖?

“方小姐,你把你的條件說出來好了。”

方琪不出聲。

莫氏的聲音轉得很誠懇,“綜合等你這樣的人才已經有段日子。”

“我還是想放假。”

“七天。”

方琪笑了,莫氏干勁沖天,以他那樣的性格辦事,遲早會得冒出來,她略為心動。

替他做事,開頭無異辛苦,打好基礎,她卻是開國功臣,另有一番局面。

莫雅各見她不響,便說:“好好好,給你十天假。”

方琪笑道,“莫先生,我肚子餓了,去吃飯吧。”

莫雅各松一口氣。

她給他時間,可見有得商量。

方琪卻在想,這此一早來,人約黃昏後,對象全是大老板,月上柳梢頭,吃的全是政治飯。

說多累就有多累。

雖然對莫雅各沒有惡感,他說的話卻一句也聽不進去,龍蝦湯那麼鮮美,他一定什麼都嘗不出來,只顧滔滔不絕向方琪介紹公司內部情況。

主菜上的時候,方琪疲倦地求饒地,向他投過去一個眼色,希望他停一停,好讓她有心情消化食物。

莫雅各並不是笨人,立時敏感地閉上嘴。

方琪松口氣,有點感激。

莫雅各心想,女人還是女人,盡管她是一個能干的女人。

方琪擦了擦耳朵,慶幸對方識相。

以後的時間,直到甜品與拔蘭地上桌,莫雅各都沒有再出聲。

方琪舒出一口氣。“我們可以走了吧。”

老莫點頭。

方琪飽得瞌睡,意旨力松懈。

莫雅各到這個時候,才發覺她五官精致,身段修長,是個漂亮的女子。

老莫立即警惕起來:好看的女人,要多少有多少,生力軍,可遇不可求。

方琪有點啼笑皆非,打亂仗的時候誰有賞花的閑清逸致,花瓶都不知道扔到什麼地方去了。

秘書們紛紛看聘人廣告,電話都不大想聽。

安東尼張過來同她說:“你們見過面了?”

方琪點點頭。

“他同我說,薪水方面,他不會虧待你,同佳土一樣。”

“一樣?”方琪笑了。

安東尼張揚起一條眉毛。

“他倒是慷慨,沒想過我還不願意過去呢。”

老張覺得方琪不可理喻。

她說:“我可不把自己當作跳樓貨,他要我上工也可以,加百份之廿五薪水,算是你的面子,叫他快快快決定,下星期我就要坐船到地中海去。”

不由老張不說聲後生可畏,這也是沒有家累的好處了,孤家寡人,自然無畏無懼。

方琪不知道老張有沒有將訊息傳給他的好友,她正式拿了假期,放下一切,坐船去。

她並沒有走畢全程,船到馬賽,方琪已經覺得悶不可言,搭飛機轉返家中。

並沒有與任何人聯絡,她躲在家中佯裝還沒有回來,嘗試清靜不受打擾的生活。

早上睡得很晚才起床,讀遍所有報章雜志,方琪幻想已經退休。

下午,到沙灘走走,到圖書館查參考書,日子也並不難過,她解嘲地說:看,朋友沒有她,日子照樣過,她沒有朋友,何嘗不一樣。

一日在書店裹逛,忽然有人叫她:“方琪是你?”

她抬起頭來,發覺他是莫雅各。

他好像又瘦了,看上去更年輕。怎麼搞的,方琪想,對他的印象一次好過一次。

“你不是在地中海?”

“總得回來呀。”

“好,去喝杯咖啡。”

方琪沒反對。


“老張已動身往多倫多去了。”

“我知道。”

“佳土也清了盤。”

“是。”

“你找到新工作沒有?”

“沒有。”

“仍然不考慮綜合?”

方琪笑,“我們不談這個。”

對于莫雅各的大方與磊落,她有特別好感。

她覺得他可以做朋友。

“你不怕脫節落伍?”

方琪不在乎的說:“一直站在前線,感覺也非常的累。”

“你要求的薪水,咱們綜合廟小,供奉不起,請勿見怪。”他說得很坦白。

方琪有點意外,“你別說我獅子大開口就好。”

“怎麼敢。”

“你在書店找什麼書?”

“新出的管理要旨,可惜沒有存貨。”

“我倒有一本,你要看,我可以借你。”

莫雅各忽然說:“這樣好了,我跟你到府上,你把書給我,我請你吃晚飯。”

這話說得大膽俏皮,方琪不禁對他另眼相看,只見莫雅各方頭大耳,雙目炯炯有神,雖不算十分英俊,但著實有男子氣概。

她只略略猶疑一下,便說好。

莫雅各為約會順利慶幸。

方琪心中隱隱有點預感,又說不上是什麼,只覺是好不是壞,便與莫雅各一起回家。

老莫一進方寓,便贊聲窗明幾淨。

方琪給他一杯礦泉水,將他要的書找出來交在他手上。

她選了一只輕音樂唱片,把棋盤取出,問道:“有沒有興趣?”完全把他當老友看待。

老莫很感動,自然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立刻應戰。

他來得巧,方琪身在假期中,精神松弛,有點寂寞,故此歡迎他這位客人。

一共下了三盤棋,一敗兩和,方琪著了先機。

兩個人都沒有努力搏殺,下得很有風度很有余暇的樣子,唉,方琪希望平日做人做事也可以這樣。

她斟一杯香茗給他。

莫雅各問:“方小姐,你沒有好朋友?”

方琪知他指什麼,聳聳肩,攤攤手。

“沒有動過成家立室的念頭?”

“一天工作十五小時,成什麼家立什麼室。”

莫雅各點頭不語。

“你呢?”方琪不禁也好奇起來。

莫雅各苦笑,“公司發展總算平平,妻子卻下堂求去。”

“啊。”

“分手已有三年,她已改嫁到外國。”

“為什麼?”方琪很替他不值。

“感情這件事沒有理由,不過我承認是我的錯,三年來沒有陪她看過一場戲,吃過一頓飯,日日夜夜做做做,難怪她覺得沒有前途。”

方琪好不同情他,“有沒有孩子?”

他搖搖頭,“等分手之後,我了解到工作與娛樂並重,可惜已經來不及,只得獨自逛書店。”

方琪沒料到他會自嘲,忍不住笑出來,但又覺得不好意思,拚命忍住笑,表情十分尷尬。

莫雅各欣賞她的憨態,呆在那里。

沒想到這樣容易便除去假面。

一定是因為她不在工作崗位上,整個人松懈下來。

當下方琪說:“別放在心上,一次婚姻失敗,只表示一次婚姻失敗而已。”

這句話老莫自然聽得懂,他感激的笑笑。

“告訴我,像你這樣的女性,平日有什麼消遣。”

方琪苦笑,“生活的全部,也就是工作,沒有其他的事可做,成為工作狂之後,也相應覺得其他事不值得做。”

莫雅各說:“有一個時期,我也是那樣想,看場電影,來回總要三四個小時,瘋了,不如回公司去做計劃書,部署下一宗生意。”

“所以你成功。

“但我也失去很多。”

“沒有十全十美的生活,最重要的是,看你當時最需要的是什麼,得到了,也就不能怨。”

莫雅各點點頭,“我現在不肯那麼拚命了。”

方琪感喟,“剛自大學出來的時候,連睡眼都覺得是種浪費。”

莫雅各問:“方琪,你說,我們是對還是錯?”

方琪也茫然,“我不知道,眾志成城,絕對這社會的繁榮有點貢獻吧。”

“給你一說,倒有點偉大的感受。”

“這一個月,我什麼也沒做,倒是發覺,社會少了我,照樣運作。”

方琪自嘲完畢,笑了起來。

晚上,他們在海旁瞎逛,記憶中,兩個人都只有在中學時期才有這種情懷。

海堤有許多大膽的少男少女旁若無人地擁抱親熱,方琪第一次看到,蔚為奇觀,有點難為情。

“他們這一代真正自由。”莫雅各說。

方琪點點頭。


“那時我們即使在外國讀書,也還有許多顧忌。”

“怕影響功課呀。”

“也怕名譽受損。”

“十年前風氣還是相當保守。”

莫雅各看著方琪,忽然說:“真沒想到會同你談得這麼投機。”

方琪也覺得意外。

她不是沒朋友,也時常參予社交活動,但是一開口,一班年輕才俊,不約而同都說起公事來,煩惱多,快樂少,那有這樣心平氣和,說些無關重要的話題的機會。

方琪說:“我真幸運,沒想到你這麼健談。”。

“我也是。”

方琪想:莫雅各未必是個好老板,但他絕對是個好朋友。聞聽他聰明入骨,親力親為,伙計們都有點怕他,他不大肯放手讓手下去做事……

不遇方琪決定約他下周末再出來,他是個好伴侶就行了。

飯後他送她回家,她在門口咳嗽一聲,“下星期六可有時間看戲?”

他大喜過望,拍著手說:“我明天就有空。”

“但是,你不怕沒有透氣的機會?”

他只得說:“好吧,星期六,一言為定,不准推搪。”

莫雅各回家途中思想完全變通,他此刻的想法是:能干的助手,要多少有多少,紅顏知己,一生或許只遇見一個。

方琪到不到綜合工作,已經不成問題。

兩個人都沒等到周末。

才過了兩天,方琪在霧台淋花,電話鈴響起來,她有預感,放下水壺,去取過話筒。

“好嗎。”是莫雅各的聲音。

“托賴,還不錯。”

“要不要吃水果?有桃子石榴蜜瓜葡萄。”

“你在哪里?”

“你家樓下。”

再說什麼就顯得多余。

方琪開頭的一點預兆證實有發展余地。

他倆又痛痛快快的大吃大喝大玩了一天。方琪懷疑天下沒有這樣便宜的事,她遲早要付出巨大的代價,但,也顧不得了,權且快活了再說。

一次接一次,他們竟正式地約會起來。

使方琪吃驚的是,她把所有的時間用來修飾及討好老莫,她甚至沒有好好的去找一份新的工作。

她有點害怕。

這不是真的吧。

是什麼一回事?

白天有點怯意,黃昏待老莫的車子一到,她又高高興興的出去赴約,心情一如少女。

一日午夜,接到多倫多長途電話,是她前上司安東尼張打來的。

他一開口就問:“新工作很忙?早晚都找不到你,我介紹得不錯吧,老莫果然重用你,他們說,他到那里都帶著你,幸虧你未嫁,他未娶,哈哈哈哈。”

方琪吞一口涎沫,沒有搭腔。

“過兩個月我會回來一次,屆時同你們吃飯。”

“我,呃,我……”

“好好工作。”老張掛上電話。

方琪有種無面目見江東父老的感覺。

她根本好像已經退了休,想起幾個月前,每日大清早准八點三十分抵達寫字樓的情況,不寒而栗。

為了什麼呢?

她已經不複記憶。

在一個月亮很好的晚上,莫雅各吃完方琪親手做的大蝦沙律,忽然問:“你覺得我人怎麼樣?”

方琪很大方的答:“很好,我很滿意。”

“那麼,我向你求婚。”

他取出一只小小盒子,遞給方琪。

方琪籲出一口氣,他再不開口,她都快坐食山崩。

打開了,取出指境,套上無名指,離遠看了看,“不錯。”

“答應嗎?”

方琪有點不放心,“公管公,私管私?”

莫雅各說:“聲明在先,做我妻子,已是一份重要的全職,不必打理公司的的業務。”

正中方琪下懷,“我還怕婚後你會逼我回公司做牛做馬,兼做太太。”

莫雅各攤攤手,“我像是那麼刻薄的人嗎?”

方琪說:“幸虧不是。”

兩個月後他們就注冊結婚蜜月旅行。

特地到多倫多找安東尼張去謝媒。

老張嘴巴合不攏來,嘖嘖稱奇。

把新娘子拉在一邊說:“他根本不是你喜歡的那個類型。”

方琪笑笑,“誰說的,我一直想嫁這樣的人。”

老張銀著說:“我也不相信你肯守著一個家過日子。”

“不用做有得吃,不管是粥是飯,都值得高興。”

“我的天,方琪,你整個人變了。”

“是嗎,”方琪摸摸自己的面孔,“我變了?老莫老莫,安東尼說我變了,你看如何?”

她丈夫走過來,愛憐仔細地凝視她,“才怪,一點都沒有變。”

方琪朝安東尼睞睞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