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這是怎麼一回事。”

“有部分是影印的回複。”

“請不請他們?”

“來者不拒。”

第一次聚會在著名的五月花酒店舉行。

喜歡偶爾瘋一下的少屏十分興奮,一早准備好晚服,准備以第二女主角姿態出現。

那晚可晴與祖父通話。

老先生一字不提手術結果。

“還喜歡嗎?”

“地方很大很舒服,學校十分矜貴,一班只得十二人。”

“那就好。”

“非念至畢業嗎?”

“那是個指標。”

“我明白了祖父。”

後來甄律師接過電話,可晴才問:“手術如何?”

“失敗。”

“啊。”

“現在不過是等日子了。”

“我不得即時趕回來。”

“老先生就是不想祖孫二代強顏歡笑,唉聲歎氣,你可以做的不多。”

可晴掛上電話。

那個晚上的歡樂也就只剩下一折。

不過,回憶起來,可晴不得不承認她未見過那麼多漂亮的年輕男女共聚一堂,白種人金發藍眼,高身段,修飾得無瑕可擊,華裔的更加有心來顯顏色,沒有一件晚裝設計相同,全場俊男美女,沒一個胖人。

少屏穿半透明絲絨長裙,露胸露背,正蹲在舞池舉起雙臂揮動,看得出已經香汗淋漓。

可晴一早關掉耳朵,樂得清靜。

她坐在一角看朋友們盡歡。

然後,很戲劇化地,一個年輕男子走過來,笑笑說:“我們又見面了。”

可晴覺得高大英俊的他異常面善。

“你記得我嗎?”

可晴要求說:“讓我想想。”

他笑了,這女孩子好不坦白。

可晴慢慢說:“我們見過一次,也是這麼熱鬧的場合,酒與舞,許多年輕人,你說你叫許仲軒。”

“好記性,王小姐。”

可晴笑了,他還記得那晚的事。

“另一位王小姐玩得很盡興。”他看著舞池。

“是,”可晴說,“為什麼不呢,托世為人,苦多樂少,把握時機,努力盡歡。”

“來。”他伸出手。

“今晚我不想跳舞。”

“沒問題,我陪你聊天。”

“談什麼?”

“你有什麼抱負?”

可晴笑了,她再也沒想過有人會問她這樣別致的問題。

她與他走到露台,替她搭上披肩。

“抱負?”可晴笑了。

“每個人都有理想。”

“我是罕見的例外。”

“你總有盼望吧?”

可晴想想,“嗯,結婚,生三四個健康有聽覺的孩子。”

“那不難達到。”

可晴不置可否,暗暗歎口氣。

“每次一跳舞,另一位王小姐就把你忘記。”

可晴失笑,“你觀察力很強。”

“你們是好朋友?”

“情同姐妹,”可晴想起來,“今晚你同誰來?”

“林西西莉亞。”

“中文名字叫什麼?”

“我老實地不知道,我們並非深交。”

可晴笑,“你每個舞會都參加嗎?”

“不,我是看到你的芳名才來的。”

可晴問:“跳舞?”

“我只會三步。”

可晴答:“我倆無獨有偶。”

“你是失聰人。”

“瞞不過任何人。”

“我看得見你配著助聽器。”

“是,我現在可以聽得見了。”

“音樂吵耳,你介意到另外一個地方去嗎?”

“何處?”

“願意跟我走嗎?”

“老師及家長都說,小心陌生人。”

“那是應該的。”

“對不起,”可晴垂頭,但很快又抬起頭來,“不過,管它呢,我已成年,來,讓我們離開這個庸俗吵鬧的地方。”

春寒料峭,兩人口中都呵著白氣,他拖著她的手到公路車站,迅速躍上車子,坐在最後排,把圍巾及手套借給她。

可晴依偎在他強壯碩健的肩膀上,覺得溫暖而安全。

公路車駛了十多分鍾,他領她下車,朝黑暗的方向走去。

可晴並不害怕。

忽然之間,她看到燈光,呵,視線開朗了。

她低呼:“吉卜賽。”

可不是,廢墟中竟有一個吉卜賽人營地,販賣小玩意、食物,以及雜技,五光十色,已經吸引了不少老人。

“我從沒有來過這種地方。”

“他們的牛奶咖啡做得好極了。”

他們坐下來吃肉醬靜意粉。

那女侍看到可晴配戴的珍珠首飾,眼睛發亮,伸手欲摸。

許仲軒及時阻止,輕輕對她說:“小姐,我需要多些蒜茸面包。”

可晴知道他們都是魔術師。

“這些人每天都在這里紮營?”

“不,只在周六一天。”

他握緊她的手逛攤子,可晴看中一只舊水晶玻璃銀蓋子香水瓶子。

他掏出現款交易,“送給你。”

“呵,我會終身保存它。”

他側頭看著她,“終身是很長的一段時間。”

他英俊的面孔那樣貼近她,她忍不住用手指點一點他的鼻尖。

接著他們看到占卜攤子。

可晴說:“我想知道未來。”

“都是假的。”

可晴:“不妨。”

放下一張鈔票,坐在小凳子上,看著水晶球。

那披著金紗的賽神仙忽然睜大了眼睛,“小姐,你不是真人。”她掩住嘴。

可晴也嚇一跳。

“你,你,”’占卜女人指著她,“你來自未來世界,洞悉一切世事。”

可晴沒好氣,“再胡言亂語,把鈔票還給我。”


占卜人籲出一口氣,“你們都不愛聽真話。”

許仲軒忽然問:“告訴我,我會再見到這位小姐嗎?”

“當然,你倆會訂婚。”

許仲軒很高興,“夠了。”

他拉起可晴走。

可晴抬起頭,看到一天繁星,像煞鑽石鑲嵌在深藍色天鵝絨上。

可晴贊歎:“這是我一生所見過最美麗的星空。”

“夜深了,我送你回去。”

“不,”可晴固執地說,“我不走。”

她從來沒有赴過如此別致開心的約會,戀戀不已。

“我怕你著涼。”

“我只是耳朵不靈光,我心肺脾均十分健康。”

“好好好,再逗留一刻。”

不知怎地,時間竟過得這樣快,可時間大神一直玩弄我們于股掌之上,趁我們快活之際,偷去我們的時間,在我們悲傷當兒,又把時間還給我們。

天際已蒙蒙魚肚白。

“真的該走了。”

游人漸漸散去,吉卜賽人已在收拾攤子。

露水已凝聚在可晴的頭發上。

想不走也不行,可晴覺得寒冷。

“糟,沒有車子。”

“公路車呢?”

“還未開始行駛。”

這時,有吉卜賽人駕一輛貨車駛近,“一百元,進市區。”

許仲軒與可晴坐進露天車斗里,與兩只髒狗同車。

“冷嗎?”

“雙腳有點冰凍。”

許仲軒替她脫去絲絨高跟鞋,把她的腳用他的外套裹住。

月亮還沒有落下,一只鉤子似的,淡淡掛在天邊。

“到了。”吉卜賽司機道。

許仲軒扶著可晴下車。

“為什麼不叫他們駛往家門?”

“他們通常沒有駕駛執照,亦無保險,不想在市區久留。”

剛巧有一輛空計程車走過,救了他們,完成冒險之旅。

一按鈴,保姆就撲出來開門。

少屏正在打電話,匆匆幾句掛斷。

少屏似笑非笑看著可晴,“想罵你又罵出不了口,你到什麼地方去了,嚇死人。”

可晴不以為然,“我又不是智障兒。”

“你也要交待一聲呀。”

“你徹夜不返,我從來不擔心。”

“你怎麼同我比?”

“為什麼不能比?”可晴不服。

“我今日失蹤,明天不見了人,誰理,誰關心?你,你是令祖父的至尊寶,有什麼閃失,叫我們這班伙計怎麼交待?”

可晴頓時語塞。

保姆抱怨:“去了何處,一腳泥,衣服都撕破了。”

“還有,蓬頭垢臉,”少屏取笑,“似殘花敗柳。”

可晴跑進去淋浴。

洗乾淨後她鑽進舒適的被褥,呀一聲長長歎口氣,睡著了。

夢中忽然想起沒問許仲軒的電話住址,呵,不怕,他一定可以找到她。

耳邊傳來保姆的聲音:“什麼地方來的破玻璃瓶。”

“髒得要死,趕快泡到消毒藥水里去。”

“秦小姐到底去過什麼地方?”

“誰知道。”

但願可以再去。

可晴知道此刻凝視自己的瞳孔可以看到點點閃爍。昨夜那燦爛的星光燃亮了她的雙目。

在睡夢中她悄悄地落下淚來。

醒來,看見少屏坐在窗台前記賬。

她只穿著毛衣長褲,但那姣好的身段,一覽無遺。

可晴說:“少屏你越來越漂亮。”

少屏放下筆,“美女要多少有多少。”

“不,真正的美女是極難能可貴的。”

少屏接上去:“那麼,你應該聽過,所有的女承繼人都是美麗的一語。”

可晴駭笑。

“你可有算過,將來你的身家會有多少?”

“我一點頭緒也無。”

“約莫呢?一億、兩億、十億、二十億?”

“祖父並非那麼有錢的人。”

“那麼,三五七億?”

“我真的不知道。”

“你也太不關心了。”

“是,我太不務實,叫祖父擔憂。”

“有機會,同甄律師談談。”

“也許,祖父還可以活三十年。”

“可晴,人無百歲壽。”

可晴接上去:“常懷千歲憂。”長歎一聲。

“來,放開懷抱,出去玩。”

反正經濟不是問題,找節目也就絕不困難。

個多月之後,她倆對城內所有耍樂場合了如指掌。

因為形影不離,同學們對她倆關系有點懷疑。

終于有人冒昧問道:“你倆是密友?”

可暗淡淡答:“不,我倆是好友。”

那同學頓時下了錯誤結論,認為她不願自衣櫥里走出來,只得一笑置之。

可晴有感而發,“少屏,假使我愛上你,那真是一輩子的事。”

少屏的雙肩僵住片刻,不留意根本不會看得出來,然後,她說:“我也不是一個不會變心的人。”

可晴微笑,“你是說我走了眼?”

“我一無所有,誰會愛我,喏,英國文學系有羅思齊銀行家族的後人,那樣身分,才叫人傾倒。”

“你切莫妄自菲薄。”

少屏笑了。

“與同學們已經很熟稔了。”

少屏說:“熟管熟,他們不會同我們深交,天下大同云乎哉,完全不可能,東方與西方始終有一條鴻溝。”

可晴笑,“我倒不是那麼熱切盼望同他們打成一片,光是那種一只烤火吃飽十二人的習俗,就忍受不了。”

一日,正在演講廳討論問題,有人敲門,講師上去看個究竟,隨即抬頭:“秦小姐,有人找你。”

可晴訝異,走過去一看,見是保姆站在門口,已知不妙。

這時,她如一只待命運宰割的羔羊,一聲不響看著保姆。

保姆輕輕說:“妹妹,叫你立刻回去見最後一面。”

叫她乳名,可見事態緊急嚴重了。

這時,少屏已跟著出來,一聽,馬上說:“我立刻去告假。”

“不,少屏,你不必回去。”

少屏低叱道:“這正是用我的時候。”

兩個女孩子只取了護照,就上飛機。

旅途上可晴十分沉默。

飛機艙外有云海,厚綿綿,使人想絕望地躺上去一眠不起,可晴無語問蒼天。


少屏一直咕噥:“竟沒有快一點的飛機,時間是多麼寶貴,卻花那麼多時間被困飛機艙,豈有此理。”

可晴流下淚來。

少屏推她一下,“我不是抱怨你。”

可晴閉上雙目。

這段日子一直沒有再見到許仲軒,她多麼渴望可以再依傍在他強壯闊厚的肩膀上。

他為什麼沒有再出現?

終于挨到了家。

司機看見她倆,松了口氣。

一進門,可晴立刻往祖父寢室奔去。

甄律師正在老先生私人書房內。

老先生坐在一張安樂椅上,聞聲轉過頭來,“可晴,見到你真好。”

少屏識趣地止步,轉身走開。

老先生並不像病重奄奄一息的樣子,可晴略為放心。

祖父說:“你看你,眼睛都紅腫了。”

可晴輕輕說:“環宇汙染,四處都是灰塵。”

祖父微笑,“可不是。”他眼角也潤濕了。

一旁的甄律師咳嗽一聲。

老先生說:“可晴,本來想看你披上婚紗,結婚生子。”

可晴不語。

“我積了許多人生經驗,真不甘心把這些都帶到泉下。”

可晴緊緊握著他的手,欲哭無淚。

“可晴,要好好生活。”

“是,我知道。”

“你出去吧,我累了。”

“不……”

甄律師說:“可晴,且去梳洗。”

可晴退出書房之隙看到醫生匆匆進去。

少屏迎上來,悄悄同可晴說:“有一男一女在會客室等候。”

可晴一怔,即時會意。

她輕輕走到門外張望。

男客背著她對住花園,一言不發。

女客坐沙發上,正在抽煙,鐵青著臉。

他倆坐在那里好像已有一段時候了。

奇是奇在兩人都還穿著大衣沒脫下,像是不想久留的樣子。

可晴細細打量這個穿紫貂的少婦,是她母親嗎?

不,不是,完全不像。

這位少婦有張明豔的長方臉,而且年紀並不大。

可晴深深失望,母親到了這種時候還不出現,可能永遠見不到她了。

不過,想回來,也許人到無求品自高,故此不必坐在會客室干等,可晴稍覺安慰。

這個時候,少婦狠狠按熄煙蒂,脫下大衣,摔到一旁。

“還沒輪到我們?不是只得你一個兒子嗎?”

男客轉過頭來,拋下一句:“你放些耐心出來好不好?”

是,是他了。

可晴牽牽嘴角,她與他有一樣的濃眉。

少屏在她身邊也點點頭。

然後,臉色沉重的甄律師自另一處進會客室。

男客連忙問:“阿甄,怎麼樣?”

甄律師平靜的說:“他不想見你們。”

女客怒不可遏,“什麼?”

“兩位請回吧。”

“什麼意思,”男客忿忿道,“是否已經神志不清?”

甄律師已經不甚客氣,“兩位請勿在此喧嘩。”

“這是我的家你可知道?我姓秦,他姓秦,你姓啥?”

這時,有一個穿黑衣黑褲的大個子輕輕走出來,“兩位,大門在這邊。”

可晴從來沒見過這名護衛員。

甄律師欠欠身,“再見。”

一抬頭,他看見了門後的可晴,連忙走過去。

可晴輕問:“你不介紹我們相見?”

甄律師低聲問:“你想認識他嗎?”

可晴想一想,搖搖頭,“不。”

甄律師回樓上辦事。

一男一女被護衛員押著離去。

會客室里還有煙味,女傭人立刻來打開了長窗透氣。

少屏:“我還以為你想見父母。”

可晴只是簡單地答:“我錯了。”

當晚,可晴早睡,忽然看到祖父走近,伸手撫摸她的頭發。

她輕問:“祖父,你有話同我說?”

老人不語,無限依戀地看著孫女。

可晴忽然驚醒,一身冷汗,她立刻推門出去找祖父。

寢室里,私人看護正打盹,祖父不在床上。

可晴看到他坐在寫字台前,仿佛在閱讀,又似在寫什麼,不禁籲出一口氣。

“祖父,”她輕喚,“祖父。”

老先生並沒有應她。

可晴走到他身後,“祖父。”

她的手一搭到老人肩膀就知道不對。

這時看護也醒覺,連忙走過來把脈探息。

可晴已經抱住祖父肩膀哭泣。

看護輕輕說:“秦小姐你節哀順變,我去通知醫生。”

可晴蹲下,伏在祖父膝上。

她自小有這個習慣,無論是悲是喜,第一件事便是伏到祖父跟前申訴。

老先生一次曾詫異地:“難怪叫作依依膝下,原來是這個道理。”

可晴在極度悲痛中,並沒留意有一雙眼睛,正冷晶晶地在房門外凝視她。

那人是她的好友孟少屏。

少屏微微側著頭,嘴角帶著半絲笑意,雙手緊握拳頭。

她並沒有前去安慰好友,相反地,她轉身離去,打了一通電話。

不多久,醫生與律師統統趕到。

少屏要到這個時候才走近握住可晴的手。

可晴的頭垂得極低,像是做了錯事的孩子,仿佛祖父的去世,與她有關,她內疚至抬不起頭來。

少屏把她的臉扶起來,輕輕說:“看著前邊,老先生希望你那樣做。”

她一放開手,可晴的面孔落下來。

甄律師走近,“可晴,請到書房來,你需要簽幾個字。”

少屏雙眼露出羨慕的意思來,隨即收斂,別轉頭離去。

可晴卻沙啞著聲音說:“明天再做吧。”

“不,可晴,”甄律師勸道,“必須立刻簽。”

走進書房,文件已全部攤放在桌子上,可晴取起鋼筆就簽。

“慢著,細讀內容之前不得簽署任何文件。”

可晴不去理會,照簽可也。

甄律師功道:“可晴,連最小的字都得詳閱。”

可晴不去理會,沙沙沙一口氣簽了十多個名字,推開文件,站起來。

甄律師搖搖頭,知道當事人情緒異常,也不便多說,把文件收好。


“可晴,現在你已成為秦氏遺產惟一的承繼人。”

可晴不語。

少屏仍然在一旁靜靜的站著。

一整個下午,秦宅人進入出,沒有喧嘩,亦不見慌張,但是鎮靜沉默中人人緊張。

可晴自凌晨起滴水未進,不覺渴也不覺餓。

少屏自始至終照顧她,遞給她一杯蜜水,可晴搖搖頭。

她推她一下,可晴勉為其難喝了一口。

到傍晚,辦事的人逐漸散去,保姆臉上泛著油,斟出白粥小菜。

“妹妹,你吃點。”

可晴呆呆地走到餐桌前,看著祖父慣常坐的位子,也許是習慣,也許是有意,那里照常放著他的烏木象牙筷子。

可晴哪里還吃得下。

正在這個時候,門鈴響了。

半晌女傭來回報:“一位許先生找妹妹。”

可晴一聽,不相信這是真的。

莫歡喜得太早,可能只是別人。

但是她的心已經活了,仿佛身在萬丈深淵見到有人吊下一條救命繩索,如果她願意,就可以順著爬返地面。

她立刻走到門前去看。

一個年輕人聽見她的腳步聲轉過頭來,他雙眼充滿憐惜之意,“可晴,我一聽到消息就趕來。”

可晴如見到了救星,哪里還計較他這一句話里有幾許漏洞。

什麼消息,誰把消息傳給他知?

他如何趕來,怎會這麼快在秦宅出現?

可晴都沒想過,她淚如泉湧。

許仲軒握緊她的手,與她到書房坐下。

他籲出一口氣,“我來遲了。”

可晴問:“你告了假,會影響學業嗎?”

許仲軒微笑,“可晴,我一直沒有機會告訴你,我早已經畢業,我是一名執業建築師。”

可晴對他一無所知。

門外有一人影閃過。

那是孟少屏,雙臂抱在胸前,似笑非笑看著這對年輕男女,但片刻即走開。

許仲軒脫掉外套,喝干一杯茶。

“你放心,我在這里,有力出力,有事幫忙。”

不知怎地,可晴一顆心安定下來。

“如果你不介意,可以住在我這里。”

“那不好,還需向家長交待。”

“我哪里還有家長,只得我一個人了。”

許仲軒說:“我暫住在朋友處比較方便。”

可晴說:“真奇怪,我們每次見面都換一個地方。”

許仲軒連忙改變話題:“我去替你張羅點吃的。”

“你會烹任?”

“苦留學生誰沒有兩道手藝。”

可暗不由得側著頭看著他,“你如何苦法?”

“有時間慢慢說與你聽,此刻先請你嘗嘗我的榨菜肉絲面。”

可晴用手托著頭,專等這碗面吃。

她閉上眼睛養神,忽然聽見甄律師的聲音:

“可晴,那年輕人是誰?”

可晴睜開眼睛,以為甄律師就在她面前,可是他剛剛從大門口走進來。

“可晴,那年輕人是誰?”

可晴發呆,又來了,她已事先聽見對方想說的話。

“一表人才,正在廚房大顯身手,是你的朋友?”

可晴點點頭。

“也好,有這麼一個人在,把低落氣氛沖淡一點。”

不知如何,可晴的臉忽然漲紅。

落在甄律師眼里,可晴皮膚白,一點點飛紅都看得出來。

“認識很久了?”

“個多月,碰巧路過,前來看我。”

“他同少屏也很熟絡的樣子。”

“是嗎,”可晴說,“大家都是年輕人。”

“可晴,自己小心。”

“光是我呢,還是所有女承繼人?”

這時,少屏已經端著面進來。

可晴忽然想吃點東西了。

“甄律師,不要客氣,你請便。”

甄律師想了一想,“不,我約了人。”

他又走了。

少屏看著他背影,“你看,到底是專業人士,永遠來去匆匆。”

“他回來干什麼?”

“誰知道。”少屏聳聳肩。

可晴說:“不多久,他就會來催我們回到學校去了。”

少屏訝異,“你打算一輩子聽他的話?”

“誰是真正為我們好,不難分辨。”

少屏笑問:“那我呢,在很多人眼中,我是否損友?”

可晴勸說:“誰敢那樣說,我先趕他出門。”

少屏仍不放松,“要是那許仲軒同我有沖突呢?”

可晴一怔,“你不喜歡他?”

少屏咕噥:“誰知這人有什麼企圖。”

可晴無奈遷就,“你是我好友,你永遠放第一位。”

少屏笑,“權且相信吧。”

可晴希望每個人都喜歡許仲軒,“你對仲軒有意見?”

少屏不說有,也不說沒有,“可晴,你現在可有自主權了。”

是,可晴反而有點害怕。

接著一個星期,是秦可晴生命中罕有的輕松好日子,許仲軒極早來,深夜才走,與秦家上下打成一片,人人都喜歡他隨和爽朗的性格以及英俊的面孔。

連保姆都說:“小許先生一到,我們就有得笑。”

他幫著修剪花草,進廚房演身手,陪可晴打球游泳。

然後,跟每個人都投契,願意專注地聽他們訴心事。

秦宅像是開了一線天,有一道金光射進來。

甄律師補了一句:“很少有這樣可愛的年輕人,”跟著低聲自語道:“都不像真人。”

可晴轉過頭來,“什麼?”

“很替你高興。”

可晴笑笑,“你可別挑剔仲軒。”

甄律師小心翼翼地說:“你還年輕,多見見世面,多做選擇。”

可晴說:“大事辦完,我也該回到學校去了。”

“可晴,現在,你的生活,你自己做主。”

“甄律師,我會永遠尊重你的意見。”

“少屏呢?”

“出去了。”

“嗯,小許一來,她就避開。”

可晴笑,“沒有這種事,她出去替我置夏裝。”

少屏沒有同可晴一起出發,她需要辦一些私事。

好幾天她都面有難色。

可晴:“有事不妨大家拿出來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