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敗唐璜

大積是我同房,咱們不同科系,不知怎地,被派在一間房間,大積很古板、很誠實、很樸素,又守信用,都說他是不可多得的好人,但是他貌不驚人,又缺乏生活情趣,是個不折不扣的書呆子,而我──

我有個綽號,叫中國唐璜。

大積與我是好朋友,雖然如此,他時常怪我感情用事,像對小喬,就不知被他說了我多少次。

在中國同學會中見過小喬之後,我就不能忘記她。

那次同學會參加者包括北美洲十個埠的同胞,聲勢強大,而大積居然還不想出席。是被我強拉了去的。

出色的女孩子都打扮得花枝招展,不漂亮的連忙霸住有利的地位,發表宏論,表示她們有的是內在美。

嘩,我正眼花繚亂,手足無措,忽然看到大積身邊坐著一個穿素色旗袍的女孩子,色若春曉,而大積視若無睹,自顧自吃茶看風景,冷落兼唐突佳人,那女孩看上去不怎麼介意,大大方方的顧盼自若。

我連忙一個箭步上前,在廿秒鍾內介紹自己,也兼夾輕描淡寫的帶出大積,然後連珠炮似的說了好幾個笑話,引得那女孩子大樂。

她叫小喬,在蒙特里爾大學,廿三歲,是土著。

我愛上她的圓眼睛。

我知道很多女孩子都有雙好看的眼睛,事實上一個漂亮女子的先決條件便是要擁有一雙美目,但不知怎地,小喬的妙目不但美麗,而且充滿靈魂。

那夜別後,我們各人打道回府。交換了地址電話,但于事無補,功課那麼緊,蒙特里爾那麼遠。

我同大積說:“六小時的飛機旅程。”

他傻呼呼的問:“你到東部去作什麼?”

“這里的天氣太好,我去過東部去嘗嘗嚴冬之苦。”

“又看上哪個女孩子。”他瞪我一眼。

“咦,你怎麼知道?”

“猜都猜得到。去年冒生命危險往零下廿度的云尼柏去探女朋友,你以為我會忘記?”

我很尷尬,這書呆子的一張嘴,有時候還真厲害。

大積平躺在沙發上,“忠強,我同你說,姻緣是注定的,你這樣撲來撲去,將來還不是娶一個老婆而已。”

我啼笑皆非,“照你這樣說,都不用玩球賽了,何必苦苦追牢一個球,每人派一個玩不就行了?”

大積把雙臂枕在他的大頭下面,笑說:“你要是享受這個游戲,那也沒話好說。”

“人生在世,若沒有戀愛,那太乏味了。”

“難為你一年戀愛七十次呢。”

我說:“小喬是不同的。”

“誰是小喬?”他問。

這個呆子。

“那天同學會坐在你身邊的女孩子。”

“是嗎?”大積問:“面孔扁扁的那個?”

“不是,人家標准的鵝蛋臉。”

“真拿你沒法。”大積搖搖頭。

“我才拿你沒符,一點審美眼光都沒有。”

我對小喬是真心的。

不管路有多遠、經濟有多困難,我都已決定往蒙特里爾一行。

目前我采取信件及電話策略。

小喬不易追,在外國追同胞女子,最大的把握便是利用她最弱的一環--寂寞。但小喬的家在此地,她可沒有離鄉別井之苦。

不過她對我很有好感(哪個女孩是例外呢?哈哈哈哈)。每次來聽電話都高高興興,有說有笑,我們很快成為好朋友。

長途電話費令我破產,全靠大積救濟。

大積諷刺我把老婆本平分三百份。

我不去理他。

人各有志哩,他聽古典音樂,啃書本便可以度日,我不行,我有個綽號,對了,叫唐璜。

寫信給小喬的時候,大積又說:“寫功課不見你如此用功。”

我回嘴,“你比我媽還嘮叨。”

“好女孩是不用追的。”他說。

誰敢說小喬不是好女孩?大積是個糊塗蛋。

過了一個月,我的蒙特里爾之旅終于成行。

大積說:“活著回來。”

小喬熱烈歡迎我。

她來機場接我,見到我便問:“你一個人?”

我笑著反問:“你以為我會帶著誰?未婚妻?”

她大方的問:“你的同伴呢?”

“大積?他要讀書。”

“你不用?”

“見你更為重要。”我假裝不經意的說。

暗暗看她,她卻沒有什麼特殊的表情。

小喬對我很周到,把我招呼在她家中住,她父母很年輕很客氣,極之通情達理,賓至如歸。

該晚在小喬的房間閑談,看到一件令我心跳的東西。

是一幀照片,珍貴地鑲在銀鏡框里。

照片里有三個人,小喬坐中央,我在她右邊,大積在她左邊。

在照片里我表現得很好,情深款款地看著她,而大積卻一貫傻呼呼地在喝茶。

見我注視照片,小喬很高興的問:“記得嗎?上個月在同學會拍的,我問朋友要了來。”

她愛嬌的看著我,我一陣暈眩。

原來我們倆一見對方,心下都已留了神。

我心踏了實。

感情這件事,最重要是雙方有共鳴。

我樂得飛飛的,昏昏然搭訕說:“這只銀相架真漂亮。”

“是我特地去訂做的。”

我更加開心。

這次旅行,雖然一共只有三天,但小喬整個周末都陪著我,也就玩得很順心。

正如我同大積說:“她藏有我的照片。”

“照你這麼說,她愛你比你愛她還多呢。”


“可不是。”我甜絲絲的。

我回憶著,她送我到飛機場的時候,有種依依難舍的沉默。

最後她說:“你我問候大積。”

愛屋及烏,我瞅著這書呆子,人家問候他,他懵懵然好不糊塗。

隨他去。

他翻翻記事冊,"忠強,你欠我六百八十五元美金。”

“我手頭上一松就還給你。”

“你不再向我借我就偷笑了。”他咕噥。

“你這小子,平日我待你多好,才欠你幾百元,你那小人嘴臉就露了出來。”

“周末你魂不守舍的寫信打電話,你要出去做工還我才行呀。”

“那你照算利息好了。”

“忠強,我擔心你的功課多過你的債項。”

“鬼相信。”

做唐璜要付出代價的。

托花店送花到蒙特里爾,三十八美金。

絲巾一條,廿五美金。

巧克力,十五塊美金。

大積說:“你瘋了。”冷笑。

“你懂什麼。”

“這不是好女孩子,”大積警告我,“她亂花你的錢。”

“她沒有要花我的錢,是我自己要花錢在她身上。”

“那麼你不是好男人,你企圖以禮物來引誘她。”

“看!大積,我是專家,你是門外漢,你別再亂發表意見好不好?”

大積不出聲,他移動他胖胖的大頭,作出一副不屑的神情。

大積其實很聰明,可惜他智力發展不平衡,平常生活細節他一竅不通,功課卻是一等一的。

“人家問候你呢。”我說。

“問候我?為什麼?”大積並不放在心上。

這家伙,他根本連小喬是面長面短都忘得一干二淨。

天下的會有這般沒心肝的男人,我歎為觀止。

他父母只他一個兒子,看樣子要生個把孫子是不可能的事,哪家的女孩子會送上門來遷就這個傻蛋?

可是他還教訓我。”你現在財去心安樂了?”大積問:“花那麼多錢,浪費大量時間,一切為了她。”

“當然開心,不過現在更渴望見到她。”

“早告訴你這是劃不來的。”

“你曉得什麼。”

“要考試了,忠強,留些神,令尊一年十萬港幣,供給你的學業,不是給你來玩的。”

“咦,你口氣越來越像我媽,幾時我介紹你們認識,結拜結蘭,我好叫你阿姨?”

他搖頭晃腦,也不生氣。

這大積。

我的心留在蒙特里爾,不知恁地,十分無心向學,也不再約會其他的女子,一心一意想陪伴在小喬左右。

我想轉校到蒙特里爾去。

大積非常反對。

“忠強,在我們生命中,什麼是最要緊的事,我們自己應該弄清楚。目前學業是最重要的一環,你為了她轉校,但可能明年她也為別人轉校,這劃得來嗎?你難道跟她跑天下?”

我也覺得這件事很不穩當。

“我想念她。”我整個人很落魄。

“請你控制你自己。”

我頹喪的低下頭,“謝謝你,大積。”

“怕什麼?她要是喜歡你,一定會有所表示。”

我原以為大積是空言安慰我,誰知道沒到半個月,小喬在長途電話中向我表示她要轉校。

一時我還沒想到自己交了好運,呆呆的問她:“轉校,轉到什麼地方去?”

“轉到你們這邊來。”她說:“忠強,你幫我打聽打聽,貴校美術系還有沒有空缺。”

“唉呀,”我喜心翻倒,“太好了!”

我像火車頭,飛速的為小喬辦轉校手續。以後咱們可順利了,天天能夠見面。

大積很代我高興。

我說:“能夠得到一個女孩子犧牲學業來遷就我,到底還是難得的。”

大積看我一眼,“女孩子怎麼同?她們上大學的目的也不過是為了找尋更好的對象,而我們,我們將來卻要報答父母照顧妻兒,差太遠了。”

我沉默。

信不信由你,我越發覺得大積這家伙有意思。

好不容易等到秋天,望穿秋水,小喬來了。

我去火車站接她,她略為疲倦,而且也清減了,我匆忙替她提著行李,接她住宿舍。

小喬松口氣,同我說:“忠強,這次你幫我這麼大的忙……”

“咦,我們之間,還有什麼好客氣的?”

她雙眼忽然紅起來。

“小喬,怎麼,受什麼委曲?”我慌。

她用手帕抹一抹眼睛,“沒什麼。”

“一下子就習慣了,有我在這里,你放心。”

她說:“忠強,你對我真好。”

“哪里的話。”我想你為我轉校轉到這里來,豈非對我更好?

就這樣,小喬來到我身邊。

我為她安排一連串節目,每個周末她都不會再寂寞。

每天上學,我管接管送。


不過小喬始終像滿懷心事。

我盡量逗她開心,使她參加我們的活動。她從那麼遠轉校來,我有義務使她熟習環境。

我拉著大積一起吃飯。

他說:“唐人街的菜那麼貴,你們兩個人去可以省一點。”

我很感激他的體貼,不過人多熱鬧一點。

“去吧,賞個面子。”

“我決定不去。”他拿起書本。

那天晚上小喬打扮得很漂亮,她見我一個人,便問:“咦,不是說大積要來?”

“他臨時有事。”

小喬頓時很失望,“噢。”

“怎麼?”我問:“你想見他?”

“很久不見了。”

“你想見他,吃完飯我們上他房間坐一會聊天。”

她點點頭。

“大積這個人其實是很夠意思的,面冷心熱,非常關心朋友,只可惜是個標准的書呆子。”

她小心的聆聽。

“我們在香港就認識,不過到了此地才成為好朋友。”

“他有沒有女友?”

“沒有,連我都沒有女友,他怎麼會有?”我一方面表示自己的清白。

小喬微笑,“可是忠強,我聽人說,你有個綽號,叫中國唐璜。”

我漲紅臉,立刻說謊:“沒有,人家陷害冤枉我。”

小喬但笑不語。

一頓飯吃得很輕松,五十美元。

我把車子往宿舍開去,在樓下接待處打電話上房間,久久沒有人接聽。電話在走廊里,也許大積算准不會有人找他,不出來聽。

我說:“來,小喬,上去吧,反正房間我占一半。”

可是上得房來,發覺大積已經熟睡。

這家伙,大頭埋在枕頭里,錄音機使勁地在播,小提琴協奏曲,吵耳得很,他均勻地發出鼻鼾聲。

我對小喬笑道:“你看,多丟臉,睡得像只豬。”

小喬說:“他真可愛。”

“誰說不是呢?他似個小孩。一點心事都沒有,一倒在床上便睡。”

小喬說:“我告辭了。”

“我送你。”

小喬與大積無緣,這一點可以肯定。

我的一顆心卻定了下來,因為小喬時刻在我身邊。

大積問:“你跟那妞,進行得如何?”

“我覺得我們始終在好朋友階段。”沒奈何。

“與你一貫手段不符。”大積取笑我。

“她是不同的,“我辯道:“我們是有將來的。”

大積笑:“你認識每一個女孩子都這麼說。”

我不響,我何必要大積相信我,小喬知道便行。

“學期考試,老弟,留點神。”

“得了。”

“那小妞念書可認真?”

“昨天她才跟我說,要抽多點時間溫習,本星期不約會。”我無奈地說。

“咦,是個不錯的學生哇。”

“根本就是,你對她有偏見。”

不久我便發覺小喬愛哭。(她任何習慣都是可愛的。)

她也不是嘩啦嘩啦的哭,有什麼解決不了的事,她便眼睛水汪汪,隨時會落下淚來,但又忍住忍住的樣子,端的可愛無比。

有時女孩子還是柔弱點的好,那才具溫柔本色,惹起男人保護她們之心。

不過我最怕看到女孩子哭。

女人的美是短暫的,應該在美的時候活得像朵花,令她們傷心落淚的男人都不得善終。

我要令小喬高興,這是我的信仰。

但小喬始終不自覺地露出患得患失的情懷。我追究過她、問她,也觀察過,始終尋不到任何蛛絲馬跡。不會是想家,這點我很清楚,現代青年想家頂多想三天。

她來我們這里都快三個月了,功課業已跟上,大家都知道美術系新來一個標致的女郎,都喜歡她。

有人問:“忠強,追她嘛?”

我但笑不語。這次他們錯了,追是追,不過是人追我,不是我追人。

當然我不會到處誇口,說小喬為轉校,就是為了接近我,但是心中禁不住得意,將手插在口袋中,吹起口哨來。

看樣子我那中國唐璜的綽號要改一改,我已許久沒有看過別的女孩子,我的心思已經全部放在小喬身上。

我又打算搬出來住,宿舍不方便招呼小喬,如果能夠找到一層小公寓,似模似樣,形勢上強許多。

我又要說服大積,因為獨立負擔一層公寓的租金是沒有可能的事。

大積又反對,他無論什麼都要拼命反對,我沒他那麼好氣,他的理由可充份呢。

--“宿舍又省錢又乾淨,三頓飯在飯堂吃,多方便,離學校又近,有什麼理由搬出去?你要走你走,我可不動。”

“因循。”我罵他。

“哦?搬到外邊,誰同我們洗被單?誰買菜?誰打掃?你?不會是你吧?你少害我,我的時間是用來考試的。”

“祝你考全國第一。”

“承你貴言。”

這個建議只好作罷。

我倆還是孵在一間小房間內,人窮志短。幸虧每逢小喬來的時候,大積都很識向的避到圖書館去。

大積,說他是個好人呢,有時候他很別扭!說他是個壞人,他又來得個有宗旨,叫人又敬又恨。

與大積的爭執,我自然一一向小喬報導,說什麼我都不會放棄賣乖的機會。


小喬說:“大積真是有紋有路。”

我很委曲,“但我是為了你呀。”

“的確是,”她笑,“但忠強,你真是小題大做。”

這三個月來,我們的感情始終沒有飛躍猛進,反而是第一次往蒙特里爾渡周末的時候,她對我還親密得多,我丈八金剛摸不著頭腦。

做錯了什麼?沒有哇,這一段日子循規蹈矩,正眼都沒瞧過旁的女孩子,問心無愧,甚至乎洋妞來約我,我都不敢出去。

小喬以功課為重的藉口推搪我,次數越來越多。我彷徨起來。

我,為一個女孩子彷徨?是的,這一天終于來臨。

一日中午我在房間喝茶做功課,百般無聊,走廊里的公用電話震天價響,我跑去聽。

“是忠強?”大積的聲音,氣急敗壞。

“是。”

“小喬在酒館喝得半醉,你快來。”

我大急,“你先照顧她,我馬上趕來,是哪一家酒館?”

“是美術學校轉角那家。”

我三步作兩步的飛奔到街上,駕車趕至酒館。

還好,她並沒有作倒地葫蘆,我放下一顆心。

她依偎在大積肩膀上,大積用一條濕毛巾搭在她額角,皺著眉頭。

我又好氣又好笑,這次小喬喝酒事大,大積訓起人來,沒完沒了,演講詞如黃大娘纏足布,小喬以後沒好日子過。

“怎麼回事?”我問。

“我與尊、大衛、約瑟他們來喝杯啤酒,她已經獨個兒喝得差不多了,跑到我們這一桌,問我好不好,我根本記不得她,她說:'我是小喬呀。'就把杯中的老酒喝干,身子搖搖晃晃,我只好趕緊打電話給你求救。”

“約瑟他們呢?”我問。

“走了。”

我蹲下來看小喬:“來,我扶你回去。”

“你當心她,她看上去很不快樂。”大積說。

小喬忽然飲泣起來,這次不止眼睛紅。

我說過我怕女孩子哭,立刻哄她,“看看,這又是為了什麼?”

大積說:“忠強,你好生照顧她,我還有一節重要的課,先走一步。”他一陣煙似溜走。

我扶著小喬說:“才中午哪,白天喝醉酒很辛苦的,你知不知道?”

她不響。

我覺得我要開心見誠好好的跟小喬談一談。

我送她回宿舍,沖一杯咖啡,交在她手中。

“老老實實,小喬,你這幾個月來,有什麼心事,不妨說出來聽聽。”

她用一本書遮住面孔,說道:“我不敢說。”

“我們這麼好的朋友,”我引導她,“有什麼話是不能說的?”

“我已經忍耐了很久很久。”

“說出來吧,看看我能不能幫你。”

“忠強,假如我心底很愛很愛一個人,應不應公開?”

“呵。”

“應不應該?”

“當然應該。”我連忙說:“現在時代不一樣,女孩子可以主動示愛。說出來呀。”

“會不會招致對方輕蔑?”

我微笑,我才不會笑她。“不會不會。”

“真的不會?”

“我騙你作什麼,”我說:“原來你為這件事煩惱?”我提示她,“反正你已經轉校,目的也不過是為著接近這個人,誰都知道你的意思,不說也明白。”

“那麼,”她拿開遮住面孔的書,“那麼你替我同大積說一聲吧。”

我如五雷轟頂,“大積?”

小喬的雙目閃閃生光,“大積心中可沒有我,我如何同他說?你們是好朋友,忠強,你對我那麼好,你無論如何要幫我這個忙。我愛他,他一舉一動,都是全世界最動人的。”

我心頭如打翻了五味架,酸甜苦辣一起上來。

我怔怔的,是大積,不是我,原來她心中掛住的一直只是大積。

我慘了,怎麼會到這種萬劫不複的地步?

我吞一口涎沫,“大積,”喉嚨忽然沙啞起來,“大積這人呆頭呆腦--”

“可不是,就是這點可愛,小孩似的,世界小姐對牢他拋媚眼他也看不見,我就是最喜他這一點。”

小喬愛的是大積。

為他轉校,為他流淚,為他彷徨,為他喝酒。

唉,凌忠強,枉你活了那麼久,竟在陰溝里栽跟斗,輸了給大積這傻蛋。

“忠強,你說怎麼辦?”小喬盼望地問:“請你告訴我,我實在第一眼在同學會見到,已經愛上他了。”

銀相架中的照片!原來是為了大積,不是我。

唉,夫複何言,我咳嗽一聲,“愛他,當然要給他知道,我替你告訴他。”

“只怕他知道後更加避開我。”小喬焦急的說。

“向他說明了就不會。”

我傷透了心。

那夜我把事情始末向大積說個一清二楚,那家伙,瞪著大眼,也不知道聽明白沒有,反正我的任務完畢,便埋頭苦睡。

大積並不是不可救藥的書呆子,他與小喬水到渠成,將我打入冷宮。

我一時想不開,索性放棄唐璜的雅號,收心養性,用功起來。

現在是大積天天往外跑,轉了性似的,借了我的車子管接管送。

我同伊說:“令尊十萬港元一年是花來叫你讀書的。”

他卻說:“忠強,你說得對,搬到公寓去住比較方便。”

我說:“沒可能,要搬你自己搬,你別陷害我,快冬天了,電費什麼價錢,還有,誰做打掃?誰煮三餐?哼!”

“對了,”他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借一百美金給我,我們今天有好節目……”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