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淚

自與男友王天宇分手後,紀文心情很差,時時背人流淚,白天雖然裝作若無其事,但是哭過的樣子是看得出的。

一連好幾個月,情緒都不能振作,連她自己都開始害怕。

紀文一個人住,習慣有事也不回家訴苦,因為那里沒有可以幫她的人。

獨居在一間小公寓,每到黃昏,天色漸漸合攏,半明半滅,日夜交界,對面大廈的窗戶漸漸亮燈,每一個窗口都有一個故事,紀文用手掩臉,沒有辦法抑止淚水。

她覺得這是她生命中最壞的一年,只要熬得過這一關,一切都會好轉。

星期六,她一個人留在公司做到下午,應付了美國總公司諸多要求才下班回家。

回到家,她斟一杯冰凍啤酒,坐下來呆呆對牢電視。整天沒有吃飯,也不覺肚餓,只希望時間可以快點過去。

周末對她來說最可怕不過,在星期天睜大眼睛不知何去何從。

新聞播放完畢,綜合游戲節目開始,一大班染了黃頭發的藝人呱呱叫,似服了興奮劑,嘈吵不堪,紀文關了電視去沐浴。

往日,這個時候,王天宇會來看她,兩個人聽音樂,下一盤棋,吃頓飯,開車兜風……節目很多。

今天,他已經有了新的對象。

紀文見過那個女孩子,她容貌清麗、家境富裕,條件的確優秀,唯一失分的是學曆稍遜紀文。

紀文苦笑,考第一有個鬼用?不過,幸虧成績優異,否則找不到好工作。

她剛換上運動衣,門鈴響了。

紀文一怔,打開門問:“誰?”

門外是一個女孩子清脆甜美的聲音:“我叫趙容,找紀文小姐,我由王天宇介紹來。”

紀文不由得打開了門。

只見門外站著一個短頭發圓臉的年輕女子,英姿颯颯,穿著卡其褲白襯衫,背著大背囊,手挽行李袋,像自遠方來。

“紀文,王天宇曾經說過,假使我路經本市,可到他女朋友的家借住幾天。”

紀文忍不住問:“你上次見他是什麼時候?”

“去年夏天在倫敦大學。”

“我與他已經分手。”

趙容一怔。“對不起,我不知道。”她說:“打擾你了,我馬上走。”

“喂!”紀文叫住她。“臨急臨忙到什麼地方去,請進來吧!”

趙容笑了,她還愛他,一聽就知道。

“那我不客氣了。”

她把小行李拖進小公寓。

“你從那個城市來?”

“喜馬拉雅山麓。”

紀文一怔。

“那邊是客房,不早了,洗個澡休息吧!”

“謝謝你收留。”

“不客氣。”

紀文回到自己房內,在手提電腦上查看了一點資料,熄了燈,准備睡覺。

朦朧間她聽到有人輕聲唱歌。

歌聲用小提琴伴奏,歌詞是這樣的:“一日,我遇見兩顆淚珠,一顆向我說,它屬于新娘快樂的淚水;另一顆向我說,它屬于新娘從前的愛人。她落下幸福的眼淚,他卻掉傷心的眼淚,兩顆淚水在大海內相遇……”

紀文聽得呆了。

她淚盈于睫,起來看個究竟。

只見小客房內燃著小小蠟燭,一股熏衣草香氛叫人甯神,她的客人正在彈琴唱歌。

她見到紀文,微笑說:“吵醒了你?”

“歌詞太美麗了。”

“隨便唱唱。”

紀文坐下來。“你真自喜馬拉雅山來?”

她點點頭。“自卡曼都前往尼爾,再來你家。”

“你整年旅游?”紀文有點奇怪。

趙容笑。“是,我四海為家。”

“你何以為生?”

“每年我工作六個月,我是一個職業攝影師,出版過幾本攝影集。”

“失敬失敬。”

趙容笑。“我不是壞人,請放心。”

“看得出來。”

兩個女子各自安寢。

兩顆淚珠,在大海相遇,融在一起,傷心的淚與快樂之淚化學成份是完全一樣的。

紀文好像有頓悟。

第二天她起來得比較晚。

趙容精神煥發地反客為主,敲門叫她:“紀文,起來用早餐。”

她做了番茄煎蛋,蒜茸面包。

紀文說:“我沒有胃口。”

“多少吃一點,肚子飽了,心情也好。”

趙容在客廳地板上整理照片。

紀文斟一杯黑咖啡,邊喝邊問:“這都是你的傑作?”

“不敢當,請指教。”

紀文蹲過去看,聳然動容。“啊!”

地板上一大堆照片,都不是普通生活或是風景照片,映象中有疾病、戰爭、饑荒……叫觀眾悚然驚心。

趙容輕輕說:“我這輯照片,叫做眼淚。”

紀文又呵一聲。

“你看這難民營中瘦弱的母親緊緊抱著患病的孩子,已經欲哭無淚。”

紀文取過照片,看到那兩母子折磨得不成人形的面孔,十分不安。

“我從來不拍攝俊男美女。”

“你可知這對母子命運如何?”

“他們獲救,暫時在聯合國難民營收容所居住,其他人就沒有那麼幸運了。”

紀文用手掩住嘴巴。

她又取過另一張黑白照片看。

這時趙容說:“都是民間疾苦,看了傷心。”

“不,讓我看清楚一點。”


這張照片是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五官因痛苦扭曲,她的一條手臂在內戰中炸斷,纏這血跡斑斑的紗布,可是,她也沒有眼淚。

紀文驀然發覺,一個人,在真正的痛苦絕望底下,眼淚已干,再也流不下來。

紀文沖口而出:“你浪跡天涯,就是為著拍攝照片?”

“我拍攝的題材也很廣泛,我拍過五大洲的野花,去到熱帶雨林,生過黃熱病。”

紀文有點羨慕。“家人不管你?”

“廿一歲啦!管不到啦!”她笑。

真是自由的靈魂,紀文頓時覺得自己婆媽、羅嗦、目光如豆。

她汗顏,襯衫貼在背上。

說也奇怪,那天她沒有流淚。

下午她出去買了肉類蔬菜,回來准備做給客人吃。

趙容一看。“哎呀!對不起,我忘記告訴你,我吃素不吃肉類。”

紀文十分詫異。“你的工作耗費許多力氣,不吃肉行嗎?”

“可以,你試試,如果不慣,開始施加吃牛乳雞蛋。”

“趙容,你是奇人。”

趙容微笑。

“你是怎樣認識王天宇?”終于提到這個人的名字。

“中國同學會中其他朋友介紹,他很熱情好客。”

紀文籲出一口氣。

“你很愛他吧!”

紀文有點忸怩,始終愛著一個已經不再愛她的人,真是羞愧。

“你怎麼知道?”她輕輕問。

趙容取過她的小提琴,彈出幽怨的旋律,輕輕唱:“你看上去仿佛會哭到永遠,而天空中的星星對你來說,一點意義也沒有了,我實在不想告訴你,你如何粉碎了我的心……”

紀文一聽,胸口像扯緊了似的不適,靠在窗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連陌生人都猜到她的心事。

趙容放下了琴說:“對不起,我觸動了你的情緒。”

紀文轉過頭來。“沒關系。”

“假使你不介意,我希望可以拍攝你的照片。”

“我?”紀文指著胸口?

“是,你的眼淚。”

紀文突然說:“我的眼淚算什麼?不過是為著一點私情,傷春悲秋式的哀悼。”

“所有的眼淚都是珍貴的。”

“我不再哭泣。”紀文像是對自己發誓。

趙容好不率直,她問:“真的?”

紀文低下了頭。“失戀,過一陣子就好了。”

“說得好。”

趙容從干衣機里取出衣物,立刻穿上。

紀文駭笑。“你只得一套衣褲?”

“是,兩套內衣,一套衣褲,另一條毛巾,兩雙襪子,背囊只能裝這麼多。”

“你沒有瓶瓶罐罐?”

趙容搖搖頭,神情可愛。

紀文歎口氣。“我真佩服你。”

只見她挽起照相機穿上鞋子預備出去。

“咦!你到什麼地方去?”

“我到街上去找題材,你有沒有興趣一起走?可為我帶路?”

紀文巴不得跟著去散心。

自從與王天宇分手,躲在家中幾乎發黴,今日才有轉機。

紀文連忙換上便服與新朋友一起出門。

與趙容這樣投契,真是奇事。

由紀文駕駛小小房車出市區。

“請到聖心醫院,我約好醫生拍攝。”

紀文嚇一跳:“拍攝手術真實過程?”

“不,我倒希望是,但是醫生不批准。”

“那你拍攝什麼?”紀文仍然怕有血淋淋實況。

趙容簡單的說:“兩歲小女孩麥堅時天生耳聾,上星期已完成人工耳渦植入手術,今日試聽,成敗就在該刹那。如果成功,她一年內可學會講話,與常人無異。”

紀文聽了,說不出話來。

“那麥堅時長得十分可愛,天然卷發,很少哭泣,我由衷希望手術成功。”

“你去拍攝她父母的反應?”

“是。”趙容微笑。“那年輕的母親已經哭了兩年。”

“你可是要我也看看他們的眼淚?”

趙容突然說得很幽默:“參考一下。”

紀文不出聲,她把車駛進醫院停車場,兩人來到接待處,趙容與一名看護談了幾句,她倆被帶到三樓一間診所。

趙容與主診的葉醫生握手,與紀文坐在一角。

紀文一言不發,醫務人員認真的態度感染了她。

跟著,一對衣著整齊的年輕夫婦帶著一名小小女孩進來。

與趙容形容的一模一樣,小小麥堅時可愛得不得了,也相當頑皮。因為她實在年幼,不知耳聾有多大損失,看見桌子上有玩具,便過去坐下拼起積木來。

醫生替麥堅時的耳渦接上電流。

“逐格調高聲響,直至她聽見聲音為止。”

麥堅時的父母緊張得牢牢握住對方的手。

護士處理儀器。“這是她第一次聽到聲音,也許會驚惶。”

突然之間,小小麥堅時放下手中玩具,抬高頭,詫異地看天花板。

醫生立刻笑說:“她聽到了!”

紀文看到麥堅時的父母微笑,可是眼淚就在該刹那濺出眼角。

趙容走到她認為最好的角度,拍下幾張照片。

醫生與看護一起恭賀麥堅時的家長,趙容拉一拉紀文,紀文與她靜靜退出。

紀文說:“希望多留一會兒,分享他們的喜悅。”


“這不過是第一步,會有特別語言老師跟進,幫麥堅時學習。”

“他們真有忍耐力,只一點點眼淚,隨即抹去。”

趙容笑,不說話。

紀文失戀的傷痛漸漸淡卻。

“陪我去沖洗照片。”

接著,她們在鬧市中逛了一會兒,紀文一直未能忘記麥堅時。

“還可以去看她嗎?”

“我替你安排。”

“你將在本市逗留多久?”

“一個星期左右。”

照片沖印出來,麥堅時在前端,與醫生坐在一起,她的父母在後邊,面孔沒有對准焦點,可是眼角淚水晶瑩可見。

“拍的真好,趙容,你會成名。”

“謝謝你。”

紀文立刻察覺。“可是,成名不是你的盼望吧。”

趙容想一想。“我不介意成名,但不會刻意追求名氣。”她笑了,她的人生目標十分准確。

那一個晚上,紀文終于從積郁里走出來,她睡得很好。

第二天一早,她梳洗上班,趙容比她更早起。

紀文拿起公事包。“你今天到什麼地方去?”她非常有興趣地問。

“去一個演唱會,拍攝歌迷們見到偶像時流下的熱淚。”

“那可是最無聊的眼淚。”

“是嗎?”趙容看著紀文。“當事人可不是那樣想。”

紀文輕輕說:“你仿佛是特地來教訓我的。”

趙容笑。“我怎麼敢,還想問你借衣服呢!”

“隨便用,不必客氣。”

那天,紀文在公司里仍然低調,但是積極的多,努力把著名難伺候的客戶招呼得心滿意足。

下班後,她急忙趕回家,一進門便說:“趙容,帶我去演唱會。”

趙容微笑。“幸虧有兩張票子。”

“你真有辦法。”

“紀文,你也不差呀!”

紀文突然感慨。“真的,我勤力上進,能吃苦,自費留學,努力工作,一直經濟獨立,算是不錯了。”

“的確需要這樣肯定自己。”

“趙容,你像一個安琪兒。”

傍晚,她倆出發到演唱會,只見場館附近已經人山人海,熱鬧喧嘩,進場、坐好,更聽見歌迷喇叭、哨子聲不停,他們搖晃旗幟、布條、熒光棒。

趙容笑說:“我保證今晚不會失望。”

開場了,尖叫聲排山倒海湧到,紀文用手掩著耳朵,吃不消。

偶像一出來,少女撲向台上,被護衛員攔住,立刻有人痛哭出聲。

趙容按下快門。

紀文看著台上的男歌星,黃且瘦、長發披肩,穿釘亮片衣褲、戴耳環……看著紀文忍不住笑出來。呵!為著這樣的人,動用那樣強烈的感情值得嗎?

紀文突然掩住嘴。“咦!這不是在說她自己嗎?”

只見趙容收好照相機。“可以走了。”

她倆笑著逃一般離開現場。

“耳膜都震碎。”

“噪音不是音樂。”

“嘩!簡直淚流滿面。”

“你還以為只有至親躺在病榻上,孝子才會那樣傷心?”

她們回家。

趙容靜靜收拾行李。

“你不是要走吧?”紀文不舍得。

趙容答:“我一貫四海為家。”

一把琴,兩套衣服,一個照相機走天涯,真瀟灑。

紀文也找到她的照相機。“我來與你拍照。”

她隨意替趙容拍了幾張照片,又一起合照。

趙容看著她。“我好像見到歡容。”

“是嗎?我決定從頭來過,多謝你的啟示。”

“是你自己開導了自己,是你紀文的功勞。”

紀文用手撐著頭,不出聲。

“你與王天宇,在什麼地方認識?”

“一個舞會?不記得了,不!也許是一個新聞發布會。”

“怎麼樣分手?”

“嫌我不夠好,看到更好的機會,馬上跟著去。”

“是一個很厲害的人。”

“整個都會都是這樣風氣,得到裙帶關系,受益不淺。”

“你不再痛恨他?”

紀文不出聲。

是,不再怨恨,人的腳步總得向前,時間即是前途,需要好好掌握。

“我可沒有拍到你的眼淚。”趙容輕輕說。

“你來遲了一步。”

“曾經哭得很厲害?”

“是,除了流淚,什麼也做不了。”

“過幾年想起來,不知多可笑。”

“是,熬得過當然會成熟成長,熬不過也就完了。”紀文突然大膽地問一句,“你呢?你可曾為一個人流淚?”

趙容很坦白地說:“我從未死心塌地墜入愛網,但是我的確曾傷心落淚。”

“你的題目一定是特別的。”

“像三百年老紅木無端遭到砍伐,像幼小病童終告不治,像第一次看到灰鯨群被追殺……紀文,世界很大,你只要願意抬頭看一看就知道。”


“我現在明白了。”

“你終于開了竅。”

趙容把一只手放在紀文的肩膀上。

第二天,紀文照常去上班,忙了整天,才從會議室出來。

秘書說:“一位趙小姐打過兩次電話來,你都在開會。”

趙容?“她說什麼?”

“第一次沒說什麼,第二次說後會有期。”

“什麼?”

紀文立刻趕回家去。

小小公寓恢複靜寂,收拾得十分整潔,碗都洗乾淨了,借穿過的衣服也洗燙,放在床角,衣物旁有一封信。

紀文連忙拆開來看。

“紀文,謝謝你招待,出版社急召我到紐約面談,剛好有特廉飛機票,于是立刻趕往飛機場,後會有期,趙。”

紀文哎呀一聲,恍然若失。

她一早知道客人要走,可是沒想到會這樣匆忙。

剛在惆悵,電話響了。

“是趙容嗎?”

“紀小姐?我是麥堅時的醫生葉嘉鏗,你可有興趣來聖心醫院看她學字?”

紀文立刻說:“我即來。”

她帶了一個音樂盒子去。

到了診所,麥堅時已經在數一二三,小小孩童看上去與正常的孩子一模一樣,十分可愛。

葉醫生用手掩著嘴。“麥堅時,母雞怎樣叫?咯!咯!咯!”(原文是口字旁的谷)

麥堅時一怔,看牢醫生,紀文急了,突然學雞叫,“咯咯咯。”

麥堅時又轉過頭來看著紀文,突然笑,她也跟著說:“咯咯咯,並且站起來,撐著腰,學母雞的樣子。“

紀文鼻酸,喜極而泣,送上音樂盒,小小麥堅時立刻擁在懷中細聽。

葉醫生笑了,“真叫人振奮。”

紀文點點頭。

“多謝你支持。”

紀文納罕,她?她做過什麼?

“趙容說你會在一本家庭周刊上介紹麥堅時的治療過程,鼓勵其他有聾兒的家長。”

紀文呆呆看著葉醫生,是嗎?趙容這樣說過?

“拜托你了。”葉醫生愉快的說。

回到家,電話跟著來。

“紀小姐,我們是華英周刊編輯部,特別報告寫好沒有?只剩三天期限。”

“照片─”紀文急了。

“照片不成問題,趙容一早已經交到編輯部,我們急著要文字。”都替她安排妥當了。

“呵!我馬上寫。”

“一定真摯動人。”

“我怕寫得不好。”

“你手寫你心,一定好看。”

編輯掛了電話。

紀文立刻取出紙筆,伏在桌子上把故事寫出來。

深夜,把特稿傳真出去。

趙容已在太平洋上空,可是,還安排這許多工作給她。

特寫刊登出來,葉醫生打電話來稱贊,紀文做了聖心醫院義工記者,時時報道兒童醫院病例。

是,她與葉醫生開始約會。

一日,紀文問:“有沒有趙容下落?”

“不知道,她也許在熱帶雨林,也許在北極冰川,可是你放心,她會與我們聯絡。”

紀文真想念她。

一日,在一個下午茶敘,紀文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呵!他是王天宇。

這時,她用客觀的眼光看,也不過是一個普通人,在都會中,這種所謂能干的年輕人還是很多的。

他也看到了她。

紀文禮貌地微笑。

他走近來。“紀文,你的氣色真好。”

“謝謝你。”

“聽說你高升了。”

“不過是虛銜,照樣做以前那些事。”

他覺得客套完畢,已經無話可說,剛想走開,紀文又叫住他。

“有什麼事?”他像是懷著一絲希望。

“趙容有沒有與你聯絡?”

“誰?”王天宇莫名其妙。

“你介紹來的朋友趙容。”

王天宇更加糊塗,“我沒有一個叫趙容的朋友。”

“她說你們在倫大同學會認識。”

她想半晌。“不記得了。”

紀文只得說:“呵!沒事了,我們再聯絡吧!”

這時,葉嘉鏗走近紀文。“碰到朋友?”

紀文不想多講。“咦!陳教授來了,我有話與他說。”

趙容真是神秘,她這次來著紀文,仿佛是特地來幫她走出深淵。

像上帝派來的安琪兒,抹干紀文的眼淚,任務完成之後,又到另一個站去幫助別人。

紀文撫摸自己的臉頰,真不能想象,不久之前,面孔一直是濡濕的。

“在想什麼?”葉嘉鏗問她。

她答:“有關眼淚。”

“什麼?”

“我慢慢跟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