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友

勁珊的祖父在醫院裹。

醫生說,只差遲早了,叮囑勁珊把握機會,與他共度最後時刻。

勁珊決定盡力做到。

她天天下班去病房陪老人,服侍他吃一個水果,聊聊天。

所有事都已吩咐妥當,公寓以及小筆現金,都由勁珊承繼。

勁珊的父母一早離異,分別又結了婚,各自生了好幾個孩子,勁珊跟著祖父長大,倒也清靜。

祖父病重,她份外傷神,祖孫自幼相依為命,說什麼都不舍得。

那天下午,祖父的精神比平常好一些,忽然自皮夾子內取出一張小小照片,遞到勁珊面前。

勁珊一看,“咦,”她詫異,“這是誰?”

黑白著色照片中有兩個人,一個年輕男子,及一個五六歲大小女孩。

照片曆史悠久,應有二十多年,那時彩色底片還不普遍,照相館喜在黑白照片描上顏色。

那男子穿軍服,女孩梳兩條辮子。

勁珊又問:“他們是誰?”

照片顯然受到祖父珍藏,為什麼?

只聽得祖父說:“我也不知道他們是誰。”

什麼?更奇了。

祖父歎口氣,“勁珊,我年輕時,是個軍人。”

勁珊知道這個事實。

祖父當年帶妻兒移民舊金山,因找不到工作,毅然參軍,家人成軍眷,得到比較好的生活,可是不到三年,那場著名的東南亞戰爭便爆發了。

那時,勁珊尚未出世。

那一場纏綿殘酷的戰爭一連延續了十多年,但是祖父只出去過一年,使負傷回家。

他傷得很重,需切除右腿,從此退役,做小生意,開一家雜貨店,生意不錯。

他從來不提當年的事。

直到今日。

勁珊握著祖父的手,屏息聆聽祖父的話,也許,他神智已經有點模糊。

“勁珊,回家之後,我衰老得很快,因為戰爭的陰影揮之不去。變成重擔,子女又不燎解我的經曆,讀完書紛紛離家而去。”

這時看護進來問:“病人會不會太累?”

勁珊連忙答:“我們很好。”

看護又出去了。

勁珊知道這已是祖父最後一番話,把耳朵貼得更近。

“去,勁珊,去找這個小女孩。”

勁珊著急,“她叫什麼名字,住在何處?”

“我不知道。”

“阿,祖父,這真是個難題,叫我怎麼找?”

只聽得祖父沉沉說下去:“那一日,我走進叢林,背著裝備,像往日一樣,與同伴一直往前走,有時,一走七八個小時,累得說不出話來。

“我還記得,那日陽光很好,但是樹林實在太密,照不透樹葉,泥土仍然濕濘,舉步艱難,我走在最後。

“忽然之間,我看到樹葉中有一雙眼睛,有人看住我,我站停腳步,混身寒毛豎起,他是敵人,他有輪,他舉起了輪,呵,電光石火間,我知道這一次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勁珊打一個冷顫。

祖父從來沒有說過這件往事。

“我不明白為什麼在這一刹那,他沒有先開輪,但是我本能地舉起輪,對牢他胸膛,啪啪啪,他倒下來,我的同伴驚覺,回頭來幫我。

“從那個士兵的胸膛中,掉出這一張照片,被我拾起,保存至今。”

勁珊叫出來,“呵。”

“是,我至今不知他的名字,我也不知這小女孩是什麼人,他的小妹?他的女兒?勁珊,她可能仍在等待他回去。”

勁珊握緊祖父的手。

“去,找到她,對她說,那是一場毫無意義的戰爭,去向她道歉。”

“我──”

祖父忽然氣促,勁珊連忙叫看護。

老人在第二天凌晨辭世。

勁珊雖然年輕,辦事卻非常有智慧,按部就班,極有耐性。

但是,她根本無法著手去尋找照片中那對父女。

她跑到電視台新聞組去求助。

接見她的是副主管莫利堅。

“嗯,這是一個叫人深思的故事,我可以幫你尋找資料,不過,你願意把故事版權交給我們嗎?”

勁珊點點頭。

她問莫利堅:“對方為什麼不先開輪?”

“也許,他第一次當兵,不敢開輪,也可能他看到對方有一隊兵,他只得一人,不敢輕舉妄動,終于被你祖父先下手為強。”

勁珊點點頭。

“請把照片留下,並且,填寫你祖父姓名,及你的住址與通訊號碼。”

過了兩日,莫利堅通知勁珊:“有消息了,你方便的話,請來一次。”

勁珊立刻趕往電視台,這次,有兩個記者也在莫利堅的辦公室。

“這位是陳鈞全,那位是麥秀琳,你們均在那場戰爭結束後才出生,應無代溝。”

小陳開門見山,“余小姐,我們查過你祖父余志明的紀錄,事發當日的日期如下,地點是東亞區汶麗村。”

他把記錄交到勁珊手上。

“的碓有敵人陣亡。”

勁珊問:“叫什麼名字?”

小陳搖頭,“沒有人知道。”

莫利堅說,“我們已托行家在汶麗村附近市鎮的報章上刊登尋人敘事。”

勁珊說:“事隔多年了。”

“最近去過東亞的人說,那-變化不大,尤其是鄉村,居民極少遷徙,希望那小女孩還在。”

“應該有什麼年紀?”

“比你大一點,她會記得這張照片,以及相中的男子。”

“謝謝你們幫忙。”

麥秀琳忽然說:“那是一場戰爭,余小姐,希望你對祖父不要改觀。”

勁珊答:“我明白。”


她離開電視台。

小陳說:“殘酷的戰爭。”

“到了第二三代,恩怨尚未結束。”

莫利堅說:“追蹤這個故事,把來龍去脈搞清楚,相信會吸引到觀眾。”

“莫你只想到收視率。”

“是,我市儈,否則的話,怎樣生存?”

勁珊聽不到這番話,她回到小小雜貨店內等消息。

那幀小小照片,被放大了─刊登在當地的報紙上,六個月內,一共刊登過三次,沒有消息。

照片下角用當地諾文及英文寫看:“尋人,任何人士認得照片內男子及女孩,請聯絡以下號碼、薄酬。”

舊報紙流落在小販手中,用來包蔬菜、肉食、糖果。

一日,一個中年婦女買了一包梨子探親,她姑母住在汶麗村。

水果攤開來,赫然是那張照片,那老人一看,愣住─叫出來:“是阮文華!”

照片中男子,總算有了名字。

中年女子驚問:“你認得相片中人?”

“是,大家都見過這張照片,在鄉村,當年拍照是極之難得的事,阮臨出征前,特地到照相館與女兒合照留念,照片共印了兩張,父女各執一幀,他第一天出去,就沒有再回來。”

“女孩呢?”

“女孩叫阮氏業,十年前搬往別處去了。”

“呵,我們趕快通知報館。”

“你連去。”

勁珊很快得到了消息。

陳鈞全撥電話給她,“那相中人有了姓名。”

呵,真有其人,勁珊忽然落下淚來。

“你哭了?”

“沒有,請說下去。”

“我可以來看你嗎?”

“當然,”勁珊把店名及地址告訴他。

廿分鍾後陳鈞全就駕駛一輛吉甫車前來。

他一坐下就說:“那阮文華本來是名小學教師,他是軍中前哨,與你祖父在叢林相遇,彼此躊躇,是否應該開槍呢?明明同是黃皮膚。”

勁珊不出聲。

“那小女孩,叫阮氐業,據說早些時候搬了家,還沒下落。”

勁珊歎口氣。

在太平時代,兩人偶遇,可能有共同話題,成為朋友。

“他不該在那個時候在那片樹林中出現。”

勁珊做一杯咖啡給小陳。

“老總想做大這件新聞。”

“什麼?”

“他打算派人去東亞尋找阮氏業,你要是願意出鏡,電視台可以提供旅費及食宿。”

勁珊吃驚,“不,祖父大抵不想渲染此事。”

“這是今日傳媒辦事方式,投資人力物力,當然想得到最佳回報。”

勁珊猶疑。

“你也一起來吧,電視台手法一定叫你滿意。憑你個人力量,怎樣找得到她。”

祖父的遺願……

勁珊點點頭。

陳鈞全說:“我負責采請,阿琳做攝錄,你,你算是領隊吧。”

隨行還有司機與翻譯,兩輛吉甫車,以及最新裝備,人強馬壯。

他說得對,真不是個人能力可以做得到。

他們在比較涼爽的秋季出發。

可是到了那邊,仍覺潮熱不安。

勁珊像是驀然進入祖父當年世界,那一年,他只比現在的她大一點點吧。

她看到古舊歐升式建築物,有些居民還會請法語,不知名的食物美味可口,麥秀琳吃多了,腸胃不舒服,需延遲一日出發到鄉村。

終于起程,陳鈞全的左小腿突被一種昆蟲齧咬,留下一串既痛又癢的水泡。

還沒開始,已成傷兵,不禁叫苦。

勁珊不出聲,靜靜與翻譯到附近藥店尋找草藥,回來替小陳敷上。

痕癢即止,小陳無限歡喜。

車子離開城鎮,往郊外駛去,只見郁蔥蔥熱帶雨林,一望無際茂密碧綠,景色奇佳,一點也不像是戰場,大地的炮火瘡疤早已愈合。

小路僅容一車通過,有時,吉甫車需涉水而過,小徑兩旁,正是稻田。

三個年輕人不嫌其煩,逐家逐戶拿著照片訪問。

他們終于到達汶麗村。

那個老人在門口等他們。

勁珊放下一些禮物,問清楚她的確認得阮氏父女。

“可知搬到什麼地方?”

“聽說是距離這裹不遠的泯村。”

翻譯說:“約八小時車程。”

他攤開地圖,把泯村指出來。

小陳點點頭。

他們在吉甫車內度宿。

不怕得罪講一句,車內設備比無水電供應的民居舒服多了。

阿琳得了上次教訓,只敢吃乾糧及礦泉水,小陳忙把圖象及資料傳真返電視台。

有村中小孩輕輕走過來想看電視。

勁珊招呼他們坐下,接上天線,播放動畫片給他們欣賞,一下子聚集了十多個孩童。

麥秀琳笑,“立刻受精神染汙。”

雖然這樣說,卻掏出糖果給他們吃。

入夜,她倆取出睡袋─在車廂里睡覺。


“請鎖上車窗車門。”

阿琳又笑,“放心,比在大都會安全得多。”

這是真的。

第二天一早他們往泯村出發。

勁珊有點緊張。

小陳說:“若果見不到阮氏,這次辛勞就吃白果了。”

車子駛了八小時,幸虧早已儲備足夠汽油。

小陳不停吃水果,阿琳則喝咖啡,司機聽搖滾樂,翻譯看風景。

沿途看見一個市集,阿琳停下買了一些紀念品。

她送勁珊一只銀手鐲。

勁珊知道她這次是代表祖父來探詁舊友。

是朋友嗎?當然是,廿多年來,他藏著阮氏父女的照片。

阮氏會原諒他們嗎?

他們也是敵人。

吉甫車向前駛去,沿路有村民出來看熱鬧。

終于到達泯村。

短短幾日問,勁珊的球鞋已穿得破舊,幾乎踏破鐵鞋。

他們逐家采訪,消息很快傳開。

“是,這是阮氏業幼時與父親所拍攝照片,她一直珍重地放在客廳中央。”

“阮氏住在村尾第四間屋,有豬欄那座。”

“阮氏已經結婚,女兒也有照片中的她那樣大了。”

“你們這幫人是誰?為什麼找她?”

勁珊不出聲。

這可怎麼回答呢。

他們一步步走到村屋面前,屋子簡陋,同想像中一樣。

他們聽到犬吠、雞啼、豬叫,還有孩子嬉戲的聲音,這樣樸素的士後也不是不前快的吧。

勁珊看到了一個七八歲小女孩,本來在踢石子,看到陌生人;站定了。

勁珊問:“你叫什麼名宇?”

她激動得鼻子發酸。

“陳玉。”

“你好,請問,你媽媽在家嗎?”

麥秀琳把她們會面過程全部拍攝下來。

有人迎出來。那是一個高大強壯的婦女,年紀不大,但是因為風吹雨打,缺乏保養─皮膚犁黑粗糙,她懷疑地看看陌生人。

“找誰?”

“阮女士?”

“我是,有什麼事嗎?”

終于看到了,勁珊低下頭,“對不起,”她代祖父致歉,“我來遲了。”已經淚如泉湧。

阮氏卻不知道相貌娟秀的陌生少女為何痛哭失聲。

小陳問:“阮女士,我們可以進屋來慢慢說清楚嗎?”

翻譯臉色慎重,低聲與阮氏說了幾句。

阮氏招呼他們進屋。

這時,屋外站滿看熱鬧的鄰居。

一進門,勁珊便看到同一幀照片。

照片下供奉著水果。

勁珊鞠一個躬,輕輕坐下。

她自手袋中取出另一張照片。

阮氏一看,叫出來:“你是誰,你怎麼會有這張照片?”

這時,翻譯輕輕對阮氏訴說因由。

只見她堅毅的面孔漸漸軟化,開始是錯愕、驚-,接著是憤怒、不忿,跟住,只剩下悲哀,她拭去眼淚,看看勁珊。

那不是一雙美目,但是,眼睛內有真摯感情。

勁珊也凝視她,盼望原請的神情畢露。

陋室內一片靜寂。

終于,阮氏開口了:“不關你的事。”

“不,是我祖父。”

“那是一場戰爭。”

勁珊沒想到她會那樣諒解,她竟擁有那樣高貴的心靈。

勁珊想握住她的手,又怕她丕鬲興,終于冒昧地伸出手去。

一雙粗糙下田工作的手握住勁珊的手。

勁珊忍不住流下淚來。

一看,司機、翻譯,以及小陳阿琳都淚盈于睫。

阮氏的小女兒前來拉一拉母親衣角。

“媽媽,什麼事,為什麼流淚?”

阮氏坐下來,輕輕說:“我們天天等他回來,一直以為他忽然會在門角出現。”

眾人惻然。

“家母日日思念,直至前年辭世,現在,總算得到答案,謝謝你。”

那小女孩過來看著勁珊。

勁珊把口袋里的糖果給她,她很高興。

勁珊留下地址及通訊電話,“可以幫忙的話,請通知我。”

阮氏忽然站起來,顫斗著聲音,握緊拳頭,“恒孩子,已沒有父親,他自從一次到城里去,就失去蹤影,不再回頭,拋棄我倆,可否把孩子帶出去讀書?”

大家都意外。

是陳鈞全先開口:“電視台可以想辦法,不過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勁珊卻覺得肩上有千斤重擔。

她再向阮氏鞠躬,留下一小筆款子作為禮物,便離開了泯村。


麥秀琳說:“多麼動人的故事!”

“莫利堅真厲害,一看就知道這故事可以發展:戰爭、恩怨、原請、盼望……包羅萬樣,感人肺腑。”

“這一節說不定可以全國播放。”

“屆時我同你,有成名希望。”

“咦,勁珊,為什麼不說話?”

勁珊錯愕得啞口無言。

這兩位年輕能干的記者雖然覺得感動,可是像看場電影一樣,一出戲院就遺忘一切,最重要的還是功利。

“小小陳玉怎麼辦?”

“一定會有人樂意收養她,雙方政府有關部門為宣揚人道,或可達成協議,大開方便之門,勁珊,只要宣傳恰當,一定會有奇跡出現。”

他們太燎解這社會的機制了。

眾人回到市鎮,休息一晚,就回家去了。

電視台看過拍攝片段,非常滿意。

莫利堅找勁珊正式簽約。

勁珊說:“我有一個條件。”

“是金錢上報酬嗎?”

“不,那叫陳玉的孩子──”

“把她接出來是不是?沒問題,我們還要拍攝大結局呢:一切仇恨已經過去,美好的將來就要開始──”

勁珊不說什麼,她目的已經達到,余勁珊與電視台彼此利用,阮氏業又提出了她的要求─各人都得到了所要的。

唯一意外的人,恐怕是祖父吧。

電視台播入了片段,勁珊成了名人,不少雜志報章想跟進這段新聞。

但是律師再三提醒勁珊:“記住,故事版權屬于電堡口。”

勁珊覺得啼笑皆非。

上一代蒼涼的遭遇竟變得如此商業化。

這段新聞故事播放之後,獲得極大迥響,莫利堅升了職,小陳與阿琳轉到紐約工作,而小小陳玉,被中部一個家庭領養。

她會住在那個家里─直至中學畢業,才決定去向。

勁珊去飛機場迎接小陳玉。

只見候機室人山人海─擠滿了人,她真想知難而退。

結果,還是忍耐看完成使命。

幸虧小陳玉還認得她,過來親切地喊她。

事情完結了。

不是做得很好,但是勁珊已盡了力。

冬天很快來臨,一日從小店回家,她忽然接到一個電話。

“是余勁珊小姐?”一個女子的聲音。

“哪一位?”

“我姓阮,我是阮文華的妹妹,照片里的小女孩。”

什麼?

勁珊嚴厲的說:“請不要開玩笑。”

“我有真憑實據。”

“我親眼見過阮的小女兒。”

“不,那只是電視台一手導演的好戲,你願意與我見個面嗎?”

“你倒底是誰?”

“見面詳談後,你可以憑你的智慧下判斷。”

勁珊約了她在公立圖書館見面。

呵,不可思議,真正的主角原來到了今天才亮相。

第二天一早,勁珊便到現場去等。

一位端莊的中年女子出現。

“你好,余小姐,我叫阮文英,是阮文華的小妹,當年他十七歲,我只得六歲。”

勁珊直覺認為她沒有騙人。

“故事被電視台作得很大,觀眾看得熱淚盈眶,”阮文英笑笑,“事實上,我一早以難民身份來到本市,定居、讀書、做事、結婚,說英語,跟所有人一樣,過著平凡的生活。”

“你有什麼證明?”

“你手上的照片,我也有,不過不同姿勢。”

她打開手袋,取出一幀照片。

在這張照片-,大人小孩都站著,面露笑容,在同一間照相館拍攝。

勁珊霍一聲站起來。

“上當了。”

“你且坐下來,聽我說。”

勁珊問“電視台一早知道?”

阮文英點點頭,“由他們一手安排,將錯就錯,開頭是有人想領賞冒認,後來被他們識穿,可是發覺故事有震撼性,于是一直跟了下去。”

勁珊氣憤,“就瞞著我一個人!”

“你年輕嘛。”

“你為什麼不站出來?”

阮文英答:“我一早決定忘記這場戰爭。”

“我要拆穿他們。”

“不,余小姐,那個小女孩因此得益,又何必破壞她前途呢。”

“可是祖父囑我懇求那女孩原宥。”

“我原諒他,所以我才現身把真相告訴你。”

“你可想念他?”

“我太年幼,並無想像中悲傷。”

“你們的父母呢?”

“他們一早在戰爭中失去蹤跡。”

圖書館恢複靜寂。

阮文英獨自站起來離去,留下勁珊一個人。

她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