綁票

今天是小明八歲生日,我約了更生在希爾頓咖啡廳等。

兒子生日,父母總得走在一起敷衍敷衍地,讓他渡過一個“愉快”的日子。

到了咖啡室,只見小明一個人坐在那里,我意外的問:“你父親呢?”

“他跑去打電話。”小明說:“你遲到。”

“我沒有遲到,”我坐下,取出香煙與打火機,“是他心急,他做什麼都打沖鋒。”

小明歎口氣,搖搖頭說:“你們兩個人不停的吵吵吵,真有得煩的。”

我忍不住笑,“你少在那里老氣橫秋。”

小明說:“今天下午我要到婆婆那里去參加自己的生日宴會,晚上你們陪我吃法國大菜,然後看‘星空奇遇記’,怎麼樣?”

“很好。”我說:“你想得到什麼禮物?”

他想一想:“一架電子打怪獸的玩具。”

“真不長進,”我說:“我還以為你會要一套水滸傳。”

小明笑。

他父親回來了,照例皺著眉頭,如果我不先發制人,他就拿我發炮。

我冷冷的說:“干嗎那麼心急,大律師?遲到十五分鍾,就得打電話去追我?”

他的聲音比我更冷,“我怕你又要拍戲,接到通告便忘記兒子的生日。”他坐在小明身邊。

小明擺擺手,“好了好了,蘇更生先生夫人,別再吵了。”

我說:“我不再是蘇更生的附屬品,小明,你母親現在是自由身。”

小明無可奈何的托住下巴,看看他的父親。

更生對他兒子說:“兒子,你看開點,誰叫你母親是個大明星。”

小明低吼一聲,“你們兩人才像小孩子!”

“對不起。”我道歉,“小明,今天是你的生日,愛吃什麼?”

“香蕉舶,媽媽,陪我吃一個,”他說:“以前我老坐在你膝蓋上,與你分享一客香蕉船。”

“你媽在節食──好吧,伙計,兩容香蕉船,加巧克力汁,濃點。”我向小明睞睞眼。

小明笑。

我盡量要做到氣氛愉快,不停的說些瑣碎事逗小明,而更生一言不發,聽著我們閑聊。

我瞄著更生,“你今天肯定有空?兒子生日,給點面子!別又讓什麼豔女把你召了去。”

他簡單的說:“我今天有空,你不必冷嘲熱諷。”

我覺得很乏味,兩夫妻是如何變得這個樣子的?當初轟烈的戀愛,如今慘淡的收場,我深深歎氣,如果沒有小明,我倆就是陌路人。

如今也好不了多少,我想:這一天得強顏歡笑,以最佳的演技來應付過去。

小明吃完冰淇淋之後要吃熱狗,我只喝得下一杯礦泉水,更生是食肉獸,叫了血淋淋的燒牛肉。在旁人眼中,我們一家三口何嘗不是其樂融融,呵旁人哪曉得這許多?

小明絮絮地說:“學校里的張得標,他母親天天送他上學,又接他放學,我們笑他娘娘腔。劉學文不爭氣,只會打球,測驗老不及格,李國棟買了輛新腳踏車,有四個排檔,上斜坡毫不費力,真棒……趙老四居然在家開的土可舞會呢……”

我微笑問:“是嗎?今天都有請他們嗎?”

“有,還叫他們帶女朋友來。”小明很神氣。

“你有女朋友嗎?”我笑問。

“嘉莉算不算?”他看著他老爹。

更生點點頭,“普通女朋友。”

我好奇心大熾,“誰?長得如何?多大歲數?”

小明睞睞眼,“一會兒你可以見到,別心急。”

我啼笑皆非。

吃飽以後,我伸個懶腰,難得一天不用拍戲,與小明在一起說說笑笑,這便是一種幸福。

“小明!”我說:“你是否願意與我同住?”

更生說:“你那要太雜,不適宜孩子。”

我問:“如果我不拍戲呢?”

他冷笑,“你怎肯放棄你那偉大的事業?”

“不一定。”我說:“只要你肯把小明給我。”

“你先修身,再說其他。”他固執地。小明說:“我們出去走走好不好?或者先讓我到婆婆那里看看,也許她需要幫助。”

“也好。”我說:“這頓我請。”

更生說:“不必了,我請得起,小意思而已,誰不知你收入比我多,不必在小地方炫耀。”

我才想反駁,小明懇求的目光輕化了我,使我閉上尊嘴。

我們坐上更生的車,向我母親家開去,沿途上小明還擔心蛋糕不夠大,分不勻。

下了車,小明說:“你們在車上等我,我與婆婆打個招呼就回來。”他急著要去挑選玩具。

我說:“真鬼祟,別叫我們在停車場等太久。”

“不會。”他跳著進去按電梯。

我與更生在車中陷入僵局,一句話也沒有。我索性取過報紙翻閱,而他則抽煙。

我看看表,伏在車窗邊,更生則看馬路上的風景。

又過了半晌,我懷疑的說:“好像有廿分鍾了吧?這孩子,定是婆婆留住他吃什麼。”我推開車門,“我去管理處打個電話,要不叫他下來,要不我們上去。”

更生沒回答,我自管自走去打電話。

母親來接的電話,她說:“一切都准備好了──你們幾時來?”

我不耐煩,“叫小明聽電話。”

“小明?”母親莫名其妙,“他不在這里。”

我覺得不妙。“什麼?我與更生看著地上樓,他不在?他到什麼地方去了?”

“什麼?喂!”母親也驚,“小明的人呢!你與更生在什麼地方?”

“我們馬上來,你別動。”我掛上電話,奔到更生那邊去。

大約是我面色變了,他問我:“什麼事?”

“小明,”我說:“他不見了。”

“什麼?”他下車,“你說清楚!”


我慌忙地說一遍。

“車子停這里。”他說:“我陪你上樓,快!!”

我取過手袋,搭電梯到母親公寓,她老人家開了門在等,臉如土色。

“看這個!”她遞上來一封信,“剛剛送來的,我開門等你們,大門縫里塞著這封信。”

更生打開信一看,收進口袋,臉色鐵青地:“報警,快。”

“什麼事?”我慌問:“告訴我好不好?什麼事?我兒子怎麼了?”

“坐下。”更生命令我。

“什麼事?”我撲向他,“我不准你報警,小明究竟出了什麼事?”我尖叫起來。

母親顫抖,“小明被擄,綁匪要贖金五十萬。”

我一陣暈眩,跌倒在沙發上,我說:“不准報警,等他們的電話!”我喘息,“性命要緊。”

更生說:“我們兩人不能應付這件事。”

“他們會盡快跟我們連絡,等一等,更生,求求你,警方也不會有頭緒,我有錢,我有現金,”我拉住更生,“你給他們一個機會。”

“你與罪犯妥協?”

“更生,”母親說:“現在不是講大道理的時候。”

他坐下來。

“我贊成報警,時間寶貴,我們要爭取。”

我問:“為什麼要選小明?為什麼?”我心慌一意亂,“今天還是他生日哪,天。”我掩住臉。

更生吞下一口唾沫。電話鈴響起來,我接聽。

“聽住,五十萬元,明天早上十點鍾,紅勘火車站內見,只要大鈔。”

“喂!喂!”我叫:“我兒子呢?”

了明星,你兒子很好,”——冷笑聲,“不要報警,五十萬只是小數目,你們拿得出來。”電話內傳出小明的聲音:“媽媽,媽媽!”

我聲嘶力歇的叫:“小明──”

電話被截斷了。

我紅了眼,問更生,“你那份好職業!是不是你的仇家?是不是?”

母親哭,“在這個時候,你們還要吵!你有完沒完?”

“媽!”我悔恨交集,“媽!”

“靜,靜一下。”更生說:“你扶媽進房先躺一躺。”

我扶媽上床,她低叫:“小明,我的小明。”

我說:“不要緊,媽,他們要錢,我有錢。”

她大哭。

我說:“媽,我要與更生商量商量,你別急。”我取出鎮靜劑予她服下。

“更生──”

他拉我坐在一角。

“更生,你在這里等電話,我去挪現款。”我說。

“我也有錢。”他說。

“別爭了,”我說:“但願今天快快過去,明天一早接了小明回來。”

“你這想法是不對的,”他說:“你這等于縱容綁匪行劫──隨便抓一個孩子,都可以勒索金錢。”

我耐心地說:“更生,我明白你說什麼,但是一通知警方,他們就要抓人,小明不是他們的兒子,他們可不會投鼠忌器,你明白嗎?”

“他們會不會就此順利放出小明?也許五十萬不夠,要一百萬?”

我疲倦的說:“更生,請你等到明天十點鍾。”

門鈴響了,更生去開門,來的是好幾個小朋友,他們是來參加生日派對的。

“對不起,”更生溫柔的解釋,“小明病了,派對取消。”

小朋友們起哄,我把桌上准備好的禮物送出,打發他們走,關上門。

我說:“銀行就快關門,我要去取錢。”

“我陪你去。”他說。

“不用了。”我說。

“媽媽可以聽電話。”

我進房拍拍在啜泣的母親。“我們出去一會兒,明天,明天小明就會回來。”我說。

更生開車與我到銀行,我們順利的取得現欺,薄薄一小疊,放在一只長信封中。出來的時候車子水撥上夾著告票,更生說:“我的兒子在綁匪手中,他們卻盡管車輛違法停泊。”

我苦笑,走不到兩步,腳一軟,差點摔跤,更生扶住我。我看他一眼。

我們駕車回去時,更生喃喃說:“大鈔,便于攜帶,好辦法,要登記號碼的話,十元鈔票也一樣。他們算死我們不會報警。”

我含淚說:“更生,求你原諒我這一次,等到明天十點鍾。”

他點點頭,“你肚子餓嗎?”他問:“吃點東西?”

“吃不下。”

“還是吃一點的好,免得明天見到小明,抱他不起。”

我低下頭。小明,現在他在什麼地方?他們是否會打他?小明嘴巴老三老四的……我汗毛直豎。

我說:“剛剛要是我陪看他上電梯就好了……”

“別自怨自艾,他們要下手,總會下手。”

我說:“我怕。”

“我也怕呀,有什麼辦法?”他安慰我,“我們得努力熬過這一天。”

“我真希望他們不要節外生枝,”我說,“只要得回小明,我便是全世界最快樂的人。”

他不響,我們趕到家,母親開門。

“錢准備好了?”她顫聲問。

我點點頭,“大鈔,五十萬。”我把信封放桌上。

“五十萬只有這麼一點點?”母親問。


我說:“是。”

我看那疊鈔票。

我一部片酬便是五十萬,賺那麼多錢干什麼?小明,我要的只是小明,現在我才知道他對我有多重要,但我並不懂得珍惜他,連抽多一點時間出來陪伴他都不肯。

啊,我這個天底下最壞的母親。

我飲泣,我發誓明天一見到小明,馬上停止工作,從此退出影壇,沒我這個人。我會每天送他上學,接他放學,陪他做功課,與他生活在一起。

小明。

我伏在桌子上。

母親說:“吃點東西吧,我去煮面給你們吃。”

電話鈴又響,更生搶著聽。

“是,”他說:“錢准備好了,沒有,我們沒報警,希望你們遵守諾言,明天早上十點鍾,紅勘火車站,讓我聽聽兒子的聲音。”隔了一會兒,我在一邊聽得小明的聲音,更生很冷靜的說:“小明,別怕,晚上睡好一點,明天早上爸爸來接你,要聽叔叔的話。”他主動掛上電話。

此刻我不禁佩服更生的鎮靜與勇氣,我好過很多。

母親端出食物,更生說:“大家都吃一點,來。”

我與母親食而不知其味,更生說:“媽,你忘了放鹽。”

我苦笑,取食鹽給他。

更生輕松的說:“小明這個生日可夠緊張的,一輩子不會忘記。”

我抬頭看著天花板上懸掛的汽球,心中酸疼,這十多個小時,也是我一生中最難捱的時間,倘若他一輩子不回來了呢?我打個寒噤,不不,我不能這樣想。

更生輕聲說:“來,振作點,大明星。”

那時候他追求我的時候,也這麼叫我,半玩笑半自豪。我們之間好時光不多長;我答應他息影,卻一部部拍下去。他覺得很膩,因為家中老見不到女主人,開始朝外發展,我抓住證據,死活要離婚……

我何其任性,一向要風得風,順利了這些年,憑什麼呢?現在只要把小明平安的還我,我就是一個新人,一切從頭開始。

更生說;“我去煮點咖啡!看樣子誰也不打算睡覺了,不如索性提提神。”

我們戀愛的時候,他也一直煮咖啡給我喝,非常考究的道具,調制得香噴噴,他是個有情趣的男人。

媽媽說:“你看更生,真是臨危不亂,可憐我,一顆心不知飛到哪里去了。”

他端出了咖啡,還一杯給我,“還在節食?不加糖?”

我沒精打采,“節個屁。”加了四粒糖。

他大笑起來。“啊唷,好久沒這麼笑了。”他說。

“蘇更生,虧你笑得出。”

“你放心,我有信心,明天現在,我們再替小明補過生日,除非你要進廠拍戲。”

我大哭,“拍個頭,我再也不拍戲了,你不必趁火打劫,說這種摘心掏肺的話!”

“怎麼了,怎麼了?”他拍我的肩膀,“噓別嚇著媽,算我說錯了,我是無意的。”

“我知道我不對,”我眼淚滔滔流下,“我老在片場,老在登台,可是自明天起,我再拍半個鏡頭,叫我不得好死,通通退訂洋,我不干了。”

“何必呢,”媽媽說:“說這種話。”

“我真的不拍了。”我說。

“好,好,”更生說:“不拍就不拍──”

“你少油腔滑調的。”我推開他。

他說:“做人真難。”

電話鈴又響,我撲過去聽,卻是小朋友找小明,我應付了孩子,覺得筋疲力盡。

我打呵欠,一邊喃喃說:“奇怪,忽然累了。”

眼皮變得很重,我看見更生看看我,似笑非笑。

“你這鬼,”我拍打他,“你在咖啡里下了重藥。”

“我為你好,吃了東西睡一覺,明天起來,小明就在你身旁。”

我含淚:“更生,你很久沒有對我這麼好了。”

他低聲說:“你沒有給我機會,你身邊有太多的人,孩子出生之後,我們有什麼時間見面?”

“更生──”

“就躺在沙發上吧。”

“小明他──”

“別擔心。”

“我願意將我一切所有,換小明回來。”我動作已經很遲滯,安眠藥發作了。

“睡吧。”他緊緊握住我的手。“更生,我們──”

他拍看我的背,我陷入黑甜鄉里。

我不能肯定睡了多久,醒來的時候,第一件事是搜集記憶,然後是撕心裂肺的大叫“小明”!

更生兩眼布滿紅絲地走過來,“沒事,沒事,我在這里。”

“幾點鍾?”

“天快亮了。”他說。

我點點頭,“你也睡一覺吧。”

他躺在沙發上,“你妹夫來接了媽媽走,換一班人陪她比較好。”

“謝謝你,更生。”

“老夫老妻,說這些話干什麼。”他的手覆住額頭。

我在浴室替他放熱水洗澡,灑下浴鹽,又替他准備好肥皂刮胡髭。

“更生,浸浸熱水再睡。”

“唔?”他跳起來,“好。”

我替他准備酸乳酪加果汁,倒在攪拌機內攬勻。

好久沒過這樣的家庭生活了,今早酋夢重溫,卻如此淒苦。

我把果汁倒進一只高腳水晶杯子,坐在一角,等他自浴室出來。

他洗完澡,整個人精神很多,頭發也洗過,濕漉漉,一邊用毛巾使勁的擦。

他坐下喝口果汁,“好味道。”


我取出吹風機替他吹乾頭發。

他忽然握住我的手說:“我們很幸福,是不是?”忽然轉過身子來擁抱我。

我說:“我現在只要你們兩個,丈夫、兒子,過去那數年,我真不知道是怎麼過的。”

“放心,”更生說:“你要的全在,逃不了。”

“更生,你一直對我這麼好。”

“是我不好,我不該在外頭認識奇奇怪怪的女人來氣你。”

“我應該息影,不管怎樣,我決不再接通告。”

“不必改變你自己。”

“是我自願的。”我斬釘截鐵的說。

“你不必內疚,我也不知以前為什麼老逼著你息影,那是不對的,你是那麼熱愛工作,也許因我欠缺信心,我現在只要你快樂。”

“為什麼以前我們不能好好的說話?”我問。

“不知道,我愚蠢。”

“是我。”

“是我,”更生說:“得到了最美麗最出名的女人,卻又要她為我變成另一固人。”

“更生!”

“我錯得很厲害。”他長長歎息。

“幾點了?”我心驚肉跳。

“六點一刻。”

電話鈴又響了起來;我接聽。

那邊說:“十點正,記住。”

我冷靜的說:“帶孩子來,記住。”

“很好,到時見。”電話掛斷。

“還可以躺一會兒。”我說。

他點點頭。

“沒想到這一件事又把我們帶在一起。”他說。

“你是否願意再從頭開始?”我問。

“願意?”他說:“太好了。”

“小明再與我們同住,我一直想開一家古董店,我可以馬上物色鋪位。”我說。

“你仍然可以拍戲。”

“老太婆了,沒有人要看了。”我說。

“胡說。”

六年了,近六年我們沒有這樣閑聊,現在覺得無限溫馨。漸漸天全亮了,人聲嘈雜,車子來來往往,喇叭聲直響,更生似??著了。他俊秀的面孔有無限的憂慮……希望我倆可以快快突破這個難關,再從頭開始走一條光明的路,啊上帝,再給我一個機會。

八點半的時候,我推一推他,“更生,更生,起來。”

他呻吟一聲,張開眼睛。

“我怕車擠,你醒醒。”我再叫他。

他緊緊的抱住我,“不要離開我。”

我心中甜絲絲,“我以為你不再愛我。”

“誰說的?”他吻我,“我以為你拋棄了我。”

“出發吧。”我說。

我換一套乾淨衣裳,把現款放進手袋,忽然對手上林林總總的手飾表示厭倦,把全部戒子手鐲都脫下擱在桌上。

更生笑說:“這里就值五十萬。”

“去你的。”我說:“又貧嘴。”

他拉起我的手出門,我開始害怕,冒汗,緊緊靠著他,把他當靠山,要緊關頭沒有一個男人,簡直不知如何是好,小明,我的兒子,我的心如要在喉嚨間躍出,我覺得小明如有意外,我活不下去。

我灰敗的跟著他到了火車站。

火車站里沒有人,我與更生挑了一個靜寂的角落坐下,兩人都不發一言。

我暗暗禱告,嘴唇干裂。

我低頭看表,九點半了,尚有半小時。大堂中只有幾個人緩緩走動,我忍不住要哭。

更生輕聲說:“靜一下,再忍耐一陣,馬上就來了。”

我混身顫抖。

忽然之間一個挑夫模樣的人,挑著兩只大籮,在我們不遠處停下,放下籮與扁坦,向我們走來,我站立,更生拉我坐下,若無其事地看著那個貌不驚人的漢子。那人坐在我們身邊,低聲問:“錢呢?”

更生問:“孩子?”

“在籮中。”

“什麼?”更生急問:“平安吧?”

我嚇得要撲過去,更生緊緊抓住我。

“有什麼證明孩子平安?”更生問。

“你可以過去看看,”他說:“太太留在這里付錢。”

更生連忙奔到大籮邊,只一看一摸,馬上暗示我付錢。我把信封通過去,更生已抱出小明,這時忽然撲出七八個警察,把那漢子擒住,他們吆喝看取出手銬,亂成一片。

我過去抱小明,什麼都不理了。

更生低聲說:“對不起,我不得不報警抓他,這人是我家的遠房親戚,因借債不遂,才下此策,他手法笨拙,我不得不通知警方,請你原諒。”

“小明。”我哭泣,更生抱緊我們。

小明被送到醫院救護,他受了驚,也中了迷藥,不過很快恢複過來,又講又哭又鬧。

我們通知母親,她笑看趕到醫院,更生筋疲力盡的伏在兒子身邊,我們的手牢牢地握在一起。

謝謝上帝,小明回來了,我們永遠不再分開。

我會遵守諾言,不再拍戲,做個好妻子好母親,伴著這兩父子,直到永遠。

我是一個幸運的女人,我要珍惜這一切一切。我把我的下巴,埋進丈夫的臂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