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零八章劍雖浩瀚,劍無鋒芒,為何?
轟隆隆!
耳聞著外界不斷傳來的巨響,與"紫微星盤"心神相連的姬博弈能夠清楚的感受到包裹著三垣宮闕的"周天星斗大陣"的不斷崩潰.
他也能夠感受到向著"紫微星盤"灌注元氣的道盟各派繁雜恐慌的心思,有誰是出工不出力,又有誰是出了最多的力,就像是燈火一樣,誰明誰暗,一目了然.
不知道怎麼回事,到了這個時候,姬博弈的心中已經沒有了任何的慌張,他就像是將自己的各種情緒從元神靈魂之中抽離開來,化作了最為純粹客觀的存在.觀察著眾生百態,以及被天意牽引當了提線木偶,卻自以為掌控著所有局面的外魔.
"對,就是這個心態!"
耳中突然想起了一個陌生又有些熟悉的聲音,姬博弈知道自己絕對見過這個聲音的主人,但是不知道怎麼回事,自己的記憶之中,怎麼都想不起來,到底是在什麼情況之下,又在什麼時候,哪個地點,與這個聲音的主人見過面.
"是誰?"
心中的質問並沒有迎來任何的回答,似乎剛才的聲音只不過是他的錯覺而已.
一陣冰涼孤寂的感覺湧上靈魂,令得姬博弈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寒冷.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難道是心魔到了!"
"不,不應該是這樣子的!"
"我的道心毫無瑕疵,一生所作所為,絕無後悔!"
一個問句,三個答句,這是姬博弈送給自己的答案,也令得他原本微微有些慌亂的心神再次恢複了鎮定,陷入了之前那種純粹客觀,中立無私的角度.
"真的沒有後悔嗎?"
就在他再次堅定自己的時候,那個聲音再次在姬博弈的心中響起.同一時間,自他降落這個世界,有記憶開始的畫面開始一幕幕的在腦海之中翻過.
第一次暗算家族中的同輩,第一次撒謊,第一個女人,甚至第一次……殺人!
就像是時光倒流回原點,然後再次開始以快進數十倍的速度前進,姬博弈腦海之中閃過了江都城中,自己親手殺掉那個女人的那一幕.
"殺了她,你後悔嗎?"
沉默了良久,姬博弈在心中吐出了一個字.
"……不……"
那個聲音也沉默了下來,似乎在鑒定他說這句話的真心.大概是三個呼吸的時間,時光居然不再快進,而是逆反到了他夢中證道時,離開妻子和兒子的那一世.
"為了追求更強的武道,放棄了他們,你後悔嗎?"
看著謙信嬌小堅毅的面容,抱著還在繈褓之中的兒子,姬博弈猶豫了,然後吐出了一個同樣的字.
"……不……"
兩個同樣的回答,這一次他開始直面自己的內心,不再找各種各樣的借口.以謙信和谷縝的資質,基本上沒有辦法和阿英一樣,武破虛空來到鯤虛界.當他殺敗萬歸藏,離開東島之時,就注定是永別.
但是知道這一點的他,依然是沒有任何的回頭和遲疑.
不是因為那個時候的他以為夢中的一切都是虛幻,而是因為他不滿足那個時候自己的境界,他知道在鯤虛界,還有更強,更無敵的境界,他必須回來.
他要,踏足巔峰!
人生在世,當提三尺劍,寂寞如雪.
那個聲音沉默的時間更長了,隨後時光再次倒流,很快就再次到了他降臨與這個世間的原點之上.但是這一次時間沒有停止,而是繼續向前.
他看到了自己的母親,一個溫柔秀麗的婦人,挺著一個肚子,居住在一個簡單的院落之中,只有一個丫鬟和一個仆人照顧.
"抱歉,倒錯了!"
就在姬博弈准備仔細觀察一下這個與自己素未謀面的母親之時,那個聲音略帶歉意的說道,隨後時光長河拐過了一個彎道,沖入了原點之後,另外一個冥冥莫測的漆黑空洞之中.
不知道經曆了多久的沉睡與流浪之後,姬博弈的眼前再次出現了光明.
然後,他看到了自己的父親與母親!
並不是鯤虛界的父親母親,而是地球上,幾乎被他遺忘在識海最深處的父親母親.
鬢發蒼白的老人攙扶著自己同樣蒼老的妻子,帶著一束白色的花朵,爬到了墓碑山群的一個小角落中.大理石的碑石中央放著一張死氣沉沉的青年黑白照.
"那麼,換一個問題,你有沒有想過,回去?"
回去!!!
這兩個字是那麼的陌生,在地球上的自己,每日忙碌于工作與交際之中,大城市中繁重的生活壓力早就壓垮了他.當他意外死亡離開了地球,來到了鯤虛界之後,似乎對于這個世界,沒有一絲一毫的留戀.
他甚至迫不及待的想要在鯤虛界之中展開自己傳奇的一生,哪怕是後來事實告訴他並不是傳說中的主角,他也沒有放棄過自己想要踏足巔峰,站到最高處,看一眼下方的風景的理想.
因為他知道,這是自己需要的.
並不是死氣沉沉,一切自由與天性都被條條框框的道德法律束縛住的壓抑地球,而是可以依靠自己的雙手,開辟新天地,制定新規矩的完美世界!
一切的開始,深藏的野心!
在這一刻,盡數無疑無錯漏的暴露到了姬博弈的眼前.
到了這個瞬間,他才是真真正正的看透了自己.
"雖然很想,但是,很抱歉,我現在還不想回去!"
姬博弈看著祭拜完自己,再次互相攙扶著走下墓碑山群的父親母親,低頭彎身,想要用自己虛幻的手掌拾起了那一束純白無暇的花朵.
但是,手掌從花朵透過,投入泥土,抓不到任何一絲存在的痕跡.
姬博弈輕輕抬頭,看到了一個他剛剛看到過的青年.
那個青年身穿筆挺的黑色西裝,內里是白色的襯衫,一條紅色的領帶格外的顯眼.他用滿懷歉意的眼神目送著下山的父親母親.
"原來是你啊!"
姬博弈回頭看向墓碑中央那一張死氣沉沉的黑白照,看向前世的自己,不由得嘴角泛起一絲笑容.
"其實,仔細看看的話,你還是長得不錯的."
"自己誇自己很有意思嗎!"
青年轉身,側著頭顱看向姬博弈,他穿著黑色皮鞋的雙腳走來走去,卻始終都走不出那個墓碑陰影籠罩的范圍.
"當然,其中的趣味,只有你我才能夠體會."
姬博弈微笑著與青年一起轉頭看向已經走到山腳下,有些戀戀不舍回頭看過來的父親母親.
可惜,無論他們多麼的顯眼,都沒有辦法引起兩老一絲一毫的關注.
"對不起!"
姬博弈和青年看到父親母親的背影化作黑點消失,同時開口說出了三個字.
"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青年微微一跳,坐上了自己的黑色大理石墓碑,一雙平淡無奇的眼睛看向姬博弈,問出了一句話.
"能夠讓我回去嗎?現在星宮的局勢可是非常的危險,我怕沒有我坐鎮,道盟各派直接就是對著東海龍王投降了."
"放心吧,他們怎麼說也是人族,如果外魔是董太師的話,他們也許會這麼做.面對蒼龍遺族,一定會裝裝樣子,怎麼都不會不戰而降的."
姬博弈聽了青年的話語,忍不住豎起了一個中指,這個久違的姿勢,令得他的心中浮現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滿足感.隨後,對面的自己果不其然也回敬了一個中指.
"我的得罪的人不少,東海龍王只是開始,後面最起碼應該還有三波不遜色于它的外魔.為了你自己,我覺得你還是讓我回去吧."
"你回去有辦法嗎?別忘了,你現在肉身元神被天意壓迫,無法動彈.就算是回去了,也只不過是一個等死的局面而已."
青年坐在自己的墓碑之上,雙腳盤起,微笑著對著姬博弈分析他的狀況.
"回去,至少還有機會,不回去,我就一定會死的!"
說道這句話的時候,姬博弈臉上再也沒有了任何的嬉笑,俊秀出塵的面容之上盡是肅殺之色.他說出這話,就是和眼前的自己攤牌了,要麼放他走,要麼……
青年臉上的笑意收斂,隨後很是無奈的攤開了自己的雙手.
"你真的要回去嗎,要知道在這里將我給斬殺了,你最起碼可以令得自己的道心達到前所未有的大圓滿,哪怕是曾經堪透了天人之道的太陰祖師都不一定比得上你."
充滿誘惑的話語說出,青年腳下的墓碑突然斷開,托著他的身體升起,高高在上,俯視著站在自己墳墓前的姬博弈.
"我給自己一次機會,在這里殺了我,或者如你所願,送你離開."
"有什麼區別嗎?"
姬博弈面容平靜的問道,他隱隱知道自己即將錯過一場大機緣,但是卻也知道,自己即將做出一個影響一生的決定.
"天魔心劫,乃是令得自己道心大圓滿,無瑕無疵的劫數.你放棄了這一次試煉,那麼就代筆著沒有渡過心劫……"
青年端坐的斷裂墓碑越升越高,聲音也是越來越飄渺,但是卻十分清晰有力的傳達到了姬博弈的耳中.
"……天道無親無私,你既然沒有渡過心劫,那麼它自然會安排另外一場心之試煉,補足這一次的空缺……你要小心……我……"
姬博弈目送著自己離開消失,身邊的虛幻場景開始一波波的消散.最終仿佛是鏡子碎裂一樣的聲音響起,他睜開眼,再次回到了紫微垣中央大殿.
"結束了嗎!"
原本無所不在的天意壓迫,在姬博弈睜眼說話之後,竟然開始緩緩的消散.
十個熟悉之後,姬博弈已經可以動用的十指了!
但就在這個時候!
"區區一個破爛的陣勢,在加上一群螻蟻般的東西,竟然妄圖阻止本王,太天真了!"
轟隆隆的巨響伴隨著東海龍王的蒼龍吐息之聲恍如驚雷霹靂,重重的傳入了姬博弈的耳中.
元神念力一掃,姬博弈已經看到一根鋒銳無比的龍角洞開了濃郁厚重的星光壁壘,向著他所在的中央大殿疾駛而來.無比寒氣在龍角之上凝聚,就像是一柄擎天巨劍,斬向了唯有十指可以動一動的少年.
嘭!
一聲巨響之中,紫微垣中央大殿的禁制根本就無法阻擋東海龍王恐怖無比的龍角巨劍,這一式很是熟悉的神通,令得姬博弈眼神微微的閃過了一絲恍惚.
而在這個時候,巨大無比的龍角巨劍已經是斬落到了他的額頭之前,削落了一絲漆黑的發絲,眼看著就要將他的整個身軀齊齊劈開.姬博弈十指顫動,使出了一個禦寶法訣.
"九陽神禁訣,給本宗斬!"
一聲充滿陽剛之氣的話語從太微垣傳來,青金色的斧鉞光刃卻是在第一個字響起之時,已經跨越了虛空的限制,好似開天巨斧,帶著六輪灼滅萬物的驕陽,狠狠的斬到了東海龍王從外界洞穿了星光壁壘刺來的龍角巨劍.
極其刺耳的裂折之聲響起,青金色的開天光刃劈入了寒氣逼人的龍角之中,卻無法像李清亭一樣,一劍將東海龍王一身精華所具的龍角斬斷.
不過這樣就夠了,恐怖無比的"九陽昆吾鉞"在太虛啟獻祭了自身全部的精血之後,毫厘之間劈開了斬向姬博弈頭顱的龍角巨劍.
感受到天意壓迫再次輕松了少許,已經可以活動雙手了,姬博弈凝聚無邊純陽元氣,重重的一掌拍落到了鑲嵌到了龍角之上的青金色斧鉞之上.
嗡!
開天氣刃再次暴漲,東海龍王痛苦的嚎叫之聲響徹云霄,整個"周天星斗大陣"在他的劇烈沖撞顫抖之下,再也無法支撐,徹徹底底的土崩瓦解.
不過沒有了大陣的阻隔,反倒是讓它迎來了直面姬博弈的機會,而這個機會的開始,是一柄雪亮邪異的魔劍.
吟!
這個時候,姬博弈沒有任何心疼和隱藏的想法,"九陽昆吾鉞"之後,"都天劍"也被他從靈台識海之中拿出,自身丹田氣海之中的龐大精元轉化成磅礴魔氣,盡數注入了"都天劍"的鏤空劍刃中心的漆黑蝌蚪文中.
仿佛是一抹橫貫天地的雪亮光束從姬博弈的掌心爆發而出,在周天星斗大陣崩潰的刹那之間,狠狠的刺穿了東海龍王的逆鱗,將這一頭橫行識海數千年的蒼龍之王,從浩蕩天穹之上,擊落到了只剩半邊殘骸的聚窟州陸地上.
巨龍尸體墜落,驚天動地的巨響再起!
已經打出了真火的金鍾化身和董太師兩人在這個時候,也不由得為東海龍王的墜落而停手,各自對轟了一尺一拳之後,帶著黯淡昏沉的靈光退開了老遠.
轟隆!轟隆!轟隆!
似乎是感覺到了蒼龍之王的墜落,整個四海汪洋都開始沸騰咆哮,向著聚窟州所在而來.原本在兩大至寶化身的交手之下已經是化作了殘骸的陸地,在無休無止的驚濤駭浪沖擊之下,終于無法堅持,崩解成了一塊塊小島嶼,海底的礁岩.
外道大派,星宮千年門派駐地,就此徹底消失在了鯤虛界的地理之中.
"聽到了嗎!"
凌霄天宮,大天尊右手依然握著天皇劍的劍鞘,左手或是劍訣,或是禦寶法門,抵禦著太陰童子出神入化,已臻道境的戮神之刀.嘴角卻是泛起了一絲輕笑,右手突然一松,天皇劍落下,劍柄已經被他握住.
"大海在哭泣,這表示有龍王隕落了!"
"不錯,而且還不止一位龍王!"
太陰童子面無表情,雙手碧玉之刀好似兩輪新月,淒美華麗無比,卻又透露著大天尊數千年來,前所未見的大恐怖,大毀滅,大殺戮.
"啊啊,本尊倒是忘了,蒼天絕對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的!"
大天尊似乎經過太陰童子的提醒才想起這點,握劍的右手卻是微微一緊,鏗鏘聲中,這一柄名傳萬古的皇道之劍,終于被玄宗和天皇的後人時隔萬年之後再次拔了出來.
清瑩如秋水般的劍刃帶著無盡道韻,萬千玄機的浩瀚仙光落入了太陰童子的眼中,映照得他碧綠的眸瞳猛然緊縮,體內太陰魔氣已經是提升至了前所未有的最高峰.
吟!
劍刃徹底出鞘,中正平衡的劍脊之上九道玄理卦象交織成一個包羅萬象,無窮無盡的世界,金黃色的流蘇劍穗輕輕蕩漾著,奏響了仙音神聲.青金色的劍柄被大天尊修長的五指握住,就像是整個世界的人道洪流都落入了掌中.
"上一次出劍,貌似還是對付人皇吧!"
大天尊嘴角泛起一絲笑容,天皇劍已經被他徹底拔出,整個凌霄天宮似乎都無法承受這一柄皇道之劍的出鞘,不斷的劇烈顫抖著.
炎天宮之中的孫古道,直接將自己縮到了宮殿最深處,他感覺到了一股鋪天蓋地,彌漫了上下四方,天地宇宙,虛空蒼穹的恐怖劍意.
這股劍意的強大,已經超越了鯤虛界能夠承受的極限,似乎只要這一劍斬出,整個天地都要崩裂,虛空都要徹底破碎,寰宇都要化作齏粉,萬物更是重歸混沌.
"好可怕的劍,這就是大天尊嗎?"
孫古道不斷顫抖著,他在天庭待了這麼多年,卻是從來都不知道,凌霄天宮之中,竟然還供奉著這樣一柄劍.
"不對,這股劍意,似乎並不屬于大天尊!"
就在孫古道發現疑惑之時,太陰童子的聲音從上面傳來,解答了他的疑惑.
"劍雖浩瀚,劍無鋒芒,這是為何?"
大天尊聽了太陰童子的話語,原本自信無比的面容突然微微皺起,隨後歎了口氣,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語.
"天皇劍的鋒芒,早就離開了,要不然,當初人皇還不一定能夠逃得出去.說不定也就沒有他證道天人,玄宗覆滅的事情了!"
這句話從大天尊口中說出,無比的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