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浩然府處處淪落為戰場之時,有一個偏僻的院落之中,一個蒼老干瘦的老頭背負雙手,抬頭望著天穹之中以至道神通交手的東方白和董殷樞.
在他的身前,是一個紫衣華服的冷漠青年.他手持一個龜甲,雙目幽深,周身隱隱有一個八卦流轉,似乎勾連了整個山門的靈機,凝鑄出一種如威如岳的浩大法相.
如果有浩然府的學子看到這個青年,一定會驚喜萬分,因為這是他們這一派僅次于王神通的驚世人物.早在數十年前就渡過二九天劫,易經之道,更是登峰造極,當世只遜色于人皇宮的道尊一人.
他叫周易!
但是現在,面對身前這個仰首望天的老頭,周易卻不敢有一絲一毫的輕舉妄動.多年來精研易數,他的心靈早就無比貼近命運長河,對于自身的禍福吉凶更是如觀掌紋一樣清晰.
就是因為如此,哪怕是現在他的身上集聚了浩然府大陣之中的五成地脈靈機,也不敢出手.
一滴汗水,不知何時從周易的額頭滴落.
"此人乃是和董夫子一個時代的人物,更是李青亭之後劍道第一人.我若是引得他全力出手,今日必定隕落在此."
修行易數之人,每時每刻都有一顆得失之心.周易權衡了一下自己和對方的修為差距,雖然並不怕死亡,但是卻不願意沒有意義的喪命.
"看他的樣子似乎也沒有插手的意思,雖然不知道怎麼回事,但是這樣僵持無疑是對我浩然府有利."
"他不出手,我也不出手.就此拖住他這個魔門僅次于至道大宗師的殺道宗師."
就在周易這樣想著的時候,一聲蒼老的歎息傳入了他的耳中.
一雙平淡無匹,似乎十分溫和的眼睛落到了他的身上.不知何時殺生劍尊已經收回了看向蒼穹的目光,腰間的青白雙劍雖未出鞘,卻令周易始終灌注八分心力.
這兩柄劍一旦出鞘,對于他來說就是生死之劫.
"你可知老夫為何對于這場正魔之間的戰勝視若無睹嗎?"
殺生劍尊的話語落入周易耳中,後者面色不變,口中淡淡的說出了他的打算.
"魔門帝子初成至道,雖說修煉的乃是曠古爍今的《帝皇經》,但對上董夫子,勝算不足三成.你是在等著關鍵時刻出劍,以免你們魔門未來的希望就此隕落."
聽了周易的話語,殺生蒼老的面容微微露出一絲驚異之色,第一次用很是正經平等的目光看向眼前這個面色冷漠的紫衣青年.
"你是周易吧,我聽姬小子說過你的名字.說他那一輩之中,也就你有資格令他高看一眼.原本老夫還在奇怪以他那樣高傲的性格,能夠被他看上的人到底有什麼三頭六臂."
殺生劍尊這話一出,原本冷漠的周易頓時無法維持面色的平靜,一絲驚色清晰的被老頭捕捉到.
"道尊?以他如今的身份,竟然還記得我."
到底還是年輕人啊!
看到周易原本圓潤無瑕,沒有絲毫破綻的氣機開始波動起伏,殺生劍尊心中輕輕搖頭.他提到姬博弈的名字,除了的確聽後者點評過同輩那幾個天才,還因為想要看看眼前青年的心境是否當真可以一直做到"完美".
"老夫倒是覺得,他太高看你了.你和方青華,無能小和尚他們一樣,終其一生都無法觸及他的衣角."
殺生劍尊此言一出,周易面色雖然沒有變化,但是眼神之中劇烈波動的情緒,以及表現在外的氣機流轉,還是代表了他內心的情緒.
"你在盡力的模仿他,雖然你肯定不會承認這一點."
面對這句話,周易冷笑出聲,沒有反駁,更沒有出言.
這個時候,他也反應過來了,眼前這個老頭不愧是魔門掌教.殺滅雙劍還未出鞘,言語之犀利卻已經如利劍一般,刺入了他內心最柔軟的破綻之中.
咔!咔!咔!
一個四四方方的輪盤不知何時已經浮現在兩人的頭頂,將這個院落都籠罩起來,一層朦朦朧朧的霧氣飄來,將殺生劍尊干瘦蒼老的身軀籠罩.
"某雖不才,卻也在易數之上有所造詣,這個無天覆地大陣結合我浩然府萬載靈機,足可以困住前輩三日."
殺生劍尊感覺自身的劍心靈覺都被蒙上了一層迷霧,無論從哪里走,似乎都是無窮無盡的迷霧,原本溫和平淡的眸子突然泛起一絲燦爛到無法直視的精芒.
"這陣雖然不錯,但是卻無法阻止至道氣機的滲透.只要老夫順著帝子和董殷樞交手之處前行,總會破解的."
"就算如此,也足夠拖住前輩的腳步.等到正道其余各派的到來,七天魔門將成為曆史的塵埃."
"哪怕是犧牲你的性命,也在所不惜嗎?"
對于這句從大陣之中傳來的問話,周易並沒有在第一時間回答.他一向冷靜的雙目看向了這個從小生長的學院,許多熟悉的院落都已經化作了殘骸.
不遠處紫山之上,一道道明亮純淨卻又帶著陽和正氣的劍光沖天而起,與漆黑,碧綠,血紅,詭藍等色的魔氣長虹對撞,迸發出一絲絲燦爛火星,炫目流光.
好似宇宙之中的流星光雨,但是卻蘊含著星辰毀滅的可怕洪流.若不是紫山之上自有大陣隔絕內外,還有董殷樞的"天人界域"壓制魔門兩成氣機,恐怕逸散出來的森寒魔氣,已經將附近的所有浩然府學子都震斃.
"周易師弟,若是社稷學府當真毀于七天魔門手中,還請你想盡辦法離開,以便將來有希望東山再起."
腦中回想起此戰之前林軒對他說的話,周易因為修行易數,看多了命運而麻木的心靈突如其來的一顫,一股前所未有的熱流從心髒湧出,轉眼之間沒入了他的全身.
這是……舍生忘死!
這個時候,周易感覺到自身許久未有進境的"浩然正氣"突破了最為堅固的一層平靜.他明悟了自身心境與浩然府精神的矛盾所在,也知曉了殺生劍尊說的沒錯.
他的確在學著姬博弈,學著他隱藏在溫和笑容之下的冷酷無情,嘗試打造一顆和他一樣,冰雪般剔透寒冷的心靈.
這是最適合修行易道的心境,卻不是他周易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