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看見古斯塔斯的眼睛時,迪亞拉知道,自己今天已經不可能改變局面了.
和古斯塔斯相處了幾年時間,他比誰都了解這個老家伙的實力,也比誰都明白,一旦老頭被逼急了眼,會有多麼蠻橫,多麼不講理.即便是他,也不能正面硬撼!
良久,迪亞拉點了點頭,後退一步,很干脆地閉上了嘴.他的這一姿態讓在場的人們面面相覷,心下震動.
這位騎士大人也是個厲害人物.拿得起放得下.再大的火氣,哪怕是這種騎虎難下的局面,也是說退就退,干脆果斷絕不糾纏,這份城府可深到了極處.
不過,迪亞拉不願意自己和古斯塔斯直接沖突,並不代表他就此罷手.在後退的時候,他若有若無地瞟了華爾特和老瓊斯一眼.
看見迪亞拉的眼神,華爾特和老瓊斯低聲商量了幾句,站了出來.
作為盧利安的知名貴族,領主,布魯諾和昆西的長輩,又是學院的資助者,他們可沒那麼多忌諱,一開口就毫不客氣地道:"古斯塔斯院長,我們不同意您的決定."
一石激起千層浪,人群再度騷動起來.
一次沖突,竟然引發了這麼多的事端,不僅迪亞拉和古斯塔斯公然內訌,還出現了幾名不明身份的男子護著妮可小隊,現在,學院的資助者也直接和古斯塔斯對上了.
所有人心里都有些擔心,不知道事情最終會演變成什麼模樣.大家都是第一訓練營的擁躉,這樣的事情,委實不願意看見.倒是第二訓練營的博比和第三訓練營的卡斯兩人,冷眼旁觀,臉上的笑容難免有些幸災樂禍e意味.
………
………
"安妮,你怎麼了?"一名身穿魔法袍的女孩看著緊咬著嘴唇的安妮,有些好奇地道.
她順著安妮的目光扭頭看了看沖突人群中的黑發男孩,困惑地問:"你認識他?"
安妮下意識地點了點頭,隨即又飛快地搖了搖頭.
自打一年前,安妮從波拉貝爾逃出來之後,她和母親,哥哥三人,就帶著一同逃出來的仆人在慕尼城中定了居.
對安妮來說,一年前的一切,就是一場噩夢.
爭先者家族在波拉貝爾數十年的經營,毀于一旦,父親布萊恩男爵,也在戰斗中身亡.原本平靜的生活,在一夜間,就已經成了記憶中滿是血火的碎片.
而來到慕尼城,他們的日子並不好過.
在滿城的貴族中,他們只不過是小小的男爵家族,失去了世襲領地之後,家里已經沒有了經濟來源.全靠逃亡時母親帶的一些財產過活.
現在,全家就住在阿道夫大公給的一所位于香檳大街的房子里.大部分仆人都遣散了,除了忠心耿耿的管家,嬤嬤和馬夫之外,家里再沒有別的任何下人.
而當初波拉貝爾城堡讓人引以為傲的七八名騎士,更是死的死,走的走.只剩下了一位名叫趙勳的騎士,還護衛著故去的波拉貝爾男爵的紋章和家人.
從那之後,安妮成熟了許多.
哥哥萊斯在第五軍團來慕尼城的時候,咬牙進了軍隊,而則她為了幫助萊斯,背著母親男爵夫人,脫去了小姐的服飾,跟隨趙勳開始了騎士修煉.
因為早在波拉貝爾的時候,安妮就有一定的斗氣修煉基礎,加之天賦不錯,又吃得苦,因此,一年半之後,她已經突破了一階,有了考入學院的資格.
身旁的同伴,是她在慕尼城貴族圈中最好的朋友詹妮.因為詹妮是第一訓練營的魔法學員,所以,在決定協助哥哥重新恢複家族榮耀之後,安妮決定背著母親來報考第一訓練營.
雖然還沒有進學院,不過,在慕尼城的貴族圈交際中,安妮早就認識了包括昆西在內的大部分學院中的貴族學員.和這些人保持良好的關系對一個破落的男爵家族來說,實在太重要了.尤其是她的哥哥萊斯,更是成天都在貴族圈里厮混.
可她沒想到的是,在這里,竟然遇見了羅伊.更沒有想到,他竟然和昆西等人起了沖突.
這一年多來,這個外表憨厚實則狡猾的小雜役,不知道多少次在安妮的腦海中想起,也不知道多少次被母親男爵夫人提起.甚至有好幾次,母親還在訓斥萊斯的時候,用羅伊來比較.
是羅伊救了波拉貝爾的居民.在波拉貝爾人的心目中,他比男爵家的這些曾經的領主地位更高.
萊斯每次聽到這樣的話,都是一臉鐵青.而安妮則覺得理所當然.
如果說,那一夜中,只要一個身影能讓少女的心記住的話,那就是這個曾經在波拉貝爾人的歡呼聲中,跪在艾蕾希婭公主面前,說出"你的意願,我的長劍"的少年.
那一刻,安妮多麼希望他是自己的守護騎士!
可是,她現在卻不能認他.除了因為身在貴族圈中,必須要站在貴族朋友的立場之外,更因為安妮知道,那些想要羅伊命的家伙,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現在,她只能遠遠看著羅伊,看著幾名貴族陸續走出來向古斯塔斯施加壓力,攥緊了手心,為羅伊捏一把汗.
………
………
"對!"
"我們不同意這個決定."
"這種人必須要走,絕對不能讓他進學院!還有那邊那幾個也要開除!簡直太猖狂了,敢公然襲擊貴族!"
隨著華爾特和老瓊斯的話音一落,他們的家人隨從就鬧了起來,其中還包括一些平素相熟的貴族.
昆西和布魯諾丟了這麼大的臉,這是他們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的.如果今天妥協了的話,那麼,不但昆西和布魯諾這個虧吃定了,日後想報複回來,也沒那麼簡單.
畢竟,只要妮可他們還在學院里一天,他們就是學院中的人.任何人向他們展開任何形式的報複,都必須要顧及學院的態度.
而那個黑發平民小子也同樣如此.若是趕出去的話,隨便幾個侍衛就能要了他的命.可讓他進了訓練營,那就不一樣了.再對他動手,就是直接對訓練營宣戰了.
因此,在看見迪亞拉退讓之後,兩個家族迅速統一了意見.
"這件事,我們下來再說好不好?"古斯塔斯微笑著道.以他的身份,倒不是懼怕華爾特和老瓊斯,只不過,在旁邊還有博比和卡斯看熱鬧的情況下,他並不願意激化矛盾.
"昆西和布魯諾的天賦和實力都不錯,這次試練的成績也很出色,"古斯塔斯道:"我認為,他們應該獲得更大的榮譽和獎勵."
聽到這話,貴族們的聲音一下子就小了下來.
大家面面相覷,都把目光集中在了華爾特和老瓊斯的臉上.畢竟,古斯塔斯這樣的處理,也算是給足了他們面子.如果趁此機會下台,也不算吃虧.
更何況,未來的日子還長著呢,就算在學院里拿那幫平民沒辦法,等他們畢業了,總歸有機會報複回來.難道他們還能一輩子躲在學院里不出來?
不過,華爾特和老瓊斯卻不這麼想.
這兩位將家族臉面看得比天都大的貴族,只沉吟了一下,就迅速否決了古斯塔斯的提議.
"院長大人,我們需要的是一個公正,而不是交易."老奸巨猾的瓊斯淡淡地道:"本來我們今天,是帶著今年的資助款來的.聽說學院的魔紋研究室需要增添新的設備,馬場也需要幾匹好馬,所以,我們兩家准備了二十萬金路朗……"
瓊斯的話音還沒落,就聽見人群陡然一陣倒吸氣的聲音.對在場這些以平民居多的擁躉們來說,一萬金路朗,已經是一筆難以想象的財富.更何況是整整二十萬!
尤其是大家都知道,現在的學院雖然還是一個龐然大物,底蘊之深,遠瞧不上二十萬金路朗.可是,訓練營有訓練營的規矩,底蘊再深,也不能拿來換錢.
而這二十萬金路朗,對手頭緊張的古斯塔斯來說,簡直就是一筆救命的錢.
一邊是二十萬金路朗,一邊是幾個平民學員,以古斯塔斯視財如命的性格,想要做出取舍,實在不需要什麼考慮.
在眾人的驚歎聲中,老瓊斯看了看在場人們,尤其是一干教導們的臉色,嘴角一勾,接著道:"當然,這筆錢和今天發生的事情沒有什麼關系,我說出來,只是想表明我們兩家對學院的支持,同時表明我們尋求一個公正的態度."
說著,他頓了頓,等到四周人群都安靜下來的時候,才對古斯塔斯一字一頓地道:"不過,如果我們今天得不到這個公正,那麼,我們對第一訓練營將失去信心."
"昆西和布魯諾,都是s大隊的學員,實力排在學院前五十名以內,雖然稱不上特別出眾,可是,如果轉投其他學院的話,我想,還是有人樂意收下的."
轟,人群如同炸了鍋一般.
在這喧囂聲中,老瓊斯看著臉色一變的古斯塔斯,緩緩道:"你說呢,院長大人?"
到這一刻,已經沒有人懷疑最終的勝利者會是誰了.
在勝負的天枰上,一邊是二十萬金路朗和兩名天賦出眾的貴族子弟,再加上他們的家族.而另一邊,則只是一群e大隊的垃圾平民學員和一個考生……
就算是傻子,恐怕也知道該選那一邊.
古斯塔斯看著老瓊斯,良久,開口道:"如果我拒絕改變主意,你們就會讓昆西和布魯諾退學?"
老瓊斯點了點頭,語氣和緩:"古斯塔斯院長,我們相識多年,你知道,這並不是針對你的威脅,而是尋求一個公正."
"如果其他的訓練營不接受你們呢?"古斯塔斯道:"這樣一來,你們不是害了……"
他的話音未落,一個聲音就從旁邊響起.
"第二訓練營願意接受!"
人們霍然扭頭看去,正看見滿臉笑容的第二訓練營大教導博比.與此同時,第三訓練營的卡斯也唯恐天下不亂地舉起手,沖這邊道.
"第三訓練營也歡迎!"
除了幸災樂禍之外,這兩位的話倒也出自真心.
畢竟,能夠排進前五十名的學員,又有這樣的家族支持,放到那里都沒有拒絕的理由.他們原本就是靠貴族壓倒第一訓練營的,這樣的好事怎麼能錯過?
就算最終昆西和布魯諾留在第一學院,至少他們也賣給老瓊斯和華爾特兩家一個人情.
至于古斯塔斯……大家原本就是冤家,不打起來就不錯了.
隨著博比和卡斯的話,四周完全安靜了下來.老瓊斯和華爾特,嘴角勾起一絲得意的笑容,看著古斯塔斯.而迪亞拉,則抱著膀子一副旁觀者的模樣.所有的人,都在等待古斯塔斯的決定.
作為當事人之一,羅伊的目光,一直放在古斯塔斯的臉上.
他不明白這個素未謀面的老頭為什麼這麼回護自己,但不可否認,他很感動.
良久,古斯塔斯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那我只能說,"他抬起頭,看著老瓊斯等人,"祝昆西和布魯諾前程遠大了!"
就像一顆巨大的石頭,從萬米高空直接砸進了水面.
片刻的死寂之後,整個學院一片嘩然.
"瘋了,瘋了!"
不光老瓊斯,華爾特和迪亞拉等人不敢相信,就連學院的教導們,也覺得古斯塔斯一定是瘋了.
片刻之後,華爾特一臉鐵青地上前一步:"古斯塔斯院長,你確定你說的話……"
還沒等古斯塔斯答話,忽然間,一個聲音,從人群外傳來.
"我確定!"
眾人驟然扭頭,只見分開的人群中,幾名騎士簇擁著一個年輕人和幾名商人快步而來.
"紅葉騎士團!"
"快看!"
"天啦,那是卡雷家族的繼承人,沒錯,是菲利普!"
看著那說話的年輕人,人們震驚地發出一陣呼聲,而羅伊的臉上,則露出溫暖的微笑.
紅葉騎士團,菲利普來了!
不光是他,還有他身邊的燧石財團的福格斯,還有身上繡著仙人掌商團標志的商人,還有……
羅伊看見走在菲利普身旁的那個人,忽然有些傻眼.
這個人,他曾經在美丁城男爵府里見過一面.當時的他,領著一群手捧武器鎧甲的侍從,極力勸說自己加入大公麾下.
他就是阿道夫大公的心腹,近衛騎士統領.
卡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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