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 盧利安,前進

戰馬在月色下奔馳.夜風吹拂,揚起阿道夫的大氅.

看著身旁的鐵流,阿道夫容色如鐵.

在經過超過一個月的圍困之後,現在還活著跟隨在他身邊的盧利安將士已經不到七千人.相較于初到駱駝坳時,減員已經接近一半.

缺衣少食,缺醫少藥.被困以來,將士們的身體素質和戰斗力下降得非常快.許多陣亡的將士,與其說是死在敵人的手里,倒不如說是死于自身的虛弱.

可是,就是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下,這支軍隊,依然頑強的撐到了現在.

此刻看看身旁的將士們.他們的鎧甲和騎槍,在月色下閃著光.眼神沉穩而從容.雖然消瘦,但相較于以前,他們更多了一股戰火淬煉後的精悍.

這讓阿道夫不禁為之自豪.

在帝國各大行省和公國當中,盧利安是最弱小的一個.

在常規兵力方面,盧利安除了一支用于拱衛首府慕尼城的慕尼城衛隊之外,沒有其他的真正意義上的職業軍隊.就連身為盧利安家族武力的巴伐利亞騎士團和海岸傭兵團,平日里,也都在外承接任務,經商,賺取金錢來養活自己.

這是阿道夫大公做出的決定.

多年來,因為他的這個決定,盧利安民眾的軍費和賦稅負擔是帝國各大行省和公國中最輕的,生活的幸福指數是最高的.數十年的休養生息,使得盧利安的經濟日漸繁榮.戰爭爆發之前,人們談起這個小小的南方一隅之地,都滿是羨慕.

但也正因為如此,戰爭爆發之初,沒有任何一個人相信盧利安能夠挺過半年的時間.

那個時候,沿海港口和各大行省的相繼淪陷.強大的斐烈軍通過海船,源源不斷的在這片土地上登陸.一支支軍隊沿著漫長的海岸線向北推進.在他們的兵鋒前,一個又一個領地相繼陷落,一座又一座城鎮化為廢墟.沒有人能夠阻擋他們的步伐.

當時斐烈軍驕橫無比的宣稱,要在三個月之內,橫掃盧利安.

可是,他們的宣言,卻成了一個笑話.不僅如此,索菲婭領導的盧利安軍,更在美丁城下,讓聞名天下的斐烈鐵騎,品嘗了開戰以來最苦澀的敗績.

而在遭遇襲擊,困守駱駝坳的這段日子里,盧利安將士們也用自己的英勇和犧牲,頂住了集中了著名的雪狼騎士團,落石騎士團以及一個整編軍團的斐烈軍的日夜強攻,一直堅持到現在.無論未來如何,僅憑這一點,已經足以讓阿道夫為之驕傲了.

回頭望去,駱駝坳東面的山峰,漸漸被甩在了身後.

在這里被圍困了這麼長時間,阿道夫都沒有想到,自己還有離開的一天.他原本都已經做好了准備,要在這個屬于妻子娘家的地方戰死.可沒想到,就在他近乎絕望的時候,一支穿越了斐烈人封鎖線的斥候小隊,帶來了一個計劃.

這個計劃,是珀西和卡列尼奇一起制定的.

這兩位,阿道夫是聞名已久.

卡列尼奇還在不久之前的舞會上見過面,也和他一起討論過盧利安的戰局.而血狐珀西,成名更在卡列尼奇之前,消失在人們的視野中也超過十年了.這樣一位人物,居然也出現在盧利安,而且和卡列尼奇一起,這不得不讓阿道夫驚喜莫名.

一個是萬人屠血狐,一個是龍門鐵閘,兩位都是威名赫赫的帝國名將.別說兩個人共同制定的計劃,就是他們中間隨便來一個,阿道夫都會言聽計從.

在仔細記下了計劃之後,阿道夫就一直期盼著今天的到來,並為此做了精心的准備.

駱駝坳四面環山,地勢險要,只有北面有一個喇叭形的出口.這里也是斐烈軍的重點攻擊目標.雙方日夜鏖戰,不知道在這里丟下了多少陣亡者的尸體.隨便在那寬不過兩百多米,長不過五百多米的山坡上走走,到處都能看到刀砍斧斫,鮮血淋漓的痕跡.

而作為進攻駱駝坳的主力,雪狼騎士團和落石騎士團,就駐紮在北面三公里的地方.有他們堵在前面,隊伍想要從北面突圍,根本就是白日做夢.

因此,這一次突圍,選擇的是東面.

從駱駝坳的後山翻過一道山梁,就能夠順著一條小路,抵達橫穿駱駝坳的小溪邊.再順著溪流淺灘一路向南,然後再折轉東北,就能夠出現在斐烈軍包圍圈的東面.

從常規角度來說,這並不是一個理想的突圍路線.

要知道,這里依然是在斐烈人的包圍圈之內,而且,在這個方向,敵人也駐紮著重兵.選擇這條路突圍,單單是翻山越嶺,就足以消耗戰士和馬匹大量的體力.同時,狹窄的山路也不利于部隊展開作戰和快速移動.一旦被敵人發現,就連退回駱駝坳的機會都沒有.

相較于這里,等待法諾突破夜色峽谷,直接打通北面的道路,似乎更加穩妥.

不過,如果有一支部隊襲擊了柯恩男爵城堡,調開位于白河鎮的波蘭山騎兵團的話,局面就不一樣了.在這個方向,將出現一個時間長達半個禱時的缺口.

那將是這支隊伍逃出生天的唯一機會.

戰馬奔馳,耳邊就只有嗚嗚的風聲,河水的流淌聲和沉悶的馬蹄聲.

很快,隊伍就已經順著河谷,到了距離白河鎮不遠的地方.當在夜色中,看見白河鎮邊那座古老的石橋的時候,阿道夫知道,最關鍵的時刻來臨了.

早在繞過駱駝坳東山的時候,他就已經在山頂看見了柯恩男爵城堡方向沖天的火光.而部署在白河鎮的斥候,也在不久之前,傳來了波蘭山騎兵團出動的消息.

在這短短半個禱時的時間里,隊伍必須橫切過白河鎮的外圍,穿過兩個斐烈駐軍之間的縫隙.一旦錯過這段時間,別說聞訊趕來的雪狼騎士團和落石騎士團,就只是周邊的斐烈駐軍,都足以把這個方圓數十平方公里的平地,變成讓索蘭軍動彈不得的泥沼!

"殺!"前方幾百米,數十名沖在最前面的騎士,已經躍馬上了河道緩坡,殺進了守衛石橋的斐烈士兵的人群當中.


數千大軍高速行進的聲響,在這寂靜的夜里,不可能瞞得過所有人.早在距離石橋還有一公里的地方,白河鎮的留守駐軍就已經被驚動了.設置在鎮中的軍營一片混亂.大營燈火通明,無數士兵往來調動.騎士們披掛上馬,沖向鎮口.

這座石橋,將是雙方爭奪的第一個焦點.

夜色中,火光閃爍.前方不斷傳來士兵們拼殺時的兵器碰撞聲和怒吼聲,慘叫聲.

因為波蘭山騎兵團的主力已經調動到了柯恩城堡方向,現在駐紮在鎮中的斐烈士兵,不過區區五百人.加之他們做夢也沒有想到,被圍困在駱駝坳里的阿道夫主力,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白河鎮,因此,倉促上陣的他們,很快就在大軍的沖擊下開始潰散.

"全軍過橋,向北走!"奧斯頓的聲音在阿道夫耳邊響起.

阿道夫策馬越過河岸邊的蘆葦叢,轉頭看去,奧斯頓和四位先期抵達的騎士正跟隨在自己的身邊.

奧斯頓是昨日越過斐烈封鎖線,趕到駱駝坳的.正是這位大光明騎士,帶來了珀西已經率領部隊抵達柯恩男爵城堡,准備展開攻擊的消息.

看見他們,阿道夫心情不禁一陣激蕩.

在被圍困的日子里,阿道夫第一次見到的自己人,不是慕尼城衛隊,也不是紅葉騎士團和第十二軍團的騎士們,而是這些自稱匪軍的騎士.

正是他們,深入敵後,打探到了自己被圍困的確切位置,並且穿越封鎖線,和自己取得了聯系.

也正是他們,在自己深陷重圍的期間,協助尤金平息了慕尼城發生的叛亂,並且制定了這個營救自己的計劃.

在盧利安的軍隊序列中,乃至在整個聖索蘭的軍隊序列中,匪軍這個名字都是不存在的.他們的出現,就像是天際的流星,忽然就劃破夜空,降臨在這片大地上.

而更讓阿道夫驚訝的是,跟珀西,卡列尼奇這樣的名將以及奧斯頓這樣的強者緊緊聯系在一起的,不是一國大公,不是某個豪門世家,而是一個黑色頭發,臉上總是帶著一絲迷糊表情的平民少年.

盡管早在美丁城的時候,阿道夫就已經覺得羅伊這小子不簡單,可是,他還是無法想像,像珀西,卡列尼奇和奧斯頓這樣的強者,都會心甘情願的成為他的追隨者.更想不到,在美丁城之後,這個少年又一次和盧利安家族的命運,緊緊捆綁在了一起.

不過,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聽到奧斯頓的話,阿道夫毫不猶豫的命令前鋒部隊放棄追擊,只以一個中隊擴展到鎮口掩護,阻擋鎮內敵人的騷擾.主力則全速過河.

滾滾鐵流經過石橋,沿著白河東岸向著北方挺進,沒有絲毫的停留.

而在這道黑壓壓的潮水後面,一只只信隼,一發發爆裂火箭和響箭,已經自白河鎮軍營中騰空而起.

在夜色中,爆裂火箭的煙花格外醒目.而響箭的尖嘯,能夠傳遞到幾公里之外.再加上飛向四周的信隼,阿道夫率軍自白河鎮突圍的消息,迅速傳遍了整個晚山郡.

從天空看下去,這一刻的斐烈包圍圈,就像被捅了的馬蜂窩一般,亂作一團.一支支火把從軍營里亮了起來,無數士兵在軍官的厲喝聲中匆匆穿戴整齊,跑出營房集合.營門大開,一匹匹快馬載著馬上的騎士,向著白河鎮方向飛奔.

這些軍隊,形成了一個以盧利安軍為核心的旋風,不斷的向中心彙集.包抄,追擊,圍堵……遠在二三十公里之外的雪狼騎士團和落石騎士團還可以暫時不考慮,而就在阿道夫大公所部的正前方,東西兩側,相距幾公里的兩個斐烈軍營已經營門大開,傾巢而出.

那是斐烈邊軍銀勳第九軍團的部隊,兩個軍營加起來,兵力超過三千人.是保護白河鎮,封鎖駱駝坳的最後一道防線.

當得知阿道夫所部竟然出現在白河鎮方向,並且利用波蘭山騎兵團離開的縫隙突破了包圍,向北方進軍的消息時,每一個斐烈軍官的臉色,都是一片煞白.

不久之前,美丁城的一場敗績,丟掉了多少將領的腦袋,他們還記憶猶新.

而此刻,如果阿道夫在他們的重重包圍之中,在彼得一世大帝耐著性子等待已經攥到手里的捷報抵達的時候,從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溜走,那他們這些前線軍官,將受到他們根本不敢想象的懲罰!

幾乎是毫不遲疑,兩個軍營就在第一時間派出了全部的部隊.

什麼集合,什麼陣形,什麼騎兵和步兵的銜接,什麼准備工作,統統都不管不顧了.有馬的上馬,沒馬的就跑步.所有人得到的就只有一個死命令,那就是攔住阿道夫,哪怕死到只剩下最後一個人,也要把他們拖住,等待援軍到達.

正是在這種不惜一切代價,甚至完全不符合軍隊的作戰程序的命令下,斐烈軍緊趕慢趕,其先頭部隊,竟然在白河鎮以北七公里的地方,迎頭攔住了阿道夫的去路.

黑夜之中,一支支斐烈軍隊和阿道夫所部的距離不斷接近,直到雙方狠狠的撞到一起.

"殺!"

在這樣的生死時刻,雙方都沒有任何的猶疑.當對方的身形在月光下顯露的時候,每一個人都如同看見了生死仇人,紅著眼睛就沖了上去.

騎士們挺槍策馬,高速沖鋒.弓箭手將一支支箭矢送上天空.步兵們手持長矛,巨盾和刀斧,在泥濘的大地上狂奔.

在如同海嘯一般的碰撞之後,雙方的陣形交織在一起.

無數的士兵,在月光下,在火把中,在怒吼聲和慘叫聲中瘋狂砍殺.鮮血在大地流淌,受傷的戰馬在悲嘶,殘肢斷臂在空中此起彼伏.

眨眼之間,已經是一派地獄般的景象.

"沖過去!"阿道夫長劍直指北方.無數索蘭騎士,從他的身邊飛馳而出,投入戰斗.


可盡管如此,隊伍的前進速度,還是一點點的減緩下來.

放眼望去,只見遠方的山坡上,田地里,樹林中,黑壓壓的敵人一波又一波的湧來.左邊,右邊,密密麻麻,無窮無盡.突圍的索蘭軍,就像是黑色潮水中的艦船,好不容易才破開一個浪頭,旋即又面臨新的巨浪,只能艱難前行.

原本,攔截的斐烈軍隊列並不完整.他們一隊隊趕來,前後脫節不說,就連基本的陣形也沒有.許多騎士甚至是混雜在騎兵里面作戰,完全發揮不出騎士集群沖鋒的威力.而後面的步兵,更是跑得氣喘籲籲,隊列拉得七零八落.

在常規的戰場上,這種添油戰術,簡直就是送死.如果有時間的話,阿道夫完全可以在只付出極小代價的情況下,將其全殲.

可是,阿道夫現在缺的就是時間,而敵人,也太亡命了.

對斐烈軍法和彼得一世的恐懼,讓這些斐烈戰士如同紅了眼的狼群一般,悍不畏死的往上沖.

第一批趕到的倒下了,第二批趕到的又沖了上來.騎士和騎兵完全不管坐騎的體力已經支撐不住他們的沖鋒,而那些氣喘籲籲的步兵,更是在抵達之後沒有半分休息,就投入了戰斗.所有人就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把索蘭軍拖住!

戰斗從爆發的那一刻起,就進入了白熱化.一方想要突圍,一方想要攔截,雙方都有著同樣強烈的意念,都同樣悍不畏死.以白河鎮北面道路為中心,雙方拼死搏殺.道路邊,樹林里,山坡上,田地中,到處都是晃動的厮殺身影.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整整十分鍾,索蘭軍都無法前進一步.

在這段時間里,盧利安軍以巴伐利亞騎士團的騎士為前鋒,總共發動了三次進攻.可是,依托北面的兩個小山丘,猬集在一起的斐烈軍,就像是一塊看似隨時都會破碎,卻總在巨浪過後,又露出水面的礁石,橫在索蘭鐵流的前方.

殺!一名盧利安騎士怒吼著,狠狠將手中的騎槍刺進了敵人的胸膛.高速沖鋒的戰馬撞在前方幾名斐烈士兵的身上,將他們撞得直飛了出去.

不過,上面的人體再飛,下面卻是更多的敵人蜂擁而來.他們揮舞著手中的刀劍,發出一聲聲瘋狂的咆哮,向著索蘭騎士瘋狂砍殺.索蘭騎士騎槍一個橫掃,掃飛兩名敵人的同時,自己也被一個斜地里插上來的斐烈騎士刺中了小腹.

鮮血,從索蘭騎士的口中冒了出來.

他怒目圓睜,死死的攥緊了刺入小腹的騎槍,用盡最後的力氣,一劍揮出,削飛了對手的頭顱.

一個個拼死沖鋒的同伴從他身旁掠過.可這名索蘭騎士,卻再也堅持不住,一頭栽倒在馬下.只一個眨眼的工夫,他那鮮血淋漓的身影,就已經消失在了湧動的人潮當中.只剩下失去主人的戰馬,帶著空空如也的馬鞍,在沖鋒的鐵流中奔跑.

殺!震耳的怒吼聲中,又是十幾名索蘭騎士狠狠的紮進了敵人的人群當中.他們的斗氣已經激發到了極致,手中騎槍的每一次刺殺,都能帶走一個斐烈士兵的生命.可是,僅僅前進了十幾米的距離,他們的身影就已經被黑壓壓的斐烈兵潮淹沒了.

一米,十米,二十米……

帥旗下,阿道夫焦急的注視著前方的戰團.

在數不清的斐烈士兵群中,索蘭將士們,在用生命鋪就一條浸染著鮮血的道路.

中路已經投入了兩個騎兵營進去.左翼的預備隊已經上去了,右翼的一個騎士中隊也已經出動.可是,四周的敵人卻越來越多,只憑借旗幟和紋章,阿道夫就看見了超過七個不同的斐烈部隊番號.隊伍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報!"一名斥候飛馳而來,在阿道夫面前翻身下馬,"西南十五公里,發現斐烈兩個騎兵營.正高速向我們逼近."

阿道夫和身旁將領們的臉色剛剛一變,又看見兩名斥候穿過沖到面前,稟報來自于東面南面的敵人蹤跡.最近的一支,距離已經不到十二公里.以騎兵的速度,最多半個禱時就能夠趕到.任何一支追兵,只要進入五公里的范圍內,就很難甩掉了.

而與此同時,前方爆發出一陣喧囂.第四次突擊,再度宣告失敗.突入敵陣的盧利安士兵,如同潮水一般的退了下來.指揮作戰的老騎士卡恩,帶著滿身的鮮血和塵土,飛馳而來,焦急的道,"殿下,傷亡太大了,我們沖不過去."

這一刻,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冰冷的谷底.

從突破白河鎮到現在,已經過去快半個禱時了.可是,攔截在前面的敵人,依然沒有任何潰敗的跡象.前有堵截,後有追兵.留給這支隊伍的時間,恐怕連十分鍾都沒有了.

難道,這里就是自己的葬身之地?!

盧利安,就這麼完了?!

阿道夫有些絕望的閉上了眼睛.良久的沉默之後,他睜開眼,轉頭四顧.

在那跳動的火把下,他看見的是一張張滿是疲憊的臉.一年多的戰爭,一個多月的圍困,數不清的戰斗,已經讓這些鐵打的漢子身心俱疲.他們之所以堅持到現在,只不過是因為他們的忠誠,他們的熱忱,他們對這片土地的熱愛.

阿道夫的鼻腔有些發酸.

可是自己,終究還是沒能帶領他們逃出生天,終究還是沒能帶領他們回到親人的身邊.

一萬多人的部隊,到現在,只剩下了一半.而就是這一半,也將如同終將干涸的河流一般,消失在這片土地上,只留下流淌過的痕跡.

沉默中,阿道夫摘下了馬鞍邊的騎槍,平靜的道:"我想,這或許是我們的最後一次戰斗了.能夠身為你們的君主,能夠得到你們的效忠,是我阿道夫的榮幸.我為能夠和你們並肩戰斗感到驕傲.如果這里注定是我們死去的地方,那麼,請跟隨我!"

說著,他雙腿一夾馬腹,順著中軍所在的小山坡飛馳而下,放聲高呼.

"盧利安,前進!"

這個聲音,點燃了每一個盧利安戰士的血液.十二名僅存的慕尼黑騎士,同時一聲暴喝,策馬沖出,搶在了阿道夫的前面,把他保護在中間.,


而在他們的身後,是跟隨阿道夫轉戰南北的貴族領主們,是巴伐利亞騎士團和海岸傭兵團的軍官們,是成百上千已經紅了眼睛的索蘭將士.

"盧利安,前進!"高亢的怒吼聲,卷上云霄.流動的火把,搖晃著,彙集在一起,組成了一個筆直刺向斐烈軍陣形的箭頭.

馬蹄聲震耳欲聾.

轉眼之間,阿道夫就已經率領隊伍,沖進了斐烈人的兵線.雙方在劇烈的碰撞中,人仰馬翻.長劍此起彼伏,騎槍縱橫交錯.旗幟倒下了,又被人扶起來.前面的戰士陣亡了,後面的人又補上去.刀劍砍進肉體,鮮血流淌成河.

戰斗!不停的戰斗!

阿道夫已經完全忘記了一切.這一刻的他,仿佛回到了幾十年前,仿佛回到了那個渾身充滿活力,熱血沸騰的青年時代.他咬著牙,策馬向前,一次又一次的揮舞著手中的長劍,砍倒身邊的敵人.

他的鎧甲上,已經滿是鮮血.左臂和大腿已經負傷.鮮血順著傷口不停的往外湧.可是,他依然沖在最前面,一次又一次的帶領身邊的騎士,沖向敵人最密集的地方.

"頂住!"

在索蘭軍的攻勢下,斐烈軍的軍官們瘋狂的驅趕著士兵上前.

每當索蘭軍破開一個缺口,就有無數的斐烈士兵堵上去.而在後方,他們的弓箭手拼命的放箭,數十名魔法師,幾乎是不惜一切代價的釋放著大范圍的魔法.

無數的隕石,火焰和冰霜之刃從天而降.為了阻止索蘭軍突破,他們甚至把自己人也囊括在了攻擊范圍之中,無差別攻擊.

而在長時間的戰爭中幸存下來,跟隨在阿道夫身邊的魔法師,卻只有區區十三個人.面對人數幾乎是自己三倍的敵人,這十幾位魔法師雖然竭盡全力,依然無法和對方抗衡.一時間,就只看見一個又一個沖鋒的索蘭將士,倒在閃爍的魔法光芒之下.

奮力劈開一個斐烈騎兵的腦袋,拔出長劍,阿道夫只覺得渾身的力氣都消耗一空.

他劇烈的喘息著.吸入肺部的空氣火辣辣的.大腦一陣缺氧.別說身上的戰環搖搖欲墜,就連戰馬,似乎都快坐不住了.如果有人在旁邊輕輕一推,他就會跌下馬來.

可在他的前面,依然是無窮無盡的斐烈士兵.突破,似乎只是一個永遠也不可能實現的夢想.

"殿下,"卡恩護衛在阿道夫身旁,咬牙道,"我們掩護你,你領人向東走.先脫離戰場,說不定還能活著出去."

"對,"一位領主摸了一把臉上的血和汗水,轉頭對奧斯頓道,"奧斯頓先生,麻煩你護衛大公走.我們為你們斷後."

"殿下,快走!"

眾人絕望焦急的催促中,阿道夫疲憊的一笑,搖了搖頭.

"如果你們都死了,我一個人活著還有什麼意思?盧利安,可不是我阿道夫一個人的盧利安."他深吸一口氣,再度攥緊了長劍,一字一頓的道,"我說過,能夠和你們並肩作戰,同生共死,是我阿道夫的榮幸."

"殿下!"

看著神情堅定的阿道夫,所有將士的眼眶都紅了.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大地一片震動.

眾人轉頭看去,只見東北方向,一支騎兵,出現在地平線上.因為距離較遠,又是夜里,誰也看不清這支隊伍的模樣.大家能看到的,就只是他們手里的一支支火把,就只能看見這火焰般的洪流,越過地平線,呼嘯而來,蹄聲如雷.

"是斐烈人的波蘭山騎士團趕回來了吧?"阿道夫凝視遠方,平靜的道.

仗打成這樣,他已經不指望能活著離開了.算算時間,也應該是斐烈軍陸續抵達這里的時候了.眼前出現的只是第一支,在西面,在西南,在東南,還會有更多的斐烈軍隊,如同惡狼一般湧來.

四周一片死寂.絕望的情緒,在無聲無息的蔓延著.前方沖鋒的將士雖然還在奮力砍殺,可是,每一個人都仿佛已經失去了所有的力量.

蹄聲越來越響,距離越來越近.忽然,阿道夫的眼神凝固了.

火把的光芒,照亮了策馬而來的騎士.最先撞進他眼睛里的,不是斐烈人的旗幟,而是一面無比熟悉的火蜂紋章旗!

那是屬于他,屬于盧利安家族的旗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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