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奧?這名字真難聽."一幫矮人壓低了嗓子交頭接耳,嘀嘀咕咕.一副不想讓羅伊難堪的模樣.
可他們天生的大嗓門,卻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不過還是謝謝你,"鐵小山道,"你救了咱們的命.咱不會弄錯.不然的話,咱們都跟鐵小毛一樣了......"
說到鐵小毛這個名字,矮人們都轉過頭,看著橫七豎八的尸體中那個矮人.嘴一癟,眼珠子在眼睛里轉啊轉啊,同時扯開嗓門嚎啕大哭.
雖然看起來有些滑稽,不過熟知矮人性格的羅伊卻知道,對于這幫神經大條的家伙來說,這已經是他們最悲慟的時刻了.
矮人不畏懼死亡.對他們來說,死亡是榮歸矮人之神的懷抱.死者的靈魂,將在某一天化作器靈,出現在他們的鑄造的武器或鎧甲中.以這種方式陪伴在他們的身邊,保佑矮人族興盛強大.
如果是中字輩的矮人,身旁同伴戰死,恐怕連哭也不會哭.他們會把死者的腦袋砍下來,帶在身邊,讓他看著活著的同伴如何戰斗,如何為他報仇.勝利之後,他們會用死去同伴的頭盔喝酒,讓他也一同感受喜悅.
不過.......羅伊低下頭,隱藏住眼中的一絲難過.
鐵小毛這個名字,他同樣的熟悉.他還記得,十年之前,這個一臉雀斑的小矮人跟自己爬樹掏鳥蛋,卻被一只一階魔獸紅眼翠尾雀追著猛啄的畫面.
可沒想到,這次重逢,卻是陰陽兩隔.
羅伊走到死去的矮人身邊,蹲下身,將撲倒在地的他翻轉過來.仔細的凝視著這張還殘留著些許少年稚氣的臉龐.
當眼前的這張面孔和兒時同伴的模樣重疊起來的時候,他無聲無息的攥緊了拳頭.後悔自己剛才只為救人求穩,卻沒有追上去,將那幫盜匪都殺光!
羅伊拿出斧頭,猛的將鐵小毛的頭顱砍了下來.
年輕傭兵的這個舉動,讓崔克等人都駭然瞪大了眼睛.幾個女傭兵,甚至驚呼出聲.
不過,就在他們握緊劍柄,准備制止一場沖突的時候,奧爾德卻伸手攔住了他們.然後,傭兵們看見,六個矮人用驚訝而尊敬的目光向羅伊點頭致意.領頭的鐵小山上前一步,從羅伊手里接過了鐵小毛的頭顱,掛在自己的腰間.
"這是矮人的傳統."奧爾德對傭兵們說著,把目光投向羅伊.
矮人的這種傳統,只有少數閱曆豐富的傭兵才了解.沒想到,這里奧看起來不過二十來歲,卻也知道得這麼清楚.
他是救了這些矮人的英雄.而由他砍下那死去矮人的頭顱,是對死者的尊敬和認同.
對固執而大條的矮人來說,救命之恩雖然重,但他們可以用自己的命來報答,並不會太放在心里.而里奧的這個舉動,卻是對死者和矮人傳統的尊重,遠比救命之恩更能得到他們的感激.
就在奧爾德暗自感歎的時候,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近百名慕尼城衛隊的巡邏騎兵如同風一般卷入叢林.
他們是奧爾德在逃亡途中派出的人通知的.就駐紮在暖水湖城堡,距離此地有十五公里左右的距離.領頭的騎士不是別人,正是托德.
這位當初因為駐守峽灣鎮的高級軍官全員戰死而成為暖水湖城堡領導者的二級虎尉,因為峽灣一戰表現出眾,已經破格晉升為了三級龍校.對于一個管理後勤的公正騎士來說,堪稱青云直上了.
現在的他,已經正式成為了暖水湖城堡的統領,麾下有六十多名騎士和近三百名騎兵效力.
在接到求救消息之後,托德立刻帶人以最快的速度趕了過來.不過他沒想到的是,那群盜匪竟然被兵力和實力遠遜于他們的商隊給打跑了.
策馬走進樹林的時候,托德的目光,第一時間就落到了羅伊的身上.
雖然這個年輕傭兵的相貌很陌生,可不知道為什麼,他的體形,他的氣質,卻給托德一種熟悉的感覺.
尤其是當聽到奧爾德說,就是這個年輕傭兵憑借手里的弓箭重創三名榮耀騎士,將對方逼退的時候,托德看向羅伊的目光更充滿了好奇和驚訝.
這個年輕傭兵,讓他想起了那個帶領著自己這樣的一幫二流雜牌部隊,于絕境中挽救了盧利安的黑發少年.
想起羅伊,托德的眼神不禁一黯.他至今也想不明白,那樣的少年怎麼會遭受天罰.
當初消息傳來的時候,暖水湖堡的守軍將士都是悲憤交集.大家當著來調查的黑衣教士,都是毫不猶豫的破口大罵.就連天國使者到峽灣來,途徑暖水湖城堡,也沒有任何一個人前往迎接.
他們用沉默和憤怒的眼神,表達著他們的態度.以至于現在每當天國聖歌和鍾聲響起的時候,暖水湖城堡中的回應,都是捂住耳朵的孩子,大人們重重的摔門聲和城牆上士兵們一口憤怒的唾沫.
飛快的搖搖頭,將這些甩出腦海,托德領著人仔細的勘查了現場.
越看,他就越是心驚.
聽奧爾德在一旁講述,這支盜匪團不但訓練有素,令行禁止,而且其中竟然有四名榮耀騎士.這顯然不是一支普通的盜匪團.很可能如同奧爾德猜測的那樣,這是一幫軍中騎士假扮的.
而現場的痕跡,也正說明了這一點.
無論是地上的馬蹄印記,周邊樹木留下的戰斗痕跡,還是橫七豎八的尸體和散落的武器,都說明這幫盜匪不是一群烏合之眾.他們武器精良,戰斗時,陣形保持得相當完整,策馬奔行的時候,都有一定的線路和配合.
這樣的一支隊伍,別說這支小小的商隊,就算是自己這支巡邏隊正面撞上,也不一定討得了好.別的不說,單單是那四個榮耀騎士就夠自己喝一壺的了.一個不慎,全軍覆沒也並非沒有可能.
扭頭看了那名叫里奧的年輕傭兵一眼,托德微微皺起了眉頭.
對于這位年輕而高強的傭兵,他倒沒有什麼懷疑.
一來,畢竟是人家出手救下了這支商隊,二來,托德也知道,自從魔族入侵以來,那些往日隱藏在人群中的強者都紛紛浮出了水面.
且不說那些聲名赫赫的老牌強者,就單單說年輕一代當中,最近一段時間就出了好幾個讓人驚豔的人物.
他們或許是某豪門大族秘密培養的天才,或許是某劍聖門下的優秀弟子,又或許是某騎士團或某騎士學院培養的後備力量.這時候被放出來,就是為了增加曆練,盡快提升實力,以迎接這個亂世.
托德確信,這名叫里奧的年輕傭兵,就是其中之一.不然,普通的傭兵哪里來這麼大的本事?
讓托德感到擔心的,是那幫來曆不明的盜匪.
眾所周知,最近一段時間,盧利安已經成為了各大實力的角逐之地.
這原本是沒法避免也無可奈何的事情.就像一塊美味的蜂蜜蛋糕,總會引來鼠蟻的覬覦.
但身為盧利安人,上至阿道夫大公,下到普通士兵和平民百姓,都不願意這片剛剛才擺脫了戰火的土地,又因為那些貪婪的家伙而遭受動亂.
前一段時間,阿道夫大公接連做出部署,加強了各大城市的治安防禦力量.同時頒布了一系列嚴厲的治安條令,約束各大勢力的行為.任何人膽敢破壞盧利安的和平和甯靜,都將成為盧利安家族的敵人.
各大勢力表面上都表示服從,但托德知道,平靜的河面下卻是暗流洶湧.各種明爭暗斗,已經漸漸有升級的跡象.
尤其是這次,竟然有軍中騎士假扮盜匪在盧利安的土地上襲殺商隊.這足以證明這幫人有多麼肆無忌憚.
托德不知道這些人的目的是什麼,但他知道,這跟現今盧利安的局勢有某種牽連,其中,一定隱藏著一個陰謀.如果任由其在盧利安的土地上猖狂下去,或許要不了多久,盧利安就會卷入一場風暴之中.
這件事,必須盡快稟報大公!
心頭拿定主意,托德叫上奧爾德,走到一幫矮人面前,說道:"諸位,這件事我必須稟告給大公.從現在開始,我會親自護送你們前往慕尼城.不過,到了慕尼城之後,你們得跟我面見大公."
奧爾德對此自然沒有意見,幾個矮人吵嚷了一陣,雖然不覺得這種事情告訴人類的領主有什麼用,但聽說托德會護送自己,也就勉強答應下來.
托德轉過頭,把目光投向羅伊:"里奧先生,您呢?"
"樂意效勞."羅伊點了點頭,目光有些冷.
他原本就要到慕尼城去,說明一下遇襲的情況不過是順手之勞.而且,他對這件事背後的黑幕,也充滿了好奇.他很想知道,究竟是哪些不知死活的東西,想要自己這些兒時玩伴的命.
只要找出元凶,他不介意用最殘酷的手段,讓對方明白什麼叫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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