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幾分鍾之後,當登上高處,看見街道上那橫七豎八的巴諾家族騎士尸體時,眾人終于相信了呂博文的話.
追殺還在繼續.
似乎是知道自己不可能逃脫聖域強者的追殺,不少巴諾家族騎士,在逃亡時,都不約而同的選擇了這邊,把活命的希望寄托在四大家族的身上,距離越來越近.
嗖!一支羽箭,從屋頂飛躍的羅伊手中射出,沒入一個策馬奔逃的巴諾家族護衛的背心.
護衛悶哼一聲,跌落馬下,旋即就卷入了身旁同伴奔逃的鐵蹄下,如同一個破布麻袋一般被踩來踩去,片刻之後,就沒了聲息.
嗖!又是一支羽箭掠過夜空.不過,這支箭並非出自羅伊之手,而是來自街道另一側的屋頂上,和羅伊並行的精靈聖女香香手中.
而相較于羅伊,她射出的箭矢更可怕.
那呼嘯的破空聲,就如同架設于城牆上的破甲弩一般.只要被她的箭射中,無論是騎士還是坐下戰馬,都會在奔行中化作一團向前飛散的血霧.
這便是聖域的力量.
精靈少女每射出一箭,都讓觀戰的眾人眼皮一跳.
不少人捫心自問,若是自己挨上這麼一箭,恐怕也比那些爆裂成血霧的巴諾家族騎士好不了多少.
而除了香香之外,矮人族長鐵老二的斧頭也讓大家心驚肉跳.
這位矮人族鐵部的首領,前一段時間四處求購糧食,在場的許多人都近距離接觸過.
那個時候的他看起來,笑呵呵的,沒有一點聖域強者的氣勢.對許多連最基本武力都沒有的商人,也是陪著笑,放低了身段懇求.
而此刻,當他大步走在街道中的時候,大家才發現這位老矮人的可怕.
他的動作不如那精靈聖女優雅,兩條短腿奔跑時,看起來甚至有些可笑.可是,他的每一步,似乎都能跨越空間.
常常是一個巴諾家族騎士策馬飛馳了數百米,他在後面幾步就追上了.
然後,就只看見他手里的斧頭一掄......每到這個時候,大家都情不自禁的打上一個寒顫.一些人甚至別開臉去,不敢多看.
那場景,實在無法用語言描述.
反正公正騎士也好,榮耀騎士也罷,通通都只是變成一團爛肉的下場!
再加上兩位矮人族的長老,一位精靈族的長老以及數十名兩族的高階戰士的追殺,奔逃的巴諾家族騎士,簡直就是被獅群圍殺的羔羊.
整個街區,早已經是血流成河.
看到這一幕,卡恩和法諾已經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了.至少用了好幾分鍾,他們才接受眼前的事實.
隨後就是相視的苦笑.
似乎什麼事情跟羅伊這小子扯在一起,就沒那麼簡單.這小子不但在天罰之下活了下來,而且看起來實力還大有長進.
更讓人嘖嘖稱奇的是,這小子也不知道用了什麼迷魂術,竟然能讓精靈族和矮人族也跟他走到一起.
看情形,這兩大種族的戰士似乎還是以羅伊為中心.在協助羅伊追殺巴諾家族騎士的同時,兩個聖域強者的站位,還隱隱把他保護在中間.似乎生怕他受傷.
這簡直太讓人難以置信了.
就算是阿道夫大公,乃至愛德華陛下,在這兩個種族當中也享受不到這樣的待遇吧?!
有兩個異族聖域強者的幫助,自己領軍心急火燎的趕過來營救他,根本就是多此一舉!
"怎麼樣?"看著沉默的法諾,呂博文問道,"你現在還准備去救他嗎?"
"你當我是傻子麼?"法諾斜睨了呂博文一眼.
若是羅伊有危險,他也好,卡恩也罷,自然都毫不猶豫的沖過去.可現在被追殺的是巴諾家族的人,還沖上去干什麼?
巴諾家族自己踢上了鐵板,惹上了一個他們不該招惹的人,哪怕被殺個精光,也是咎由自取.
就連和他們聯合的四個家族都袖手旁觀,盧利安家族自然是有多遠躲多遠.站在旁邊看看熱鬧就好了.
日後事情說出去,這事兒盧利安也沒半分錯.
誰知道巴諾家族上百精銳騎士圍殺一個普通傭兵,不但沒能把人家干掉,反倒被殺得丟盔卸甲.
而這個名叫里奧的傭兵,既不是盧利安家族的人,大伙兒也不認識.聽說巴諾家族出了事,大公還大舉出兵,准備營救來著,可惜沒趕得上!
真是遺憾吶.
表示慰問和哀悼這種話,巴諾家族要多少,就送他們多少,不過是浪費些口水罷了!
一想到這個,法諾和卡恩對視一眼,都強忍著才沒笑出聲來.
法諾轉頭對身旁的屬下下令道,"傳令下去,各部隊立刻停止前進.離巴諾家族的人都遠一點,咱們可別濺上一身血!"
說完,他看著呂博文道:"我聽說你們可是和小巴諾私底下有約定的.怎麼,也見死不救嗎?"
"人家兩個聖域,我們去找死麼?"
呂博文瞪了法諾一眼,說道,"況且,要上也是其他三家的事情.在你們來之前,我已經接到了查爾斯先生的命令,咱們戰斧騎士團不跟你們盧利安家族作對."
"哦?"法諾和卡恩都有些驚訝.
要知道,剛剛他們離開的時候,戰斧騎士團雷諾家族的查爾斯,還和斯嘉麗等人站一條陣線呢.
可沒想到,這一轉身,查爾斯就做出了這樣的決定.這意味著,在這場混亂的沖突中,雷諾家族率先甩手上了岸.
可別小看搶先幾分鍾的轉變.
這樣一來,同樣是不敢出手見死不救的尷尬處境,雷諾家族可比其他三家好得多.既賣了阿道夫人情面子,又沒有任何損失的抽身事外.
"查爾斯先生倒是精明."法諾嘖嘖贊道.
正說話間,滾滾馬蹄聲響起.眾人回頭看去,卻是阿道夫率領的大隊趕到了.
他們後面,則跟著斯嘉麗,李察和奧斯卡等人.
"你們的消息是真的?"一到跟前,阿道夫就急不可耐的沖法諾和卡恩問道,一臉的難以置信.
關于這里的消息,法諾等人在第一時間傳遞給了後方.因此,阿道夫人雖然還沒有到,但對這里發生的一切已經有所了解.
不過,這個消息顯然出乎了他的意料.因此,一趕到這里,劈頭蓋臉就是這麼一句.
"殿下,你看."卡恩笑著沖阿道夫大公示意.
阿道夫順著卡恩的目光向下看去.當他看清街區里正在發生的一幕時,也不禁張大了嘴,目瞪口呆.
良久,他臉上緊張的神情完全平緩了下來,嘴角勾起一絲笑意,手里的馬鞭輕輕敲著靴子,視線一刻不停的隨著那黑發少年矯健的身影移動著,一副看熱鬧的模樣.
"我們的人,都停下來了嗎?"
"是的,殿下.我已經下令隊伍在第一時間停止前進了."
"嗯!這就好."阿道夫一本正經的道,"巴諾家族是我們的老朋友了,他們想在咱們慕尼城里擺擺威風,殺個傭兵,也不算什麼大事.我們還是不要參合了."
"是,陛下!"法諾和卡恩忍著笑道.
三人說笑著,而一旁的查爾斯,則目瞪口呆的看著街區里的這場殺戮.
剛才侄子安斯艾爾向他提議把家族派出去的騎士都召回來的時候,查爾斯其實多少是有些猶豫的.
要知道,以斯嘉麗為首的這次針對幾大種族的計劃,對家族實力的擴充,有著極其重要的意義.
也正因為如此,巴諾家族出手襲擊矮人車隊的時候,大家才裝作看不著.而在巴諾家族和盧利安家族發生沖突的時候,他們才站在巴諾家族的一邊,向阿道夫施壓.
可是,查爾斯同樣很清楚,施壓僅僅是施壓而已.
其目的,是為了不讓盧利安家族和巴諾家族的沖突,影響道控制異族的計劃.但這並不意味著家族願意為此付出和阿道夫大公開戰的代價.
盧利安畢竟是阿道夫的地盤.要維護家族在這里的利益,合作絕對比對抗更重要.
得罪阿道夫的,是巴諾家族.無論是自己所在的雷諾家族,還是斯嘉麗,李察,奧斯卡等人代表的這些家族,都沒有必要也沒有理由為巴諾家族的行為背書.
因此,當安斯艾爾肯定阿道夫會強硬力保這個傭兵的時候,查爾斯迅速選擇了妥協.
在他看來,這個世界上沒有永恒的友誼,只有永恒的利益.相較于斯嘉麗等人的白眼和鄙夷,還是和阿道夫開戰的風險更大更嚴重.
不過,哪怕做出了決定,查爾斯多少也有些忐忑.
萬一那傭兵被殺了,萬一精靈族和矮人族最終都屈服在斯嘉麗的算計之下,而阿道夫最終又只是雷聲大雨點小,擺擺姿態就縮回去的話,那雷諾家族可就兩面不討好了.
可讓查爾斯做夢也沒想到,此刻自己看見的,竟然是這樣的一幕.
雨夜中,數十名精靈和矮人戰士,在那年輕傭兵和兩名聖域強者的率領,下追殺著逃竄的巴諾家族騎士.
這是一群冷酷的收割者.
在他們的獵殺之下,巴諾家族騎士的人越來越少.鮮血和尸體,鋪滿了長長的逃亡之路.
此刻,查爾斯心頭有的,就只是慶幸.他甚至不敢想象,如果自己現在還和斯嘉麗一幫人站在一起的話,雷諾家族將因為自己的決定,而身處何等尷尬的處境!
良久,查爾斯轉過頭,對安斯艾爾道:"我不得不說,小安斯艾爾,你為我做了一個正確的決定."
安斯艾爾靜靜的注視著戰團.
從趕到這里的那一刻起,他的目光,就一直沒有離開過那個年輕傭兵.
雖然相貌截然不同,但不知道為什麼,安斯艾爾越看就越覺得,這個人就是羅伊.
尤其是他的戰斗方式,簡直太像了.別人看不出來,但安斯艾爾卻曾經跟隨羅伊轉戰峽灣戰區,並肩作戰,對羅伊的戰斗風格有著極其深刻的了解.
羅伊的戰斗風格,就只有一個字,那就是"雜"!
一般騎士,通常都會依照自己的特點和長處,而選擇精通一種戰技.並將此作為自己追求騎士大道的基礎.其他的戰技雖然也修煉,但並不會太過專注,只是了解粗通而已.
可羅伊這家伙,卻完全不一樣.
他既是一個凶狠迅捷的劍士,又慣會用斧頭這種風格截然不同的武器.同時,他還是一個出色的弓箭游獵者,甚至還是一位高明的魔法師和一個經驗豐富的獵人.
和他作戰,你永遠也不知道下一秒,他會使用怎樣的招數.
他繁雜的所學,讓他每每可以用一種戰技化解你的攻勢,然後用另一種戰技或者武器將你殺死.
千變萬化,神鬼莫測.
這八個字就是安斯艾爾對羅伊戰斗風格的總結.
而眼前這個年輕傭兵在追殺巴諾家族騎士的時候,展現出來的戰斗風格,正和羅伊有幾分相似.短短幾分鍾時間里,安斯艾爾就看見四個巴諾家族騎士被他用三種不同的方式擊殺.
兩個是被箭射死的,一個是被長劍洞穿了咽喉,還有一個是用鐵盾撞飛了出去.
不同的武器和戰技,轉換之間,宛若行云流水.不同的殺人手段,順手拈來,卻簡單有效.
和羅伊如出一轍!
聽到舅舅查爾斯的話,安斯艾爾深吸一口氣,說道:"舅舅,如果你相信我的話,一定記住……"
他指著戰團中的羅伊道:"別惹這個家伙."
當查爾斯和安斯艾爾低聲說話的同時,不遠處,斯嘉麗等人已經是一臉鐵青.
那奔逃的巴諾家族騎士,那街道上橫七豎八的尸體,對他們來說,簡直就是一記狠狠的耳光.
就像是一場賭局,當他們把賭注壓到原本穩贏的一方身上,並以此向另一個有能力阻止賭局的人施壓的時候,卻發現賭局雖然順利進行了,自己壓中的人,卻輸了個一塌糊塗.
這種感覺,簡直糟糕透了.
尤其是當看見精靈和矮人兩大種族,都幫助那傭兵追殺巴諾家族騎士的時候,斯嘉麗簡直都快瘋了.
策劃了這麼長時間,軟硬兼施,不就是為了控制這些異族麼?
可是,在帝國各大豪門面前又臭又硬的異族,在一個普普通通的傭兵面前卻如此順服.就連他們中的聖域強者,竟然也成了那小子的保鏢.為了他不惜和巴諾家族開戰.
這簡直就是對自己的嘲弄!
這讓斯嘉麗難以接受.
雨中,幾位盧利安家族的魔法師,聯手撐開了一個圓形的魔法光幕,將雨水隔絕開來.
站在光幕中,看著雨中街區的戰斗,每一個人都有恍若夢中的感覺.
"怎麼會這樣?"斯嘉麗臉色蒼白,喃喃道.
沒有人回答她的問題.站在她旁邊的李察和奧斯卡的臉色,也比她好看不了多少.
他們呆呆的看著眼前的這場殺戮.一時間,竟不知道自己究竟該做什麼才好.
下令動手?救下這些巴諾家族騎士,干掉這該死的傭兵?
他們倒是想這麼做.可是,別說阿道夫在旁邊虎視眈眈,就單單說那兩位異族聖域,就足以讓他們打退堂鼓.
倒不是他們拿不出與其抗衡的實力.
在趕到這里來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把派出去的人都召回了身邊.
尤其是從南門大營召回來的,此刻就站在斯嘉麗身旁的一個名叫弗瑞德的老管家,更是安東尼親王麾下成名二十多年的聖域強者.有他在,就足以應付精靈聖女和矮人族長了.
可是,有足夠的實力,並不意味著這是一個劃算的買賣.他們必須考慮值不值得付出這樣的代價!
況且,要是和精靈矮人直接撕破了臉,那想要控制對方,更是白日做夢.而不能控制他們,自己除了平白招惹上兩個異族和一位大公這樣的強敵之外,還能有什麼好處?
可若是不出手,同樣有問題.
畢竟,巴諾家族之所以如此強橫,和他們在暗中聯合撐腰也不無關系.可到了這時候,巴諾家族的人眼看就要全軍覆沒,他們卻只是束手無策的站在一邊,眼睜睜看著.
日後,巴諾家族知道了,說不定還認為幾個家族聯合起來坑了他們呢.
更何況,因為之前的施壓,他們已經在某種程度上,得罪了阿道夫.
簡直兩面不討好!
三人一時間,只覺得頭都大了.
而更讓他們難堪的是,就在這時候,僅存的十幾個巴諾家族幸存騎士,已經策馬順著山坡沖了上來,直奔自己面前.他們遍體傷痕,一身泥濘,一邊跑一邊呼救.
"救命!"
"斯嘉麗郡主,李察先生,救救我們."
為首的,正是巴諾家族的護衛隊長,鐵狗杜魯.
此刻的他,哪里還有之前那蠻橫霸道的模樣.雨水濕透了他的衣服,髒兮兮的頭發一綹綹的貼在滿是汗水和雨水的額頭上,神情驚恐萬狀,眼睛里滿是血絲.
看著飛奔而來的杜魯等人,斯嘉麗眼中閃過一絲厭惡.可權衡得失,她也不得不一跺腳,對垂頭袖手,仿佛一尊雕塑般的弗瑞德道:"弗瑞德叔叔,救他們!"
一道風拂過.
無聲無息的,弗瑞德的身影,已經自斯嘉麗身旁消失,出現在了逃亡的巴諾家族騎士和羅伊等人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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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卡卡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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