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蘇珊眼珠一轉,坐在了艾蕾希婭的身邊,"你今天和他在一起,有問過他以後的打算嗎?他會不會跟咱們回帝都?薩蒙德閣下說,陛下非常想見他一面.而且現在陛下也正是用人之際……"
艾蕾希婭臉上的笑意消失了,輕輕搖了搖頭.
"他不去?"蘇珊驚訝地道.
一直以來,羅伊都游曆在皇室的視線之外.可是,這個波拉貝爾的小雜役從被艾蕾希婭冊封為守護騎士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和索蘭皇室休戚與共密不可分.蘇珊還記得,他還是皇家騎士團的榮譽騎士呢.
如果說,第一次是被亞曆克斯逼得跳崖失蹤,第二次是加入第一訓練營學習,第三次又遭遇天罰音訊全無,導致羅伊無法受到皇室的保護的話,那麼現在,他跟隨艾蕾希婭回到帝都,正是順理成章.
無論他加入第一訓練營總營學習,還是接受陛下的別的安排,都比他漂泊在外好得多.
至于他的身份,有索蘭皇室和亞伯拉罕的共同保護,根本不是什麼問題.要說異端,魔法公會里那麼多研究空間魔法和亡靈魔法的魔法師,哪一個不是一被抓住就會綁上火刑柱的異端?
他們到現在,不也活的好好的?
教廷的手,就算能伸進帝國,在帝都也翻不起風浪!
況且,羅伊還有另外的一個身份.只要他不承認,誰也拿他沒辦法.貴族的事情就是這樣,有些真相就跟禿子頭上的虱子一樣明擺著,那也沒人戳破.大家睜一眼閉一眼,誰也不會沒事趟渾水.
因此,蘇珊認為,只要艾蕾希婭一開口,羅伊肯定會接受.可沒想到,此刻一問,艾蕾希婭卻是搖頭.
"不是,"艾蕾希婭幽幽道,"是我沒跟他提."
蘇珊不解地問道:"為什麼?"
"我聽他說了他的好多事情,"艾蕾希婭道,"原來,他在北方靠近混亂之地的邊緣,買了一個名叫班德茲的鎮子.那里有兩千多名跟著他逃出波拉貝爾的平民,還有他的朋友和部下.
而那個地方,正在這次魔族南下兵鋒的范圍內.他跟我說,他准備在盧利安招募一支軍隊去班德茲."
"招募一支軍隊?"蘇珊目瞪口呆,"他想干什麼?和魔族作戰?天啦,那只是一個聽都沒人聽說過的小鎮而已.他要安置那些人,難道還沒地方嗎?"
艾蕾希婭有些出神地看著床頭燭台跳躍的火苗,說道:"他說,當初他們就是因為斐烈帝國入侵盧利安,避難去的班德茲.沒想到現在魔族卻從北方來了.其實無論搬去哪里,最後都沒人能獨善其身."
她扭頭看著蘇珊道:"所以,他不想逃了.艾瓦隆大陸很大.可神賜大陸已經被魔族占據了,救贖大陸再大,也沒有一個地方是安全的.班德茲是他和他那支名叫匪軍的軍隊的家,他們會抵抗魔族,至少在失敗之前,他們不會放棄."
"這個家伙……"蘇珊苦笑著,一時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對于羅伊,蘇珊是發自內心的欽佩,甚至有些崇拜的.這不僅僅是因為羅伊和艾蕾希婭的關系,還是因為,她幾乎是親眼看著他從一個無法修煉斗氣的小雜役,一步步走到現在這個高度的.
每每回想兩年前的波拉貝爾,蘇珊就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場夢一樣.
那個時候,站在一旁看著羅伊,湯姆和安德魯打架的她,只不過覺得這是一場鄉下孩子的在陽光,塵土,狗叫聲中爆發的鬧劇而已.
他們精力旺盛,沖動,好斗,頭腦簡單,粗魯無知.
這樣的鄉下小子,別說跟艾蕾希婭和自己,就是跟隨便一位低級貴族騎士比起來,也都是兩個世界的人.
他們會生活在這個世界最底層市井中,在某一天長大,放棄他們無用的幻想,選擇一個能養活自己的職業,然後找一個姑娘,結婚,生子,老去.他們人生最輝煌的時刻,或許是婚禮的時候站在教堂里,一臉傻笑.
當時,若非艾蕾希婭請求,蘇珊絕不會出手參與.她會皺皺眉頭拉著艾蕾希婭離開,然後扭頭就忘記那幅畫面.
可是,她做夢也沒想到,命運女神卻讓其中的一個男孩,走上了這個時代最華麗的舞台,並且綻放出最璀璨的光彩.
回想羅伊經曆的那些磨難,蘇珊覺得,如果換做是自己的話,恐怕早就被那恐怖的風浪和漩渦所吞噬了.
而羅伊沒有.
相反,那些苦難磨礪造就了他.
他就像一塊毛鐵,經過了千錘百煉,經過了鑄形淬火,如今已是鋒芒畢露.尤其是深淵惡魔這一戰,讓蘇珊第一次無比清晰的意識到,不知不覺之間,這個小雜役已經成長到足以和斯蒂文森這樣的聖域強者抗衡的地步了!
可是……蘇珊還是忍不住有些擔心.
剝去那些外人眼中的榮耀外殼之後,誰也不能忽略一個事實,那就是如今的羅伊只不過才僅僅十八歲!
他不是一位成熟的有著豐富經驗的貴族,更不是一位指揮千軍萬馬的將領.他的強大只是他個人的強大.他的斗氣,他的魔法,他的機敏,可以讓他在戰場上如魚得水,可以讓他屢屢反敗為勝.
但那並不意味著他可以指揮一支軍隊,去和無數的敵人作戰.
一個出色的戰士和一名出色的統帥完全是兩回事.他根本想象不到,當帝國大軍云集,當魔族如同潮水一般湧來,當混亂之地的各個勢力勾心斗角爾虞我詐的時候,那會是怎樣可怕的漩渦.
那是大勢.
是成千上萬的人都只能身不由己隨波逐流的動蕩和慘烈.
那個漩渦的力量,遠比入侵盧利安的斐烈軍和深淵惡魔更可怕.那種力量,根本不是憑借個人的實力就可以抗衡的.就算是最強大的聖域強者,投進去也不過只是濺起一團水花的小石頭而已.
一個不慎,就會被那漩渦吞噬,被撕得粉碎!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想要征召軍隊去北方,簡直就是瘋了!
不過,蘇珊只是想想,就歎了口氣,沒有再跟艾蕾希婭繼續這個話題.她和艾蕾希婭一樣了解羅伊.
這個家伙,別看一副拘謹憨實人畜無害的模樣,可那性子,卻是剛烈堅韌,百折不撓.他既然決定了的事情,那就一定會去做.
而且這家伙命硬的很,跳崖死不了,天罰死不了,就連遭遇十二級惡魔都死不了.
天知道這家伙一頭紮進北方那個漩渦中心的時候,會折騰出什麼來.
蘇珊甚至隱隱覺得,自己的期待,還多過擔心.
"那麼……"蘇珊看著艾蕾希婭,問道,"你怎麼想?就任憑他去折騰?小姐,他可是你的守護騎士啊.有哪一個守護騎士會像他這樣,跟野馬似的."
野馬的形容,讓兩人都同時笑了起來.
要知道,選擇守護騎士是女人一生中除了嫁人之外最重要的事情.這是誓言和約定,是柔弱的女人面對這個殘酷世界的依靠,是騎士遵從保護弱小和女性的美德,磨礪內心的必經之路.
兩人之間,無關愛情,卻比愛情更堅定.無關利益,卻比任何財富更重要.
大部分貴族小姐,都會在年滿十四歲的時候,就擁有自己的守護騎士.當她遭遇羞辱,當她遭遇危險,當她孤立無援的時候,守護騎士就會出現在她的身邊,用他的劍和盾,為她抵擋一切.
在帝都貴族子弟圈中,許多小姐都和自己的守護騎士出雙入對.她和他親密無間,分享秘密和快樂,保持忠誠和友情.
無論是舞會,還是外出狩獵,一位實力強大威名赫赫的守護騎士的陪伴,總讓她們的笑容中多幾分光彩和驕傲.
從這一點來說,羅伊這個守護騎士,實在不怎麼合格.
說他是一匹野馬,一點也沒錯.
"他本來就是野馬,"艾蕾希婭笑著笑著,有些出神地道,"不過,我反倒覺得,更廣闊的空間,更沒有束縛的自由,對他來說會更好.這兩年以來他雖然不在我身旁,但他為我所做的,遠遠超過了任何一個守護騎士."
艾蕾希婭眼中閃爍著晶瑩的光芒:"他讓我驕傲."
蘇珊靜靜地看著艾蕾希婭.
良久,她歎了口氣,說道:"好吧.就由著他折騰吧.不過,我還是有些擔心,領軍作戰可沒那麼簡單……"
"這些我想過了,"艾蕾希婭嫣然一笑,打斷了蘇珊的話,"既然他一直都在支持我,為什麼我不能反過來支持他呢?他要折騰,我就幫他折騰!別的我或許幫不上忙.可至少,在某些方面,我有比他更多的資源和權力……"
"你是想?"蘇珊困惑的問道.
艾蕾希婭嘴角勾起一絲弧線:"我要把皇家騎士團第六營調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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