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二胖這段時間吃住一直都在工地,沒離開過半步,今天突然回和平里小區,除過老太太可能回來這件大事,趙出息真想不出什麼理由.年過八十的老太太出門辦事,說實話趙出息很不放心,雖然老太太腿腳麻利身子骨硬朗沒多大毛病,可畢竟是上了年紀的老人,磕磕撞撞都有可能發生意外,何況外面的世界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老太太不一定能適應.
在回和平里小區的路上,趙出息不忘在路邊的放心早點攤買了些吃的,傻子二胖最愛吃這家的酸菜和茄子包子,趙出息是真把二胖當兄弟,沒半點虛偽和矯情,傻子二胖不貪不怨不悲不喜,和這樣的人當兄弟,趙出息實在踏實,不怕被人背後捅陰刀,不管是辦事還是出事,都能有個照應.
果不其然,等趙出息回到和平里小區敲門進去後,傻子二胖嬉皮笑臉,一身純黑精致老款唐裝的老太太正襟危坐在沙發上,平常這個點,老太太肯定已經出門去晨練了,可今天這陣勢,顯然是在等著趙出息,趙出息低聲喊道"奶奶,您回來了"
老太太微微抬頭,風輕云淡不起波瀾般一笑,示意趙出息坐下,趙出息偶然瞥見平時穿的邋里邋遢和自己有一拼的二胖今天罕見穿的很正式,干乾淨淨,整個人透著一股說不出道不明的氣勢,像一顆沾滿泥土的璞玉突然被人拂去塵埃,展露本色,趙出息多少有些不習慣,他已經習慣二胖像個傻子般沒心沒肺的活著.
"出息,奶奶走了有小半個月,這段時間三無多虧你照顧"老太太很客氣的說道,客氣的讓趙出息有些不適應,這樣的話讓他感覺自己像個外人,從來沒有親人的他,已經下意識把二胖和老太太當做自己的親人.
"奶奶,這話您甭說,我把二胖當兄弟,兄弟兩個字足矣"趙出息將早點放在桌上很直接的說道,並不怕老太太生氣.
老太太輕笑搖頭,那顰笑之間舒展自如的皺紋,似乎在訴說著當年的往事和滄桑,趙出息喜歡盯著老太太的眼神,能看破浮生百態,比去經曆一些事更能明白一些道理.
"出息,你把三無當兄弟,那是你和三無之間的事,三無是我的孫子,你照顧三無,那是你和奶奶之間的事,一碼歸一碼,奶奶分的清"老太太有自己為人處世的道理,雖八十歲,可還不糊塗.
趙出息沒想到老太太會分的如此清楚,不好多說什麼,只得笑道"奶奶,您這一走,說實話,我和三無都很擔心,三無嘴上不說,我能看見他眼睛里每天都藏著心事,這下您回來,我們也算是放心了"
"你們這些孩子都是瞎操心,奶奶比你們懂這個社會"老太太底氣十足道,都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老太太這種經曆過太多浮沉和滄桑的老人更是難得.
老太太和二胖大清早起床等著趙出息回來,自然不可能是拉家常,寒暄客套完,顯然要步入正題,老太太很認真的盯著趙出息說道"出息,眼看要過年了,你真不打算回家?"
老太太早聽三無說過趙出息今年過年不打算回家,本來她年前不回來,讓三無可以陪趙出息過年,可年前年後還得帶三無去見一些人,順便帶三無給老頭子上墳,這個計劃只能作罷.
"八月初才出來,這才半年,來回挺折騰,加上家里又沒親人,回去過年跟在西安過年其實一樣,不回去倒是省了些路費"趙出息實話實說道,除過李青衣,那鳳凰村里倒真沒什麼可以牽掛的.
老太太起身掏出一把鑰匙放在桌上,在趙出息詫異的眼神中說道"本來打算年後回來,正好讓三無陪著你過年,不過這計劃趕不上變化,年前年後要帶著三無去見些人,估摸著今年過年三無是陪不了你,我們中午離開西安,鑰匙留給你.過年時你自己買些菜自己做,別舍不得,家里其余東西都有"
趙出息有些驚訝,沒想到老太太回來只是要帶走二胖,看來今年過年注定只有他一個人,雖然失望,卻也知道老太太和二胖有自己的事要忙,笑道"奶奶,那我先提前祝您過年好,你和三無在外面照顧好自己"
老太太說完該說的,笑著點頭起身進了房間,將時間留給趙出息和二胖,二胖一臉悶悶不樂的盯著趙出息,趙出息起身打算選幾本書帶到工地,之前那幾本書都已經看完,瞥見二胖如同怨婦般的眼神,笑罵道"這是干什麼,不就是出門幾天,有什麼舍不得的,我又不是女人,在外面照顧好奶奶,等你回來,說不定我在西安城里就給你找個漂亮媳婦"
傻子二胖依舊悶悶不樂,要不是感覺打不過這貨,趙出息看見這副幽怨的臉真想上去暴揍這貨,挑完書後,趙出息坐在沙發上,下意識問道"什麼時候回來?"
二胖搖頭道"不知道,奶奶沒說"
趙出息自嘲歎氣道"出去走走也好,見見世面,我們都是井底之蛙,我的井是祁連山,你的井是西安城,都得走出去"
其實趙出息不知道的是,傻子二胖真正的井,是他自己……整個上午,趙出息都沒去工地,老太太提前做好午飯,不算豐盛也不寒酸,吃完午飯,傻子二胖便和老太太離開和平里小區,趙出息目送著他們出去,直到上車再也看不見才回房子收拾殘局,打掃完廚房,諾大的房子里只剩下趙出息一個人,趙出息無所事事坐在沙發上發呆,直到那個破舊的老款諾基亞鈴音響起,這破手機是他讓韓三強買的,畢竟現在在山水情上班事情比較多,不像之前在工地沒什麼大事.
不用想,趙出息都知道這是十六號打來的,接通電話後,在山水情請了天假的十六號平淡問道趙出息在哪?趙出息回道自己在南門這邊,馬上趕過去.十六號柔聲道不急,我等你.
趙出息又給韓三強打了個電話,告訴他今天有事去不了工地,韓三強也沒問趙出息什麼事,只是說道趙哥你放心去辦事,工地上有我出不了事,有什麼事我給你打電話就是.
又聊了幾句後,趙出息很滿意的掛掉電話,現在韓三強越來讓趙出息感覺到他在一點點的改變,吃喝嫖賭,後兩樣差不多已經絕跡,趙出息很欣慰,坐吃等死是一輩子,何不大起大落出人頭地一輩子?說不定哪天走了狗屎運,就被命運女神選上,那時候何等輝煌?
當趙出息趕到山水情的時候,十六號早已經在對面路邊等著他,趙出息下車的時候當場愣在原地,這是他第一次見十六號不穿山水情的暴露制服,如此清純淡然,和伊伊多少有一拼,只是比伊伊多了些憔悴柔弱和成熟.
素顏,長發披肩,羽絨外套,牛仔褲,雪地靴,白色圍脖,普普通通,平平淡淡,簡簡單單.
她完全可以像個普通人家的孩子,過著平凡的生活,或許此刻已經有個她深愛或者深愛她的老公,有對調皮的兒女,有美滿的家庭,相夫教子,不用去體會生活的苦難和折磨,不用和這個肮髒的世界作斗爭,不用獨善其身,不用同流合汙,只需要過著柴米油鹽的小日子,沒有心機,沒有野心.
可現實的是,這一切終究和她沒有關系.
寒風吹亂了他的碎發,她的臉色有些憔悴,她的眼神有些憂傷,來來往往的路人從她身邊經過,她無動于衷,似乎這個世界都與她沒什麼關系,她就像棵野草,隨風飄搖,或許哪一天會突然折斷,再也不用忍受風吹雨打.
趙出息真想走過去,撫平她額頭的皺紋,趙出息不知道自己和她這輩子是過客,還是路人,他只是在想,這人生,是不是都得經曆挫折磨難,才能看到彼岸花開?
沒有花香,沒有樹高,我是一顆無人知道的小草.從不寂寞,從不煩惱,你看我的伙伴遍及天涯海角……趙出息不知道十六號有沒有煩惱,會不會寂寞,他能做的只是在能力范圍之內守護好這棵野草.不是說他可憐十六號,十六號也不用誰去可憐,只是心存善心,做點善事而已.天依舊很冷,路邊的積雪尚未融化,十六號的臉和耳朵凍的微紅,手插在兜里不敢出來,等到看見趙出息,臉上立刻綻放出和山水情不一樣的神采,山水情就像是一座地牢,圈著十六號的靈魂,走出山水情,十六號才是十六號.
"早上有點事,讓你等的久了"趙出息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習慣看穿的暴露眼神萎靡的十六號,如此清純又大方像個鄰家女孩的十六號,趙出息倒有些不適應.
十六號向前走了幾步,下意識摟著趙出息的胳膊,看似隨意的動作讓趙出息有些不知所從,十六號隨意盯著馬路上的車,其實內心很激動,盡量掩飾道"沒事,我也剛出來,你知道,在山水情里,能說得上話的男人我就只認識你"
相比于十六號的落落大方亭亭玉立,一身康複路批發市場廉價貨的趙出息到顯的有些不般配,亂糟糟的頭發好些日子沒理,加上夏天在工地搬磚曬的烏黑的皮膚,一副兜里裝不到幾百現金的屌絲樣,難怪過路的行人瞅見兩人都表現出詫異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