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四十六回 祭香


啟稟陸夷州,東吳來使陸遜陸伯言在衙外求見!”

聽到門人的稟報,陸仁默然放下了手中的書卷,低頭沉思了片刻陸仁吩咐道:“去請進來吧。”

不多時陸遜被請入廳中,這對同宗兄弟各自禮罷就座,陸仁先開口問道:“伯言,一晃又是好久沒見過面了,現在在吳候帳下可還如意?你這回代表吳候出使夷泉,是有什麼要事嗎?”

陸遜道:“承兄長掛懷,弟現在吳候帳下任中書令,到也……說得過去。此番為使,是來夷泉請郡主回吳。郡主在夷泉兩州游玩時日已然甚久,國太難免心中掛念,所以差弟來此請郡主回吳,好稍解國太思女之情。”

陸仁沉默良久,緩緩點頭道:“是啊,郡主在我這里是呆得時間太久了些,也是該回吳去了……伯言就先在泉州館驛里住上兩日,我也正好准備要回夷州的。兩天後船只准備妥當,伯言便與我同去夷州面見郡主吧。伯言你意下如何?”

陸遜稍稍楞了一下,他沒有想到陸仁會答應得這麼爽快。其實香香之所以會在陸仁這里逗留上那麼長的時間,明面上雖然是孫權與陸仁和談的使節,實際上卻是孫權放在陸仁這里的人質。這次孫權就是因為考慮到了這一點,才會把本來已經閑置不用的陸遜給派到陸仁這里來,為的不外乎就是想利用陸遜與陸仁之間這層同宗兄弟的關系來勸說陸仁放香香回吳。而這一碼子事,陸遜心里很清楚,也相信陸仁同樣會很清楚。本以為對陸仁的勸說會有些難度,卻不料陸仁很干脆的就答應了下來,這反到讓陸遜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猶豫了片刻,陸遜支唔著開口道:“兄長,郡主她在夷泉兩州的身份……”

陸仁淺淺的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時緩緩道:“我知道,名為使,實為質。伯言。我之所以會答應得這麼爽快,是因為我不想讓你難做。此外還有一些事我已經料到了,就是不知道伯言你心里面有沒有底,我也不好在明面上說出來。總之伯言你先去休息吧,我既然答應了你讓郡主隨你回吳,就一定會言出必行。”

陸遜對這里面的事又怎麼會不清楚?此刻雖然有心想對陸仁明說,只是想想自己是孫權的下臣,終究還是沒有開口。恭敬一禮後退出了廳去,自然有人引他去驛館休息。

陸仁目送陸遜離去後在廳門那里站了許久,忽然向從人吩咐道:“速去將劉太守請來,就說我有要事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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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之後。陸仁領著陸遜來到夷州。閑話休表,陸遜與香香見過面的次一日,香香便來找陸仁。只是陸仁此刻正安安靜靜的躺在專屬游船“蘭郡主”號地甲板上望著海平線發呆。

貂嬋把一盤水果放到陸仁身邊的桌幾上:“義浩,孫郡主要見你。好像是有什麼要緊事。她人已經坐小船上來了,你見不見?”

陸仁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道:“見,當然要見,她也該來了。”

貂嬋對陸仁的舉動有些摸不著頭腦。像昨天就突然說要乘游船散散心,硬拉著貂嬋陪她,而蔡>:與平時陸仁的舉動不太一樣。有心過問。看見陸仁一臉的深沉模樣貂又開不了口。現在陸仁發了話。貂只能微微搖頭,去領香香到船頭與陸仁見面。

夷州諸女之中香香與貂嬋認識得最早。對貂嬋的關系也是亦師亦友,彼此間的關系十分深厚。這會兒親昵地拉住了貂嬋的手,與貂嬋一同來到船頭,一見到陸仁這副看上去悠閑不已的模樣便笑道:“陸夷州真是好興致啊,身在畫舫又有佳人為伴品味海景,何其逍遙。尚香真是心中羨慕呢。”


陸仁隨意一笑,也不扭頭去看香香,反而閉上了雙目:“郡主此來,是來辭行的吧?”

香香在這種非正式地場合對陸仁也不用客氣什麼,笑盈盈的拉住了貂的手,與貂嬋坐到了一起回應道:“是啊。自上次以使節之名來到夷州,不知不覺間我已經在夷州住了很長一段時日,母親也難免會心中掛念,此番便是遣陸伯言來此喚我回吳與母親相聚數月。待我在母親膝下稍盡數月的兒女孝道,我想我還是會來夷州地……對尚香而言,這夷州就是尚香日後的家。”

陸仁依舊沒有睜開雙眼,沉聲道:“郡主,只怕你這一去,以後就再也沒機會來我夷州了。他話不說,我既已許諾放郡主回吳,等再過幾日船隊都已准備妥當,郡主便回吳去吧。”

香香聞言臉上微微變色,問道:“陸夷州何出此言?尚香日後怎麼會沒有機會再來夷州?此番回去也不過就是陪一陪母親……尚香在夷州自由自在,甚至

都有些驕縱,可是尚香自知這是陸夷州寬容大度,由小性子而已。論身份,尚香實為東吳人質,能蒙陸夷州如此大度,許我在夷州地界肆意妄為,尚香于心真的很感激不盡,縱然為質尚香也心甘情願。今次回吳在母親膝下稍盡孝道之後,尚香會複向兄長陳清利害,再來夷州為質的。”

陸仁睜開雙眼,緩緩地坐起了身道:“郡主,當日令兄吳候肯與陸仁言和,實乃受迫于曹公兵勢,非其本心。如今曹公兵退,吳候已無南北兩面同時受兵之危,當日的那一紙和書只怕已經沒有了什麼意義,自然就無需再留質于此。”

香香與貂嬋的臉上一齊變色,香香剛才地好心情更是一下子被急燥地心情所取代,急問道:“那、那你為何會答應放我回吳?”

陸仁平靜地道:“陸仁有想過,如果說吳候真的有意要攻取夷泉,單單留郡主在我這里為質又有什麼用處?難道說在日後兵革戰事一起地時候,真的讓我砍下郡主的頭送還吳候嗎?陸仁自問下不了這種手。”

“可是……”

陸仁打斷了香香的話問:“他話多說無異,我想我與吳候之間若是相處得當,也打不起什麼仗來,所以請郡主不必掛懷……對了,郡主今年芳齡幾何?”

香香楞了一下,回應道:“我與趙雨同年,今年二十有三。”

陸仁抬頭望天。沉吟道:“二十三歲,已經不小了……郡主,有些話我現在不便和你明說,郡主回吳之後自會知曉。其實在陸仁心中有一個猜測,但是暫時還無法確定,所以不便明言。郡主你也不必顧慮太多,早些回去收拾行裝,作回吳的准備吧。”

香香這會兒是一肚子的疑問。卻又問不出口,只好向陸仁抱拳一禮准備離開。才剛剛轉過身,陸仁忽然問道:“郡主,你看我這只樓船畫舫如何?”

香香環視了很久。點頭道:“精美別致,乃是舟船中的上品。哎……此船名為蘭郡主嗎?”

陸仁默然道:“這只船舊日未成之時已是小蘭喜愛之物,可惜在船成下水之日,小蘭已經……我以蘭郡主為此船之名。為地就是想稍稍告慰一下小蘭的在天之靈。”

“原來如此……”

陸仁道:“或許再晚上數月,我會差人送一只與此相同的畫舫去東吳,當是我、阿秀與郡主相識一場的禮物。若是郡主以後真的不能再來夷州卻又心中想念的話,不妨就登船一游。稍寄思緒。”


香香滿腹狐疑的望了陸仁數眼,終于忍不住開口問道:“陸夷州,尚香覺得你今天真的有些怪怪地。全然沒有了往日里那種不拘小節的嬉笑之風。對尚香說的話又總是意不能盡……陸夷州。有話不妨明言。陸夷州是否在擔心我一回吳,兄長便會興兵來犯?”

陸仁搖頭道:“如果是在幾年前。我的確會很擔心,但是現在陸仁已經不再放在心上。我真正心中所慮者,是另外一件事,而這件事與郡主你切身相關。只是陸仁終究是外人,不便多舌。”

“不能明言一二嗎?”

陸仁接著搖頭:“方才我已經說了,這只是陸仁心中地猜測,無法確定,自然不能隨意亂說。郡主你也無需多心,早點回去收拾行裝吧。郡主臨行之前,陸仁會設下酒宴為郡主餞行的。可惜啊,當初夷州的兩位郡主,一位已經逝去,另一位馬上又要回轉東吳可能再不複還,突然一下到令陸仁覺得夷州已經失去了原有的光彩一般。”

香香隨之沉默下來再不開口,只是向陸仁施了一禮便登上小船離去。陸仁與貂站到了船頭,目送香香小舟回轉碼頭,貂嬋忽然輕輕地擰了一下陸仁的腰際發問道:“義浩,自陸遜一來時起,你就變得有些怪怪的,這里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是在為孫郡主回吳一事擔心嗎?以你現在的實力,孫權也不敢輕犯,縱然是孫郡主回還東吳,也沒那麼容易就互為仇敵令人傷懷吧?”

陸仁道:“這些事我現在不會去擔心。阿秀你既然問了,我告訴你也無妨,我是在擔心孫郡主日後地命運,也許……會和小蘭一樣。”

貂嬋微微吃了一驚,追問道:“你到底知道些什麼?對我都不能明說嗎?”

陸仁在甲板上坐了下來,將手中的酒以祭禮灑入海中:“伯言日前來此,請我把孫郡主放回東吳,在人前是說吳國太想念女兒,實際上……要是我沒有猜錯的話,吳候孫權是想把孫郡主許配給劉備,行孫劉兩家聯姻之事。”

貂嬋聞言默然,許久才緩緩道:“劉皇叔乃是天下英雄,若論身份是不會辱沒孫郡主,只是……論及年齒恐不相當。”

陸仁道:“確實。劉

年過半百,郡主卻在芳華之齡。若是單以年歲來論,當郡主地父親都綽綽有余。更何況早年十八鎮諸候討伐董卓地時候劉備與孫堅同在一營平輩論交,劉備實際上就是郡主的叔父一輩……嗯?阿秀你怎麼了?”

貂嬋在聽到陸仁提起董卓地時候身軀微顫,粉拳也隨之攥得緊緊的,隱約間都能聽到骨節輕響的聲音。這一下卻把陸仁給嚇了一跳。

“義浩,我明白了……孫權這樣做,不過就是把香兒當成一個施展計略的器物,為東吳牟取利益的工具,真正香兒在婚配之後會過得如何、是生是死,孫權也不會去過問半句,是不是這樣?”

陸仁可沒想到貂嬋會有這麼大的反應。愕然中點了點頭。其實在那個年代,為了聯姻而下嫁出去的女子,又有幾個不是如此?

卻聽見貂嬋幽幽自語道:“記得當初我助義父施計除去董賊,滿心以為義父能在與我相見之時勸慰幾句,可是義父卻對我卻視而不見,我那個時候就有如失去了親人一般孤伶無助,也在那個時候才明白,義父不過就是把我當成一個工具而已。大計已成。薰卓已除,又會有誰還會去真正的管我一下?”

陸仁猛然明白過來,他無心之下說出來地這些話,觸動了貂嬋心底的苦痛。當下無聲的伸出手去攬住貂嬋的香肩。再輕輕的擁入懷中。


貂嬋將頭埋在陸仁的胸口,輕聲道:“老天總算是待我不薄,在我無依無靠的時候讓我遇見了你……可是香兒呢?她會有我這般幸運嗎?義浩,你為什麼不告訴她、阻攔她?”

陸仁有些啞然的道:“秀。你糊塗了啊?真真要論,這是人家孫家地家務事,我一個外人多什麼嘴?我們在這里為孫郡主鳴不平,也許郡主自己其實很樂意呢?不管怎麼說。劉備也是聲名滿天下的英雄豪傑……”

貂嬋道:“義浩,你的確像蔡姐姐說的那樣,不懂女兒家地心事。記得當初。你或許是好心。可是最終卻還是害死了小蘭……你方才也都說。孫劉兩家一聯姻,只怕郡主的命運會如同小蘭一般。你那是本是好心尚且會如此。更何況孫權只是把郡主當成一個工具?”

陸仁道:“話是這麼說沒錯,可現在還只是我的推測而已。”

貂嬋道:“要不找個機會,讓我從旁去問問郡主的心意如何吧?相信在你地心底,也不希望看見郡主成為第二個小蘭。”

陸仁微微點了點頭,思索了一陣道:“要不這樣吧,今天晚上你去邀郡主到清幽小築坐坐。”

貂嬋道:“你是想在小蘭的墓前勸問郡主?”

“嗯。”

把懷中的貂嬋又抱緊了一些,陸仁心中暗道:“孫劉兩家這次的聯姻,我是無論如何都要攔下來地。不想讓香香的命運再如曆史上那麼悲慘固然是原因之一,劉也向我分析過一但孫劉聯姻之事確立,對我這里是有百害而無一利。只是如果想破壞掉孫劉聯姻,其中的關鍵還是在香香地心態上面……我現在已經在開始布局,香香又會不會中計?哎,我還真有點不相信了,香香在夷州呆了那麼久,幾乎已經被我洗了腦,再加上小蘭這件事對她產生地巨大沖擊……如果這樣她最終還是選擇了向命運低頭,我就真地無話可說,她那里……也就不值得我去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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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初降,香香應貂嬋之約來到清幽小築吃頓便飯。或許是各有心事的緣故,這頓家常便飯吃得並不是很愉快。飯後貂嬋按陸仁地安排,拉著香香出去走走,走著走著便來到了小蘭的墓前。

“香兒,過幾天你可能就要走了,臨行之前給小蘭上次香吧。當初你們二人並稱為夷州雙郡主,彼此間的關系也很是要好……日間義浩也曾說過,你這次一走以後可能就再也沒有機會來夷州,那時夷州雙郡主不複一人,真的很令人傷感。”

香香撫摸了一陣小蘭的墓碑,默默的取過祭香點燃插好。祭禮罷,香香向貂嬋問道:“秀姐姐,怎麼你也突然一下好像變了許多似的?你與陸夷州到底知道些什麼?真的不能對我明言嗎?”

貂嬋猶豫了許久,輕聲道:“香兒,你還記得小蘭是為了何事而自盡的嗎?”

香香道:“我能忘得了嗎?那時陸夷州有意想把蘭郡主許配給陸伯言。現在想想,陸夷州本來是好心之舉,可是……算了,我也不想再提。”

貂嬋道:“香兒,如果令兄吳候想讓你出嫁聯姻,你……接受得了嗎?”“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