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一個訪客

天空又落起一場雪.

雪花翻飛,天地靜寥.

王巨放下筆,說道:"全二長子,陸平,野龍咩勝,你們如果急,那就出去走一走吧.不過要切記,這里是京城,貴人滿地走,不得惹事."

"我們不急,況且這把大雪下得,還是呆在屋子里好."全二長子說.

"也罷,等雪住了,本官帶著你們,若是看中了什麼物事,將它們買下來,本官喊一輛車子,將它們送回去."

"別,王知縣,那太破費了,錢在王知縣手中可有大用的,我們也要省一省."野龍咩勝說道.別看喊一輛馬車,從京城到陝西可得花不少錢,況且陸平家還在延州.

別看這個老蕃子,十分懂事,而是很機靈,就有一門不好,不願讀書識字.一看到書,他馬上就想睡覺.

"也罷,陸平,你歲數不小了,趕明兒,如果好人家的閨女,本官替你做主,將她娶過來."

"這個,這個……"

全二長子嘿嘿樂道:"大郎,他不是不想娶,關健他眼光看哪."

"哦,是誰家的娘子,難不成是章質夫……"王巨說這話有背景的,章楶春天也將家人接過來了,他有一個女兒長得很漂亮,當時陸平還誇獎過.

"不是她,小平子再眼光看,也沒那膽子,那個娘子是奚員外家的女兒."

"延州奚員外?"

"那就好辦,本官替你做主了."王巨說道,不就是有錢嗎,那又乍的.

"真能成啊?"

"為什麼不能成,"王巨說道.這是自己歲數太小了,否則這幾個門客隨自己上戰場隨便混一混,也撈下一個將校的武官之職了.

陸平搓手道:"那就謝過大郎了."

然後眉開眼笑地替王巨換暖壺的水,又撥了撥炭盆里的木炭,然後又說道:"可惜歸娘那小子回寨子去了."

"他祖父過世,寨中的事務多,回去就回去吧."

正說著話,外面兵卒走進來說道:"王評事,曹家大郎求見."

"曹家大郎?"

"國舅家的大郎."

"曹國舅?"王巨狐疑一聲.如今曹國舅只有一個人,那就是傳說中的曹國舅,千萬莫當真,傳說歸傳說,真實歸真實.不過似乎這個曹佾品性還不錯,也就是與那個做了十五年的樞密使王貽永一樣,讓我做事,我就做事,不讓我做事我也不生氣,平時也不議論國政,也不隨便說話,看似為西府首相,實際成了一個隱形人.這樣士大夫就喜歡了,這才是做外戚的本份,得乖,得聽話.

然而這是表面上的,切莫真小看了這些外戚與宗室.

王安石就在這上面載了不小的跟頭.

王巨走下火盆的鐵網,迎了出來.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年,王巨客氣地喝喏:"見過曹大郎."

"你就是那個傳聞中的王子安?"

"傳聞中……曹大郎,莫當真,不知二郎大駕光臨,有何貴干?"

"聽聞你的大名,我想請你吃一杯水酒."

"這個豈敢."


"難道子安不給我面子?"

"這樣,我來請你吧,"王巨將曹佾的這個長子曹評帶到前面不遠的一個酒肆.

曹評說道:"大伯,拿一個投壺過來."

"客官,馬上拿來,"伙計立即拿來一個投壺.

王巨隱隱感到不大對勁,曹評又說道:"子安,聽聞你武藝出眾,不過我們比一下投壺,再許一個投彩."

"大郎,那是傳聞,我是一個文官,哪里有什麼武藝哦.頂多有時候早晨起來打一打拳,或者射一射箭,那也不是為了練武,只是為了強身健體.至于傳聞,切莫當真."

"投壺不是文人六藝嗎?"

"你是說夫子所說的禮,樂,射,禦,書,數中的射嗎?大郎,看來你誤會了,夫子是說過,君子無所爭,必也射乎,揖躟而升,下而飲,其爭也君子.大意是人也會發脾氣的,但君子發怒不能象村野匹夫那樣打架斗毆,最好的解決辦法是比射藝,輸的人喝酒,然後握手言和.但這射藝不是投壺,投壺是後面才出現的,夫子時沒有,他那個射,乃是射箭與彈弓."

"那個禦呢?"

"那就是禦車,古代禦車也很多禮儀的,所以貴族也要學習."

"文人干嘛射箭?"

"那你也誤會了,夫子也講文武兼修,但文武必須服務于禮樂,也就是秩序,所以禮樂在前,射禦書數在後.在遙遠的西方也有一個強大的文明,他們同樣有六藝,劍術,騎術,矛術,游泳,棋藝,吟詩,實際也是一種文武兼備."

"是這樣啊,那投壺豈不是與六藝無關?"

"射箭需要場地,因此自秦以後,改成了小箭投壺.因此現在的六藝中的射,也能包括投壺吧."

"那我們就比投壺."

怎麼還來,王巨說道:"曹大郎,真不大好意思,投壺我很少投過,如果投壺吃幾杯酒,我倒奉陪,但用博彩來比投壺,恕我難以從命了."

"你不是文人嗎?"

"不管文人與武人,都各有長短,比如我在華池,姚兕將軍的字寫得比我還要好,難道他就不是武將嗎?再比如,你敢不敢與歐陽公比詩詞歌賦文章?敢不敢與蔡公比調度三軍,大敗敵寇?敢不敢與韓公比操持國政,權傾天下?然而只要大郎報上自己名號,無論去那一家,那一家的中門必會大開,歡迎大郎進去坐客."

"你是恥笑我以門第持強凌弱?"

"大郎,有理便強,無理便弱.再說,你干嘛要凌我這個弱?"

曹評說不過,又道:"我們比射箭如何?"

"不比,我不喜之.如果大郎約來出來,只是比投壺或者射箭,那麼恕我告辭了,我時間緊張,並且現在編寫一本書,沒有空閑."王巨說完指袖離開了.

"這個國舅家的孩子真奇怪,"陸平說道.

"是有點古怪."

"射箭有什麼本事,有本事到沙場上殺敵去."野龍咩勝不服氣地說.

"不要小看了高曹兩家,他們家還真有一些子弟在沙場上殺敵,"王巨說道,曹家現在擔任邊將的人很少了,但高家還有,比如高遵裕.可是王巨心中感到奇怪,自己什麼時候得罪過曹國舅家這個孩子?

但幸好王巨沒有比,否則必輸無穎,曹佾這個長子無論投壺還是箭術,那都是第一流的.當然,比試是一回事,到了戰場又是另一回事.

…………

"陛下重病時久,終非長久之計."就在另一邊,韓琦將所有重臣召于政事堂集議.

這時候瞞不住了,連大半京城老百姓也知道趙曙病重的消息.


諸臣稱然.

這個非長久之計,就是趙頊的名份還沒有明確定下來.

"老夫欲率你們去問起居,你們意下如何?"

"然."大家再次答道.

韓琦直接帶著大臣闖入後宮,也不是第一次這麼干了,趙禎發瘋的那次,不僅兩府大臣天天往後宮里跑,兩制大臣天天到內東門問安,京官不論大小,不論老少,也四五天進宮一次.結果趙禎後宮有多少妹妹,有多少漂亮妹妹,大臣們都了如指掌.

韓琦親自帶著重臣問皇上起居,太監不敢攔.

這一回韓琦幸運,趙曙沒有睡著.

韓琦舉著牙笏說道:"陛下久不視野,中外憂惶,宜早立皇太子,以安眾心哪."

這句話說得也中的,畢竟大家都要以國事為重,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趙曙額首.

這時候他病得很重了,連話都講不出來.

韓琦便親自指揮,趙曙寫上幾個大字:立大王為皇太子.

韓琦看了這幾個字,說道:"必須是颍王,煩聖躬更親書之."

這也無妨,實際這個大王就是趙頊,但小心終是不錯的,就象當年宋真宗即位,呂端讓宋真宗挑開簾子讓大家看是不是他本人,這才放心.

都說話了,還用看本人嗎?

但小心為上吧,這件事也得到所有人的認可.

趙曙便在後面艱難地批上三個字:颍王頊.

到這時候韓琦還是沒有做錯,接著再來,按照宋制,這還不能稱為詔書,必須兩制官重新書寫後,才為真正的詔書國書,才能被大家承認.

于是韓琦讓高居簡拿來禦劄,就是專門寫詔書的紙張,讓張方平立即寫草制.

張方平寫好後,將筆遞給趙曙,趙曙寫道:來日降制,立某為皇太子.

"陛下,所書名不甚明,請再寫."

趙曙只好又寫上颍王二字,想了想,又寫上大大王三字.颍王加上大大王,趙頊身份確定了.

寫好這五個字,趙曙忽然泫然淚下.

趙頊伏于榻前哭辭.

"大王,國事為重,不可辭之."韓琦正色說道.

然後大伙退出來,文彥博在門口說:"看到皇上顏色否?人生至此,雖父子亦不能無動也."

趙頊年青,耳朵好,聽到這句話略感奇怪.

韓琦一本正經地說:"國事當如此,奈何!"

實際高滔滔在簾後氣得全身發抖,連手中的茶杯蓋都不停地碰著杯口,發出刺耳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