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7章 軍監司

不但范純仁,張載與妃兒看著這朵"牡丹",也雷倒了.

"老范……"

"別,你稱呼我堯夫兄吧."范純仁被一聲聲老范喊得眉角直跳.

"那我就托大了,以後以兄弟稱喟."

什麼兄弟啊……范純仁眉毛又連跳了幾跳,他被弄得沒辦法道:"隨便你吧."

其實這就是關健!!!

現在王巨看似威風八面,小小年紀,就身居高官,至少對于他這個年齡,官職很高了.最重要的是深得皇上恩寵.不然范純仁都不會找上門來.

實際王巨身居險境,弄不好就成了第二個蘇東坡.

所以他明智的一直將司馬光當成敵人,針對的對象也只是司馬光,程顥若不找上門,王巨都不想與程顥鬧矛盾.

兩者是一樣的道理.

那就是不想面臨更多的敵人,特別是范純仁這樣的敵人.

"那就堯夫兄了."

"……"

"你太憊懶了,"張載想要掩面.

"堯夫兄台."

"咳咳,你說吧."范純仁滿臉黑汗.

"堯夫兄台,你想讓我畫菊花,然而我畫了牡丹,那怎麼辦?"

范純仁不是傻子,當然不說會涼伴.

這話是有深意的.

"瓊娘,來,你替我將這朵牡丹畫完吧."王巨道.

"喏."

瓊娘答完,開始執筆,醮著顏料,替王巨將這朵牡丹補畫.

家有一個才女,也不是一無是處啊.

王巨也不以為恥,人的精力終是有限的,那能做到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精通呢.即便有這個精力,自己也沒有大蘇那樣的天賦.舍己之長,學己之短,王巨才不會做那傻事呢.

當然,范純仁也不會恥笑王巨,這更是小道,王巨有才情,才情不在這上面.

不一會兒,一朵鮮豔奪目,貴氣逼人的牡丹漸漸在王巨的塗鴉上成形.


"畫得不錯,"王巨手搭在瓊娘的肩膀上,誇獎了一句.

瓊娘心怦怦跳了幾下,這還是王巨當著大家的面,第一次有一個親密的動作.

"堯夫兄,看明白了嗎?"

"不易啊,你的畫還沒有畫成形,故瓊娘子能補好,若是成形,讓瓊娘子如何做補?"

"堯夫兄,你小視天下英雄了."

"某拭目以待."

范純仁說後,便離去了.

"你們說什麼?"妃兒奇怪地問.

"妃兒,我意思是范純仁想畫菊花,但王介甫卻一心想畫牡丹,那麼怎麼辦?讓他畫.只要能畫好,菊花與牡丹一樣可愛.畫好了千好萬好,畫不好,我們大家一起將這朵牡丹補畫好.范純仁是擔心王介甫畫到一半沒有畫好,卻不願意收手讓別人畫,最後別人想改都改不起來."

"官人是說你以後有能力讓介甫公收手,讓你來補畫,但你的資曆……"

"妃兒,不用擔心,況且介甫公未必能將這幅畫畫壞了."

…………

"王巨,依朕之意,不如將軍器監改成軍器司吧."趙頊揚了揚手中的王巨奏章說道.

"陛下,不可."王巨立即說.

開玩笑,一個監一個司,兩者區別太大.

用監遮一遮,自己還能做一些事,若是改成司,那自己也休想有甯日了.

但王巨靈機一動,難道……

他試探性地說:"不過它不用司,而是用監,也不大象."

"不錯,朕正有此意."

王巨仔細地盯著趙頊的臉色,終于會意,說道:"陛下,這樣吧,暫時造,藏由臣來統領,等臣將它理順,重組後,弊病一一消除,依然分成兩部分,造是一部分,藏是一部分.造有士大夫統領,藏還是由內藏庫統領."

"這倒是一個辦法."趙頊道.

也許九成士大夫沒有將軍器制造與貯藏當成一回事,但在趙頊心中,還是極為看重的,甚至比王巨更看重.

現在由王巨重組,這個監確實已不能稱為監了,即便稱為司,也不亞于群牧司.

"故陛下還應將它置于三司鹽鐵司胄案之下."

"這……"

"陛下,先給臣一個安定的環境,理順後,隨便陛下置于西府或其他部司之下."


置于胄案之下,說明軍器監的地位仍然很低.不過這恰好是王巨所需要的,反正是做事,何必要這個虛名?況且不置于三司,多半就要置于西府了,然而西府首相乃是文彥博,那才有百害無一利呢.

"朕聽說前幾天范純仁去了你家?"趙頊問.

放心,宋朝沒有錦衣衛,沒有大內密探,不過一些大的消息,宋朝皇帝還可以通過采辦貨物太監,以及皇城司的人之嘴聽到的.

這個無所謂.

張載一直認為他這個門生心機很深,實際王巨恰恰相反,有時嫌自己心機不夠深.不過王巨一直嘗試著讓自己心機變得更深,包括他的做事風格,能傳出去的,基本都是能見得光的.但那不是能見得光,而是一種更高明的陽謀之道……

"是有這回事,范純仁臨去河中府前,刻意來到我家,勸臣說服陛下."

"說服什麼?"

"他就是擔心青苗法."

"青苗法怎麼了?"

"沒,沒什麼,然後臣畫了一朵花."

"畫花?"

"我沒有說服他,他也沒有說服我.無奈之下,我畫了一朵花,問他,老范,你想畫什麼花."

"老范?"趙頊哈哈大樂了,笑完再浮想這一聲老范稱呼後,一本正經的范純仁表情,又哈哈大樂.

"他說要畫一朵菊花,于是臣就畫,卻畫了一朵牡丹.然而臣畫功很差,畫成了四不象的牡丹,然後又讓臣的小妾將這朵牡丹補齊."

"但你現在沒有補."趙頊也會意了,說.

"不是不補,關健是大家現在誰都聽不進去.那天呂惠卿問臣如何看青苗法,臣說其他的臣不想說了,只說一件事,永不加利.呂惠卿與介甫公聽嗎?"

"永不加……利."

"陛下,如果不附上此條,恐怕青苗法執行後,爭議聲更大."

實際真執行了永不加利,還會有反對聲音,然而沒有,那弊病太大了.當官的想撈取政績,胥吏想借機撈油水,上面喊著二分利,到了下面,天知道變成了什麼利.

不過趙頊在喃喃……

王巨想勸,又未勸了.

這個症結所在,別人以為是王安石,那就錯了.症結所在,乃是眼前這個"好朋友","有作風"的青年皇帝.

黑窟窿在,想補上黑窟窿.

黑窟窿補上了,想攢錢平西夏.平了西夏,想收燕云十四州.

"不大好勸啦,主要是用兵成本太高了……"不過一用兵,以宋朝的兵制,如何不高?王巨想一想也茫然了.


于是返回頭,依然是軍器監:"陛下,不如讓臣再寫一份奏章."

"行."趙頊道.器甲腐敗太嚴重了,不整治不行了,它是奏章,也是以後器甲制造貯藏的制度.

不過王巨又補了一句:"陛下,如果造,藏一分為二,那麼貯藏這一塊,以後再莫讓外戚權貴子弟進入了.我朝內侍少而精,多有能干者,這是內藏庫經營一直勝于三司的原因所在.不過內侍與外戚權貴子弟一旦混編在一起,大事休矣."

"可是那樣……"

"藏仍分成五庫貯藏,只需五個黃門輪流擔任即可,下面可以選派各作頭作家管理鑒定,由內行管內行."

"由內行管內行?"

"也就是用人用其所長,舍其所短.治理國家,財,兵,德,言,政,農桑,坊工,坑礦,建築,教育,外務等等各個方面.善長兵的未必善政,善政的未必善于理財.比如薛向,善于理財,但他未必善于掌兵.我大宋以前用人略有些失誤了,想培養全面人才,那可能呢."

"你以前也說過,實際唐太宗帝范里也說過這件事,故明主之任人,如巧匠之制木,直者以為轅,曲者以為輪;長者以為棟梁,短者以為栱角.無曲直長短,各有所施.明主之任人,亦由是也.智者取其謀,愚者取其力;勇者取其威,怯者取其慎,無智,愚,勇,怯,兼而用之.故良匠無棄材,明主無棄士.不以一惡忘其善;勿以小瑕掩其功.割政分機,盡其所有.然則函牛之鼎,不可處以烹雞;捕鼠之狸,不可使以搏獸;一鈞之器,不能容以江漢之流;百石之車,不可滿以斗筲之粟.朕即位後,也想過,但如何用好每一個大臣所長,卻是極難."

"是啊,很難的."王巨道.

自己有時候誇誇其談,那是有一根大手指頭,不然憑什麼能看到那一個人的長處?

即便自己,遇到不熟悉的大臣武將,同樣也茫然,不知其所長.

"不過說到《帝范》,臣倒是想到了下面的一句話,今人智有短長,能有巨細.或蘊百而尚少,或統一而為多.有輕才者,不可委以重任;有小力者,不可賴以成職.委任責成,不勞而化,此設官之當也.斯二者治亂之源.然臣在朝會于待漏院,范純仁曾論君子,曰公心大于私心是謂君子,德大于才是謂君子.反之,是謂小人.臣十分不同意.德太虛了,夫子說的德,恭仁廉謙儉讓.但到了我朝,德曲解什麼樣子了?所以這個德,不再是夫子的德,而成了攻擊政敵的利器."

"那個才大于德便是小人,更是誅心之妄語,沒有才情,如何擔任高官?難道宰相必須用一個個有道德的書呆子嗎?不是書呆子不好,他們只能起教化之功.擔任官員的,一定要才德兼備."

"好了,司馬光也只是說一說,"趙頊知道王巨針對的是那一個人,又好氣又好笑地說.

不過王巨真用這個辨駁司馬光的那個所謂君子小人論,司馬光還真有點悲催,不管怎麼說,司馬光你能趕上李世民嗎?

王巨退出便殿.

天色也漸暮了,于是王巨回家.

外面世界漸漸成為一個看不到摸不著的血雨腥風時代,但王家仍是"和蟹社會".

包括吃飯,一個大長桌子,不分貴賤,只是略分一下主次,坐在一起吃飯.

"那個軍器監如何了?"張載問.

"還好吧,不過陛下今天召我進宮,刻意說了一件事,讓軍器監改成軍器司."

"改司?"

"問題不是改司,我琢磨了一會兒,一是否決了陛下建議,二是提出一條,由我將軍器監重組整頓,我離開軍器監後,仍分成兩部分,兵器制造仍有外臣掌管,貯藏仍歸大內."

"有什麼不對嗎?"瓊娘在邊上問.

"現在當然沒什麼不對,關健是以後啊,以後想補畫,同樣很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