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第二章(2)



子貢起身就走,陽虎叫住了他:慢,慢,你說是什麼野獸?


子貢憋住了氣,小聲說:麒麟,明白嗎?是麒麟,太平盛世才會出現的奇獸啊。


三上卿是季孫斯、叔孫仇、孟孫忌。魯國的軍隊一半是季孫家的,另一半又由叔孫家、孟孫家均分。


子貢說:我來,是為三位上卿解憂的。季孫斯大笑:子貢,你看我們三個,樂著呢。有什麼憂?子貢說:三位上卿養了貓,可不知怎麼弄的,貓長得太大了,長出了虎爪。


季孫斯冷笑:你怎麼知道是虎爪,那是只貓,你看不見嗎?


子貢說:我前日在酒樓上看見了三位家臣,三人在一起,飲酒呢。你說,做家臣的,聚一起喝什麼酒?再說,他們該各自在費城,在庸城,在成城,怎麼會一齊來曲阜,聚一起飲酒呢?


子貢說完話,起身告辭。


孟孫忌笑笑:子貢留步,有什麼話,請直說。


子貢說:請三上卿為你自己,也為魯國,剪剪家臣的指甲,免得指甲太長了,會傷著你。叔孫仇說:子貢,你說仲懷梁會背叛我?子貢說:他守著主人的城,帶著主人的兵,會不會當自己就是主人了呢?叔孫仇大笑說:不會,不會,他們兩家的家臣公山不狃、公處斂父也不會那麼干。


季孫斯問:子貢,你有什麼主意?


季孫斯比叔孫仇年長近十歲,比孟孫忌年長近二十歲,他比兩人更沉穩。他沉思時,眼珠子不動,眼瞼跳,跳得很厲害,但臉部卻沒任何表情,只有眼瞼獨自寂寞地跳。


子貢說:拆城牆,墮三都。


三位上卿沉思,想的是他自己。拆城牆,三城的城牆年年修,如今比曲阜的城牆都高了,真要拆城牆?拆自家的城牆嗎?


子貢說:都城是大城。但周公制禮時說,都城的城牆高過一丈,長過三百丈,是國家的大害。最大的都城,也不應大過魯國國都曲阜的三分之一,五分之一,九分之一。如今三城過高過大,三位上卿不怕嗎?


叔孫仇笑說:仲懷梁是我的家臣,他忠心不貳,我為什麼要拆城牆?我怕什麼?


子貢說:貓長了爪子,等著看它撓不撓人,是不是?要真撓呢,晚了,子貢告辭。


歌舞也看不下去了,三上卿你看我,我看你,都有心事。


孟孫忌說:他們三人湊在一起,決沒什麼好事。叔孫仇說:我要問一問,他們為什麼湊在一起?侍立一旁的陽虎忽地插話:他們三個很好回答,主人處得那麼好,我們在街頭偶遇,喝上一杯,不行嗎?


季孫斯問陽虎:陽虎,你說,有必要拆城牆嗎?


三上卿都看重陽虎,陽虎說話,很有分量。陽虎說:依我看,有必要,一定要拆,要借著君王的手拆,借孔子的手去拆,拆城牆能達到兩個目的。


孟孫忌說:你說,你說。


陽虎說:拆牆時,能看家臣對主人是不是忠心;拆牆時,也能借機尋找孔丘的過失;他做得太過了,主人與兩位上大夫一定不會饒過他。


季孫斯說:陽虎,召公山不狃三人來,我對他們說。陽虎說:主人不能說,這件事得派一個下人去說,陽虎請求代替三位上卿與家臣說。三上卿看陽虎,為什麼那麼麻煩?陽虎說:三上卿與自己的家臣說話,自然方便,三位家臣真是沒有一丁點兒反心,那主人面對家臣,豈不是太過尷尬啦?不如就命陽虎去與他們談,委婉些,說主人的苦衷,說孔子的可恨,他們既恨孔子,又對主人感恩,豈不更好?


陽虎約三位將軍在費城城里見面,仲懷梁、公處斂父與公山不狃一齊見陽虎。陽虎笑得很謙和,三位將軍不大看得起陽虎,他算個什麼?在季孫大夫府里飛揚跋扈,主人不像主人,奴才不像奴才,比主人卑微,見了主人像是狗;比奴才威風,見了奴才像是獅子。陽虎不說話,只是飲酒。三位將軍眼巴巴地看著他,挺恨他的,但不敢做聲。他是主人派來的,可得罪不起啊。陽虎喝足了,問:你們三個進了曲阜城,還湊到一起去飲酒啦?三人面面相覷,這事兒又傳到主人耳里去了?仲懷梁剛要說話,陽虎猛地站起來,揮揮手說:別說了,你要說,主人處得那麼好,我們三個在城里見面,湊到一起喝一杯,說說訓練軍隊的事兒,說說忠于主人的事兒,說說魯國的城防與戍邊的事兒,有什麼不對,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