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虎笑了：下大夫陽虎領命。
看著吊籃把陽虎慢慢吊下了城，陽虎穿著下大夫的官服，還不時地理一理他的衣襟。孔子忽地想到了一夜，他看到了靈貓捕鼠，那天他奏琴時，看貓鼠之爭，逐生殺機，被顏回與子貢聽出來了，他們感到奇怪，夫子怎麼能心生殺機呢？他們心中的夫子從無殺機，從不會殺人的。孔子看著陽虎，忽地心生疲憊，城下的喧囂，弟子的悲聲，兵卒的呵吼都變得遙遠起來，在耳旁漸漸消失，眼前胸懷只存天籟。
陽虎站在三將軍面前。仲懷梁看著陽虎，噗哧樂了：怎麼真的做下大夫啦？陽虎笑吟吟地一揖：拜三位將軍所賜。我來是勸三位將軍，孔子的弟子不可殺。
公山不狃大笑：好啊，不殺他，只殺你。來人，把陽虎下大夫給我捆在皮盾里悶死！
兵卒撲上來，用三張皮盾把陽虎層層包裹起來，只上面露出頭來，身上包纏著皮盾，再用繩索捆得緊緊的。仲懷梁說：陽虎大夫，國君下令讓我們殺了孔子，殺了他的弟子，我們就退兵；要是不願意，就先殺了你！
城上城下都呆呆看著，眼看著陽虎被殺。
陽虎不在意：好啊，殺吧，殺吧，只要不殺孔夫子的弟子，殺我就殺吧。
仲懷梁一揮手，眾兵卒把陽虎扯直了，只要眾人一用力，就把陽虎活活悶死在皮盾里了。陽虎忽地大叫：慢，慢，我忘了一句話，要再問你們一句話。仲懷梁說：說吧，還有什麼話說？陽虎說：你們三個湊近一點兒，近一點兒。
三位將軍湊近來，聽陽虎說話。
陽虎笑得很甜，對著三位將軍笑，像他們是俊美的女人：我忘了問一句話，這一句還很重要。仲懷梁問：有什麼話，說吧？陽虎問：打算好了沒有，殺了陽虎，你們三個誰做國君？三人愣住了，他們又不想造反，怎麼提起誰做國君啦？他們三人誰想做國君了嗎？三人互看一眼，不明白陽虎這一句話是什麼意思。仲懷梁說：陽虎，我們殺死你，像是碾死一條蟲！陽虎笑笑，說：錯了。昨天還是那麼回事兒，殺個陽虎，算什麼？陽虎跟你們一樣，只不過是一個家臣，奴才。可今天不行了，我是誰？魯國下大夫陽虎，殺了陽虎，就是殺魯國的朝臣，不反也是反了。你們三個既是反了，就得反到底，拿下魯國啊。誰做國君，誰做朝臣，都得先弄好，免得到時手忙腳亂。再說，齊國馬上就會打過來了，要滅你，大周朝有諸侯國上百，可沒一個奴才能當上國君的，哪一國都能來滅你，你們得准備好迎戰啊。
三將軍面面相覷，他們可不敢真造反。
陽虎忽地大怒，罵道：當你是誰？是姬姓貴族，是魯國貴人？殺孔子，你有那本事嗎？殺了陽虎，就絕了後路，還有誰肯在朝里為你說話？逃吧？逃到哪里去，都有人要殺你！你家人還在曲阜城里吧？仲懷梁，你家有老母，明天你就能看見她的人頭吊在曲阜城牆邊！公山不狃，你家產都在曲阜，你完蛋了，一反，你就成了窮光蛋！公處斂父，你在曲阜有大宅院，養了許多美人，是不是？那都是別人的了，殺啊，殺我啊！
三將軍看陽虎，不敢出聲，只瞪眼看他。陽虎大叫：混蛋，要不敢殺，還不把陽虎大夫放下來？仲懷梁揮揮手，兵卒放下了陽虎。陽虎去看顏回，笑眯眯地說：顏回啊，看看，看看吧，追隨夫子，追隨聖賢，好啊，追隨吧，二十多歲，剛成家吧？家有嬌妻，還有幼子，跟孔夫子跑什麼？連個囫圇身子都差點兒弄沒了。
顏回不語，陽虎又去看司馬牛，嘴里念念叨叨。
仲懷梁三人商議，不甘心這麼罷手，哪怕殺一個孔子弟子也行啊。三人來與陽虎商量。仲懷梁說：殺顏回，他只是一個士，也沒什麼官職，殺他沒什麼了不起！陽虎說：對啊，殺吧，殺啊？仲懷梁說：好，殺，就殺他。陽虎看著顏回，忽地笑了，說：對了，我忘了，殺不得，殺不得。你們去沒去過太廟？三將軍搖頭。陽虎說，我去過。在太廟的正殿上，有一個供案，供案上有一只瓦罐，不是瓦罐，那叫甕。一只土甕，丑極了，又丑又難看，粗泥做的，最沒用了，裝水漏，裝別的又不好看。你看也看不上眼，可你試試，把它摔了，摔一下試試，看國君殺不殺你？那是先祖周公用過的瓦罐，你敢摔嗎？敢嗎？顏回、子路、冉求都是替國君拆城牆的，你真敢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