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念動

十月的郁山更顯得冷清了.

礦還是沒有開,監工們懶洋洋的坐在草棚下說天說地.

"看來今年是開不了."一個監工說道.

"管它呢少不得你的工錢."大監工說道,"大夫人說了,咱們郁山這邊一切照舊,不就是錢嘛,老夫人喜歡玩就玩吧,謝家還在乎這幾個錢."

是啊,工錢是沒少,但礦工們不干活,他們就得不到額外的油水啊.

"熬吧熬吧,這次陪老夫人玩的高興了,將來大夫人不會虧待咱們的."大監工安慰他們道.

話是這樣說,但郁山本就是廢礦,現在連廢礦都停了,看起來也沒什麼以後了.

監工們看向山上,一個老婦人正帶著幾個人在山上走動.

那是謝老夫人,她還是常常來礦上,還不顧仆婦下人的勸阻上礦山.

老夫人到底要玩什麼?

謝老夫人扶住一個丫頭,剛要喘口氣,就聽咚的一聲,在場的人都嚇了一跳,看著從前方的山石上跳下來的女孩子.

謝柔嘉也被嚇了一跳,邵銘清沖她瞪眼.

沒想到謝老夫人也會爬到這麼高的地方來.

雙方都一陣沉默,謝柔嘉抬腳從她們身邊跑過去了.

"山上危險,要不跟柔嘉小姐說一聲,別亂跑了."一個仆婦試探給謝老夫人低聲說道.

謝老夫人哼了聲.

"有危險也是她自找的,活該."她說道.

這就是說不用管了?仆婦不敢再問.

"安哥兒,你過來."謝老夫人招手說道.

"老夫人,人家叫安哥俾."邵銘清笑嘻嘻糾正道.

"都是昵稱,一樣."謝老夫人說道.

昵稱……

站在最後邊的安哥俾遲疑一下走過來.

"你跟我來."謝老夫人將手搭在他結實的胳膊上說道,"帶我走走."

安哥俾應聲是邁步,丫頭仆婦護衛們要跟上,邵銘清抬手制止了她們.

"老夫人和安哥俾有話說."他說道.

都說是這小子及時示警了礦坍塌,所以得了老夫人的青睞,這幾日老夫人來礦山,總是喚他來作陪.

丫頭仆婦護衛們停下來沒有跟上前.

謝老夫人又往上走了幾步,扶著安哥俾站住腳.

"安哥兒,你是怎麼就察覺到礦要塌了?"她問道,"真的是因為那幾句經文嗎?"

聽起來這話似乎在質疑他還知道些別的而隱瞞沒說,安哥俾卻沒有絲毫的惶惶.

"是."他答道.

謝老夫人環視四周,安靜的山谷只有風聲回蕩.

"真是奇怪,我怎麼什麼感覺也沒有呢?"她說道.

"大丹主,不可能總是有礦坍的."安哥俾說道.

那倒是,謝老夫人笑了,扶著安哥俾繼續向上走,她臉上的笑漸漸的凝重.

當然不會總有礦坍塌,按照經文來說,安哥俾知道的那幾句經文是說礦坍時的反應,所以當有礦事故的時候能察覺到,那其他的經文便是說其他的事,只是她在山上走了這幾天了,自己的和老海木給的經文都爛熟背記在心,可是什麼感覺也沒有.

"大丹主,要找什麼?"安哥俾聽到了謝老夫人的自言自語,便問道.

謝老夫人沒有回答他,此時他們正走在一段狹窄的山路上,謝老夫人停下腳,將手放在崖壁上.

"安哥兒,你對這礦山熟悉嗎?"她問道.


他從小在這里長大,雖然後來就去別的礦上挖礦了,但對這里還是很熟悉.

安哥俾點點頭.

"它對你也熟悉."謝老夫人說道,"所以它才會告訴你它不舒服,要坍陷了."

這樣嗎?

安哥俾愣愣.

"可是它對我不熟悉."謝老夫人的手撫著粗糙的崖壁,似乎是自言自語,"它不理我."

"大丹主多來幾次就熟悉了."安哥俾說道.

謝老夫人笑了.

"不,不,這不是多來少來的事."她說道,"還要看它願不願意."

她說著話,將身子貼上崖壁,臉和手都感覺著崖壁的粗糙冷冰冰.

"…….南山有靈,邪福在下,奉天知食,不以我,不以我,與誰也……"

……………………………….

江鈴跑過來時,就看到謝柔嘉將耳朵貼在山崖上.

"小姐?"她仰著頭看著山崖上的謝柔嘉,不解的喊道,"你干什麼呢?"

謝柔嘉轉頭看她,笑著伸手一拍崖壁撐起身子.

"聽它說話呢."她說道.

跟鳥跟野雞跟花草說話還不夠,現在還要跟石頭說話了.

可憐的小姐,在山里還是太寂寞了.

江鈴歎口氣.

"快下來,怪涼的."她又揚起笑臉招手道,"該去遛馬了."

現在每天跑完山謝柔嘉不會覺得無聊了,小馬駒成了她最大的寶貝.

謝柔嘉屈膝一跳.

這可是半山腰!

"太高了!"江鈴尖聲喊道,心跳停止.

話音未落就見謝柔嘉抓住了下方一棵樹的樹枝,搖搖晃晃一蕩才落在地上.

江鈴拍著心口閉了閉眼.

"小姐!"她喊道帶著怒氣.

謝柔嘉撒腳就跑.

"水英水英我的馬兒呢."她一面喊道,轉眼就跑遠了.

江鈴氣呼呼的跺腳.

"小姐你忘了背柴!"她喊道,扯著謝柔嘉扔在路邊的柴追過去.

沒有跑多遠,水英就牽著馬過來了.

謝柔嘉小心翼翼的圍著馬兒轉了轉,試探著伸手摸著馬的背.

"你抓好了,抓好了."江鈴緊張的叮囑水英.

但看著站在馬兒旁邊更顯的個子小的水英,江鈴心里還是忐忑不安.

"表少爺說找個好的馴馬師父來,怎麼還沒找來呢?"她說道.

謝柔嘉已經撫摸著馬背,紅馬打了幾個噴嚏搖了搖頭,但也並沒有別的動作了.

"邵銘清說了讓我先跟馬兒熟悉一些,你看,它已經不排斥我了."謝柔嘉高興的說道,接過水英手里的缰繩.

邵銘清聽到馬兒嘶鳴的時候忍不住停下腳,看向山下.

不遠處的林間山路上晃悠悠的出現了三人一馬.


謝柔嘉牽著馬,水英在前方,不時的拔起一把草回頭遞到紅馬嘴邊,紅馬打個噴嚏吹開,江鈴則小心的跟在後邊.

走在後邊的謝老夫人也停下腳,看著看起來有些可笑的遛馬小隊伍.

"這是老五給她弄來的?"她皺眉說道,"在山里養馬做什麼?又不能跑,委屈了馬."

山里路狹窄,更適宜步行,謝老夫人來礦山,除了給謝老夫人自己代步的馬車,其他人都是步行跟隨.

邵銘清笑了.

"慢慢的訓一下,在山里也跑的開."他說道,"已經找了好的馴馬師傅了,只是還需要點時間才能過來."

因為是要教謝柔嘉騎馬,總不好大張旗鼓的,所以要走一些隱秘些的路,比如先將這個人安排到礦上,然後再閑的時候教騎馬.

謝老夫人自然聽懂他的意思,哼了聲才要說話,就聽得嘩啦一聲伴著一聲怪叫.

原來是一只野雞被驚得飛起,不知道是不是太肥了,撲啦啦的向下跌去,巧不巧的砸在正從下邊經過的紅馬頭上.

紅馬一聲嘶鳴,揚起了前蹄子.

不好!要驚了.

"快站開."邵銘清喊道.

話未出口就見謝柔嘉伸手抱住了馬脖子.

"別怕…."她喊道,下意識試圖安撫馬兒.

話音未落,紅馬將謝柔嘉拖了向前沖去.

這突然的變故是一眨眼間的事,等大家回過神,紅馬已經在山路上跑開了,旁邊還掛著謝柔嘉.

尖叫聲瞬時響徹山林.

"快松手!"邵銘清喊道,人也向山下沖去.

"快快."謝老夫人也喊道.

身後的護衛們也忙跟著追去.

"柔嘉小姐人小拉不住松開手就沒事了."丫頭仆婦們急急的安撫謝老夫人說道.

謝老夫人看著跑開的馬,並沒有看到被甩下來的女孩子,反而看到那女孩子竟然不知道怎麼翻身上了馬.

松手摔一下,跟從馬上被掀下來,結果可就不一樣了.

這又是山里,到處都是山石.

丫頭仆婦們也跟著尖聲喊起來.

謝柔嘉聽到身後的尖叫聲,她的手的確已經打滑要松開,但不知為什麼心里在說一旦松開,這馬就跑了再也不回來了.

這是五叔給她的馬,是她的馬,她決不能讓它跑了.

腳下山石磕絆,謝柔嘉倒腳向前幾步猛地一踩山石借力翻身上了馬,死死的抱住馬脖子,耳邊尖叫聲風聲馬的嘶鳴,身子也幾乎被掀的幾次起落.

不放,堅決不放.

她咬緊了牙,閉上了眼.

邵銘清看著在林間跳躍而去的馬,氣的直罵娘.

誰說山路跑不開,看這馬鑽山林多輕松!

不過這山林可不是好鑽的,到處都是藤蔓和石坑,一個絆倒就能讓馬跌斷了腿,也能讓馬上的人擰斷了脖子.

真不該急著把馬送來,真該和馴馬師父一起送進來.

後悔有什麼用!後悔有什麼用!

邵銘清心里罵著自己,拼命的追去,忽的前方有人嗖的閃過,速度快的只看到一個影子.

謝柔嘉已經被顛的頭暈目眩,力氣也漸漸的用盡,手上身上都是汗,還不時的被樹枝打到,她的手漸漸的抓不住了.

身下的馬兒顯然也察覺勒住自己脖子的力道減小,頓時翻騰的更厲害了.

一個猛躍,謝柔嘉被掀的松開了手,人就要向下栽去,就在此時有人從一旁斜側猛地撲過來,准准的抱住了馬頭,大喝一聲向下墜去.

馬兒一聲嘶鳴,硬生生的被帶著停下腳,馬背上的謝柔嘉落下來抓住了馬鬃,沒有被掀翻.


馬兒嘶鳴著掙紮著,但脖子里的那雙手卻如同鐵箍,漸漸的馬兒停止了掙紮,呼呼的噴氣.

身後呼喊聲腳步聲追上了來了.

邵銘清將謝柔嘉從馬背上抱下來.

"怎麼樣怎麼樣?"他顫聲問道.

謝柔嘉雖然渾身發抖,站立不穩,但精神卻很好,扶著邵銘清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氣.

"好了安哥俾,放開吧."邵銘清說道,看著半跪在地上還死死按住馬頭的安哥俾.

安哥俾松開了手,站直了身子.

小紅馬連連噴氣,卻沒有再跑,晃了晃尾巴去啃一旁的草,就好像什麼都沒發生.

頭發散亂坐在地上的謝柔嘉看著吃草的馬,再看看四周驚魂未定的人,哈哈笑了.

"真是嚇死人了."她說道.

邵銘清抬手打她的頭.

"誰嚇死誰啊!"他喝道,"你抱住馬干什麼?為什麼不松手?"

"我不知道啊我怎麼知道馬驚了怎麼辦啊."謝柔嘉笑道,看向安哥俾,"安哥,你會,你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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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中旬,山里的人都裹上了厚厚的衣衫.

謝老夫人伸手掀開兜帽,仰頭看了看天,有細細的冰涼的雨絲打下來.

"大丹主,這西山只有這一個礦洞."安哥俾說道,指著不遠處的礦洞.

謝老夫人點點頭才要抬腳邁步,就見對面的山上有人一溜煙的跑下來,但這一次她沒有徑直而過,而是停下腳沖這邊招手.

安哥俾垂下頭.

"去吧."謝老夫人說道,"別讓不懂的人糟踐了我的好馬."

自從謝柔嘉驚馬之後,謝老夫人便將那匹紅馬收歸自己名下,且讓安哥俾喂養.

謝柔嘉試探著牽了幾次馬,看到除了安哥俾緊緊跟隨著外其他人並不理會,也就大搖大擺的該干什麼就干什麼了.

每日都會來找安哥俾學騎馬.

聽到謝老夫人的話,安哥俾應聲是低著頭沖謝柔嘉走去.

看著二人從山上一前一後的飛奔而下,謝老夫人收回視線,沖老海木招招手.

老海木忙上前,謝老夫人不說話向礦洞走去,在黑黝黝的礦洞口站住腳.

"海木,安哥兒能用這經文得知礦難事,這說明經文是真的."她說道.

老海木點點頭.

"可是為什麼我念了這些經文卻什麼也感受不到?"謝老夫人說道.

這個問題老海木可回答不了.

謝老夫人回頭看著他.

"你說,我是先去挖出全部的經文呢,還是先等山神對我熟悉?"

挖!

老海木瞪大眼了,身子微微顫抖.

"我怕我等不及啊."謝老夫人接著說道,看著礦山,"或許我老了,山神不願意認我了,不如我干脆挖了經文,而等待就交給阿媛她們吧."

茹大丹主因為這個經文已經送了命啊!只得到了這麼一點點經文!

老海木噗通就跪下來.

"大丹主,不可以啊."他哽咽說道.

"得到一點是一點,反正我也老了."謝老夫人說道,握緊了手里的拐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