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尋險

時間如水,過了冬祭,幾乎是一眨眼就到了寒冬,郁山也罩上了一層蕭瑟.

日光灑下來的時候,礦山上的號子聲陡然拔高,整個礦山上都喧騰起來.

邵銘清放下從水里撈出的朱砂,抬頭看向山上.

這丫頭,不論寒暑,竟然天天的堅持下來了.

"安哥兒,安哥兒."

謝老夫人的聲音在一旁響起.

邵銘清轉頭看去,見坐在涼棚下的謝老夫人正沖著從一旁的跑過的安哥俾招手.

"你今日不是歇息嗎?"她問道,又皺眉,"是要替你父親嗎?我不是說過,年老的不用再上山,只要在山下淘砂就可以了."

這最後一句話是對身旁的監工們說的.

監工們一臉委屈.

"是啊是啊."他們忙說道,"已經這樣安排下去了."

"大丹主,我不是替我父親的."安哥俾說道,停頓一下,"我是,去遛馬."

遛馬?

邵銘清噴笑,而監工們愕然.

遛馬往山上跑什麼?馬呢?這小子仗著謝老夫人對他們父子青眼看待,就可以睜著眼說瞎話了嗎?

謝老夫人也愕然,又想到什麼,抬頭看山上.

"去吧去吧."她擺擺手說道.

安哥俾應聲是轉身向山上跑去.

邵銘清又喊住他.

"你看著她點,別她說什麼就什麼,在礦山里亂鑽,多危險."他說道,"這又不是在山上亂跑……"

說道亂跑,又想到謝柔嘉在山頂沿著懸崖往礦山跳的場景,這也是危險的很,簡直嚇掉魂.

"也不是騎馬…"他忙又轉了話頭.

說到騎馬,想到那日看到的場景,又哆嗦一下.

"安哥俾,你怎麼能讓她在山上騎馬?"他豎眉喝道,"那是山坡,不是平地!"

安哥俾低著頭老老實實的聽他說話.

老實?

這也不是個老實的!

真要是老實,也不可能在謝老夫人讓他出山不用當礦工的時候跑去拒絕了.

邵銘清瞪眼看著他.

"去吧去吧."他沒好氣的說道.

安哥俾應聲是向山上跑去.

一個兩個的都不讓人省心!

邵銘清搖搖頭,彎身再次從水中撈起一把朱砂,看著這一手碎碎的色澤暗的砂,歎口氣.

"老夫人,您放心,都按你說的做了,年老多病體殘者不用去挖礦,只淘沙,磨砂,晚上不上工,白日也輪著班,吃的喝的都是按定數領取."

"看看,他們如今多精神."

"都是托老夫人的福氣,過上了好日子了."


"是啊是啊,這次冬祭又大吉."

那邊傳來監工們的說笑聲.

謝老夫人神情木然聽了一刻起身離開了.

邵銘清抬腳跟上去.

"老夫人,你讓他們的日子過得太好了."他皺眉說道,"這真是讓人痛苦的事."

日子過得好,還是痛苦的事?

這話說的真是矛盾.

謝老夫人轉頭看著邵銘清.

邵銘清伸出手,手心里有幾顆朱砂.

這朱砂細小而碎,色澤暗淡,是最最次等的,這種砂扔到砂行都沒人理會,更別提賺錢了.

"老夫人,這個礦上出不了好砂,連這樣的砂都越來越少,這樣下去,早晚都是廢了,而到那個時候,這些人就失去生存之本了."

以前沒過過好日子,所以日子再差點也能熬下去,現在過了好日子,將來再突然又墜入慘地,對他們來說,只怕比一直過苦日子要更加痛苦.

"你是說我對他們太好了?"謝老夫人笑道,"難道我應該更狠的打罵驅使他們做工,好讓他們提前習慣更悲慘日子,才是好嗎?"

好像也不對.

邵銘清苦笑一下.

"我是想說…."他說道.

"我知道."謝老夫人打斷他,"你是想說有沒有辦法讓礦上出好砂,不是僅僅靠著我的恩惠照顧,砂好了,才有好日子."

邵銘清點點頭.

"老夫人,我研究了很久,覺得郁山不應該就成了廢礦."他說道.

謝老夫人伸出手,邵銘清忙扶著她,二人邁上一邊的山坡,從這里看過去,一邊光禿禿的礦山,一邊則是密林.

"是啊,郁山本不該成為廢礦的."謝老夫人說道.

如果不是一百多年的那次元氣大傷.

聽到她的肯定,邵銘清精神一振.

"是吧,果真如此吧?"他眉飛色舞說道,"我覺得我們不能把它當廢礦看待,現在的人手不足,單靠這些老弱之眾不行,從別的礦上調來一些青壯工,重新點礦挖礦,定然能有大收獲."

謝老夫人笑了.

"小子,你高看我了."她說道,"雖然我這次祭祀得了大吉,但是如果真要往郁山調動人手,還是做不到的,他們不會信的,也不會為了郁山而影響了其他礦山的利益,正如你所說,靠著人,好日子能過一時,但單單靠著一個人,有些事是不行的."

"除非能證明郁山礦有大利才能嗎?"邵銘清說道,皺起眉頭,"可是要證明有郁山礦有大利,就需要人手啊,這真是矛盾."

謝老夫人笑著點頭.

"是啊,真是矛盾."她說道,"要想得到一些,就得失去一些,再等等吧,郁山是有大利的,再等一等,等將來有一天,我會用那些大利益給大家換一條出路的."

謝老夫人說罷抬腳向下走去,一面不忘伸手撫著山石,口中念念有詞.

換?

邵銘清皺眉.

"也就是說,還是要靠人給了."他嘀咕道,"那肯不肯換,換了之後遵不遵守約定,還是由別人做主了."

…………………………………………….

嘩啦一聲響,安哥俾立刻伸手拉住前方的女孩子,往後退去.


"沒事沒事."謝柔嘉拍了拍頭上身上的土石,小聲說道.

安哥俾看著滾落在腳下的一大塊岩石,這要是往後退的慢了一步,估計自己就得把她背出去了.

"這邊已經廢棄了,山石都松了太危險,別往里走了."他說道.

謝柔嘉晃了晃手里的火撚子,燃起一點點亮光.

她看著明顯開挖之後就放棄的窄小的山洞,搖了搖頭.

"沒事."她說道,伸手撫向岩壁,"沒事,沒事,我們就是看一看,不挖剝洞壁,別怕,別怕."

安哥俾覺得這話有些奇怪,似乎是在跟他說,但似乎又是在跟山洞說.

愣神的時候,那女孩子已經抬腳向內走去.

安哥俾忙跟上.

邵銘清一路問過來找到了這個礦洞,卻看不到謝柔嘉和安哥俾.

"剛才還在這里."一個礦工說道,四下亂看.

這是一個大礦洞,也是半廢棄的礦洞,其內洞口交錯遍布.

肯定又亂跑鑽到哪個洞里去了!

邵銘清氣的咬牙.

"大爺,這里的洞可危險的,還是別讓柔嘉小姐在這里玩,當初有好幾個支洞都是因為一動就要坍落,剛挖好就廢棄不敢用了."一個老礦工說道.

似乎是為了印證他的話,話音剛落就聽得嘩啦一聲,地面搖晃,不遠處通向內里的一個支洞塌毀了.

洞里的礦工們頓時停下手里的動作紛紛趴伏在地.

這是邵銘清第一次近距離的見到洞坍落,一瞬間渾身僵硬呼吸都停止了,腦子里喊著快向外跑,腳下卻猛地向那坍落的洞口沖去.

謝柔嘉!這個蠢家伙不會恰好在這個洞里吧?

好在只晃了幾下就平穩了,地上趴伏的礦工們再三感謝山神恕罪才小心的起身,那邊邵銘清站在亂石堵住的洞前面色發白.

陡然又是嘩啦一聲響,嚇得洞里的人們身子一顫,見從另一邊的一個洞口里連滾帶爬的出來兩個人,在他們出來的那一刻,身後岩石跌落,三下兩下一個洞又徹底的封堵了.

邵銘清只覺得腳一軟,扶住了旁邊的岩壁,耳邊是女孩子的說話聲.

"真險啊!我掉了一只鞋."她說道,一面拍打著頭上的土石.

才拍了一下,頭上就有一只手狠狠的拍過來.

"你還知道險!"邵銘清咬牙說道,一下又一下的打過來,"你還知道險!"

謝柔嘉抱住頭低聲哎呀.

"少爺,少爺."她低聲說道,"小聲點小聲點,在洞里不要大聲說話."

邵銘清伸手將她拎起來.

"你懂得可真多."他豎眉喝道,"跟我走,以後不許踏入礦山半步!"

謝柔嘉忙抱住他的胳膊,腳底打滑.

"少爺少爺."她連連說道,"你聽我說,你聽我說."

邵銘清深吸一口氣.

"我還要進一個洞去看看."謝柔嘉說道.

邵銘清一口氣憋的臉青,扯著她就走.

"少爺我說真的呢,這個洞里一定有東西."謝柔嘉說道.

有東西就是有朱砂的代稱,邵銘清吐口氣.


"你怎麼知道的?"他問道,說這話看了眼安哥俾.

上一次礦難是安哥俾示警,雖然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但大家都私下傳說安哥俾有察覺礦洞狀態的本事,要不然謝老夫人怎麼會對他青眼看待.

邵銘清知道這個小子看起來忠厚老實,其實很機靈,能摸著穿山洞跑去抓魚,又能發現礦要塌陷,應該真的是有點本事的,至少對礦山是很了解熟悉的.

莫非這次又是他有發現?

謝柔嘉看著他神情鄭重.

"直覺."她答道.

邵銘清翻了個白眼,將謝柔嘉的胳膊擰在身後一句話不說扯了出去,灰頭土臉的安哥俾在後跟著.

洞里的礦工們對視一眼,搖了搖頭,繼續開始慢慢的剝離岩壁.

"給我下去!"

邵銘清站在山坡上,豎眉看著謝柔嘉.

謝柔嘉揉著胳膊撇撇嘴.

"下去就下去,凶什麼凶啊."她說道,沖安哥俾招招手,"安哥,我們走."

安哥俾低著頭從一旁走過去.

邵銘清才吐口氣,就見走到山腰的謝柔嘉將手放在嘴里打個呼哨,他的眉頭一跳.

這不省心的孩子啊!

"謝柔嘉!不許在山上騎馬!"

伴著少年人的吼聲,一匹小紅馬從山坡上穩穩的走下來,一躍在山路上,馬上的女孩子一提缰繩,紅馬嘶鳴一聲疾馳而去,在它身後,又有一匹白馬從山上下來,緊跟在後疾馳追上.

"別讓我再在這里看到你們!"

少年人吼聲回蕩在山林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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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幾日,邵銘清果然沒有再看到謝柔嘉在礦山里出現,他帶著幾分滿意點點頭.

"現在礦上人手不多,你們辛苦了."他對護衛們說道,"不過還是不要放松警惕,柔嘉小姐如今比山里的猴子還滑."

護衛們忍不住都笑了.

"你們別笑,這丫頭在這里總讓我心驚肉跳,總覺得會惹出什麼事."邵銘清說道,一面拍拍手向山下走去.

"那現在好了,柔嘉小姐不在這里,就不會出事了."護衛們笑著說道.

話音剛落,就聽得轟隆一聲,腳下晃動.

邵銘清心里罵了一聲娘.

真是說嘴打嘴!

已經經曆過一次,這種感覺已經熟悉了!

邵銘清回頭,只見礦山上騰起一陣白煙.

"礦又坍了!"

喊聲響徹山谷.

這個又字真是令人心如刀割啊.

邵銘清咬牙攥緊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