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自得(加更)

賓主相歡,夜色濃濃,謝家的宴席結束了.

謝家一眾人在門外相送.

"留步."東平郡王說道.

謝文興和謝大夫人再次施禮.

東平郡王的視線落在他們身邊的小姑娘身上,見他看過來,小姑娘的視線立刻躲開了.

就好像她一點也沒有偷偷的盯著他看.

這種神情東平郡王從十四歲就很熟悉了,一直到現在二十歲,不管走到哪里都有這樣的女孩子們偷偷的看他.

能在湍急的河水中救人,能跳出通神的巫舞,但也是個十三歲的女孩子啊.

東平郡王笑了笑,轉身上馬車.

夜色里的驛站燈火通明,東平郡王洗漱更衣卸去了威嚴,素色的布衣讓他多了幾分平和之氣.

"成貞沒回來?"他問道.

"是,在城里的煙花樓."一個隨從說道.

堂堂一個世子爺竟然夜宿煙花樓,就是在普通的官宦人家,這樣的子弟也是要立刻被揪回來打一頓的,但東平郡王只是嗯了聲,就隨手拿起一卷書坐下來.

侍女們悄聲上前挑亮了幾案的燈,又滅了其他地方的燈,和隨從一起悄無聲息的退了下去.

濃濃夜色侵染了室內,只余下床邊這一團光亮,光亮中那穿著素衣,木簪挽發,神情認真看著手里的書的男子越發的溫潤如玉,但又顯得孤寂清冷.

隨從拉上了門,院子里鎧甲嚴明的護衛們一動不動,讓著明亮的燈火憑添了幾分肅殺之氣.

而此時彭水城中煙花樓里正是最熱鬧的時候,女子們花蝶一般穿行其中,鶯聲燕語絲竹歌弦充斥.

"小爺,你真不回去了?"

一間豪華的廂房內四五個女妓正吹拉彈唱,周成貞衣襟半開,露著結實的胸膛,躺在一個女妓的腿上,正笑著張口接過另一個女妓喂來的蜜果.

一個衣襟如同臉色一樣嚴整的隨從跪坐在前邊問出這句話.

周成貞還沒答話,四周的女妓們就紛紛的嬌嗔不依.

周成貞哈哈大笑,伸手摟住一個攬在懷里.

"這可怎麼忍心走啊."他笑道,"誰想到這麼個小地方竟然有這麼多美人."

這話讓女妓們更是一陣嬌笑.

隨從依舊神情嚴整,對眼前的旖旎春光視而不見.

"可是大公子那邊怎麼辦?"他說道.

周成貞鳳眼一挑.

"是啊,他一個人留在家也怪可憐的,自從嬸嬸去世了,他就跟當了和尚似的."他說道,"不如把他也叫來同樂?"

隨從顯然沒理會他這話,倒是妓女們紛紛笑起來.

"好嘛好嘛,小爺叫你叔叔來嘛."

"小爺,你叔叔年紀大了也可以來玩嘛."

周成貞哈哈笑了.

"我叔叔年紀可不大."他笑道,"比我只大兩歲而已."

女妓們更是笑,紛紛揉著推著他.

"那麼年輕,快讓他來嘛,一起來玩嘛."

"是啊是啊,小爺長得這麼好看,小爺的叔叔也一定很好看了."

周成貞抬手捏了一把那妓女的屁股.

"真無情,當著我的面就想別的男人了."他喊道.

屋子里又是一陣嬌笑鬧聲,隨從安靜的退開,坐在角落里,神情木然的看著這邊的活色春香.

夜色褪去,晨光漸亮.

三月三祭祀已經完美的結束,也為皇帝的使者舉辦了宴席,謝家這繃了幾個月的心終于可以松下來歇息喘口氣.

昨夜宴席結束,謝大夫人已經宣布謝氏族中所有人都將獲得一個大封紅,上到垂垂老者,下到剛出生的娃娃,下人們也包括在內,這引發了新一輪的狂歡,上上下下如同這三月的春光一般明媚.

謝瑤遠遠的就看到謝柔惠站在院子里門前,穿著粉色繡金袍黃色百褶裙,越發顯得嬌嫩明媚,此時她背對著這邊,正伸出手似乎向前遞出什麼.

但一聲馬兒的嘶鳴打破了這如畫的美景,謝瑤看到謝柔惠急急後退,一匹馬從院牆後露出,搖頭晃腦揚蹄翻騰.


虧的是缰繩栓的結實,又有四五個小厮守著,才沒讓那馬兒掙脫,但饒是如此謝柔惠也被嚇得神情狼狽.

"惠惠."謝瑤忙上前扶住她,"怎麼了?"

"你瞎了啊?看不到我怎麼了?"謝柔惠劈頭罵道.

四周的丫頭們垂目忙退開了.

自從臨近三月三開始,謝柔惠的脾氣也越發的古怪了,尤其是竟然把自己換下來不讓跳舞,反而成全了那個謝柔清,難道她一直理解錯了,惠惠不是厭惡謝柔清,而是要提拔她?

謝瑤後退幾步低下頭.

謝柔惠穩了穩心神看她一眼.

"還委屈了?"她說道.

謝瑤抬手擦了眼淚.

"不委屈,惠惠你安排一定有安排的道理,要怪就怪我沒她那麼好,幫不到你."她說道.

謝柔惠已經知道祭祀的一切細節了,自然也知道謝柔嘉將謝瑤換了下來,換上了謝柔清.

這明顯就是故意使壞,想挑撥離間,想讓她背黑鍋.

這個賤婢!

謝柔惠吐口氣.

"這不是我安排的."她說道.

謝瑤一驚.

"啊?"她看向謝柔惠.

"是老夫人安排的."謝柔惠輕松說道,撫著自己的手,看著其上的指甲.

不夠鮮豔了,一會兒染一染.

老夫人!

謝瑤瞪大眼.

"為什麼啊?"她問道.

老夫人一向不管家里事,雖然她跟子孫後輩們不親近,但也絕不會為難子孫後輩,就算跟太爺爺不和,也從來沒有刁難過西府的後輩們.

怎麼這次偏偏看她不順眼了?

"那誰知道,你去問祖母嘍."謝柔惠漫不經心說道.

那誰敢問,就是去問,就謝老夫人那脾氣,啐你一臉是輕的.

謝瑤絞著手帕不說話了.

"或許老夫人喜歡三妹妹吧."謝柔惠說道,又轉過頭看著一旁拴著的小紅馬.

那倒是,當時謝柔清跟謝老夫人告狀大夫人對謝老夫人不滿,謝老夫人來家里大鬧,謝柔清這個家伙自然是謝老夫人的人.

謝瑤咬了咬牙,你喜歡誰我不管,可是不能踩我啊.

不過,不是惠惠的意思,也算是好事.

她又露出笑容.

"那倒也是,三妹妹就是做得很好."她說道.

謝柔惠看她一眼,伸手在鼻子前揮了揮.

"酸."她拉長聲調說道.

謝瑤笑著挽住她的胳膊.

"惠惠."她也拉長聲調喊道,"沒人喜歡我,你一定要喜歡我啊,沒了你,我可怎麼辦啊."

"不生氣了?"謝柔惠看著她說道.

謝瑤笑著搖她的胳膊.

"說了不是生氣嘛,是傷心."她說道.

謝柔惠哼了聲,看著面前還在嘶鳴的馬皺起眉頭.

"惠惠,你弄這個干什麼?吵死了,有這麼凶."謝瑤說道.

謝柔惠看著小紅馬.

"凶?"她說道,"一個畜生而已,凶什麼凶."


她向前走了幾步,小厮們嚇的忙死死勒住馬.

"大小姐,這馬很烈的."他們提醒道.

原本想把這馬變成自己的,但沒想到這馬竟然不好對付.

馴服一匹馬要花時間.

謝柔惠看著小紅馬.

她可沒這時間.

其實也不是非要馬不可,現在東平郡王已經認准了她,就算沒了馬也沒什麼,只要不讓那個人再有這個馬就行了.

"你們下去吧."謝柔惠說道.

小厮們牽著馬忙告退了.

"惠惠,你要騎馬出去玩了?"謝瑤問道.

過了三月三,謝大小姐就不用再有那麼緊張的功課,也不用擔心危險,成為山神選定的巫,她便有神明護佑,可以自由的出入,不用在被關在家里了.

"可是這匹馬不聽話啊."謝柔惠說道,"真是讓人生氣."

謝瑤若有所思.

"既然不聽話,那就殺了它換一個."她說道.

"你真狠心,殺什麼殺啊,又是刀子又是血的."謝柔惠看她一眼不滿的說道,"吃點藥死了多安靜痛快."

謝瑤一怔.

"對啊,這樣馬也不受罪,還是惠惠心善."她忙說道.

"可是有這種讓馬不痛苦的死去的藥嗎?"謝柔惠皺眉說道.

謝瑤笑了.

"惠惠,專供藥商們用的朱砂,是我爹負責的."她說道,挑挑眉,"藥商那里,什麼藥沒有啊."

謝柔惠看著她一笑.

"好啊,那就交給你了."她說道.

謝瑤施禮.

"我雖然會讓老夫人失望,但是我絕不會讓惠惠你失望的."她含笑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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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馬走在街道上,天色已經大亮,行人明顯多了起來,邵銘清放慢了速度.

時間剛剛好,現在進了城,一會兒到了謝家,除去扯廢話的時間,牽著小紅馬也能在天黑時趕回郁山了.

至于扯廢話的時間也因為找誰而長短不同.

找謝文俊是花費時間最少的,但剛才已經在砂行問過了,謝文俊今日出門了,去哪里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更不知道.

那就只能找謝文興和謝老夫人了.

找謝老夫人說話也用不了多少時間,但見到她卻要費些功夫.

謝文興,不管是見還是要馬,都是最花費時間的.

邵銘清正低著頭思付著,頭頂上忽的傳來一聲喊.

"哎,哎,"

邵銘清抬起頭,看到旁邊的二樓上,窗戶大開,一個年輕人雙手搭在窗戶上看過來,他的衣襟松松垮垮,露出肩頭和半邊胸膛,嘴邊勾著一彎笑.

隨著這一聲喊,街面上很多人都抬頭看去,待看到這個年輕人,那些大姑娘小媳婦們頓時都紅了臉,卻又舍不得移開視線,半遮半掩的看著,也忘了走路,街面上一瞬間陷入凝滯.

周成貞?

邵銘清看著他有些驚訝,視線落在這邊樓的匾額上.

倚紅院.

這,這種地方?這個時候?這副樣子?這,這個鎮北王世子爺?

邵銘清視線再次看向二樓窗邊的年輕人.

周成貞沖他一笑,伸手勾了勾.

"來."他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