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見笑

雨天安靜的酒樓里變得有些嘈雜,腳步聲亂亂蹬蹬.

"世子爺你真高明,盯著朱砂行真是太對了."

"今天就聽到有人找他們大掌櫃,人說大掌櫃不在,去收拾宅子了."

"那貨商打趣大掌櫃是不是又添新人了,伙計們沒有像往日那樣跟著起哄,而是一臉惶恐的擺手."

"說不敢亂說不能亂說,那是為家里的二小姐奉命進京來准備的."

周成貞甩著衣袖跳下台階,身後的小厮蹬蹬的快跑幾步跟上.

東平郡王跟他不來不往擺出一副陌生人的模樣,皇帝將他趕回了鎮北王府舊居,看似沒人管他,卻也不能像以前那樣接觸到各路各等消息.

那些消息對他來說也沒什麼,他想要的消息不過是一南一北,北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這南邊嘛,別小瞧了那些最底層的雜役,偏偏能得到最新鮮的消息,雖然這消息里十個有九個是假的,還有一個是誇大的,但也多少能從其中窺見些有用的.

果然,這不就是得到她的消息了.

周成貞嘴角彎彎.

"奉什麼命?"他問道.

"那就不知道了."小厮說道,"小的再去問."

"不用了."周成貞說道,"既然說奉命那就是奉命."

說到這里眉飛色舞.

"我媳婦兒真是厲害,剛離京就能又奉命進京."

他說著抬手打個了呼哨.

酒樓旁一匹馬正在甩著尾巴,旁邊的小厮悄悄的拍了下,馬兒得得的過來.

"這馬太傻了."周成貞一臉嫌棄的說道.

小厮訕訕陪笑.

"世子爺再多養一些時日就好了."他說道.

周成貞嗤聲.

"那是天生的,再養也養不好."他說道,"你們是沒見到我那匹馬,什麼才叫聰明."

小厮們到時常聽他提及自己在彭水得到的那匹馬,聽的多了越發好奇.

"怎麼聰明?"他們不由問道.

能和那丫頭配合將自己幾次掀下馬背..

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光彩事,說出來好像自己還不如一頭畜生聰明.

"看看你們這蠢樣就知道了它怎麼聰明了."周成貞呸了聲,踹開小厮,翻身上馬在雨中疾馳而去.

小厮們呼啦啦的跟上.

出了京城雨越下越大,官路也變的有些泥濘.

十幾騎馬兩輛馬車行走的艱難.

馬車陷入泥坑一陣搖晃,車里傳出女孩子的尖叫.

謝瑤跌撞在一旁,碰到了頭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這日子趕什麼路啊!"她氣急的扯起簾子對外喝道.

"瑤小姐,這不是時候不早了嘛."外邊穿著蓑衣騎著馬的一個管事不咸不淡的說道,"咱們也沒辦法啊."

沒辦法?沒辦法一路上船換馬,馬換船,走三天停兩天,現在大雨天的倒趕路了,折騰誰呢!

"閉嘴."謝柔惠喝道,在搖晃的車內端坐如松.

謝瑤放下車簾一臉委屈.

"我是替惠惠你委屈."她哽咽說道.


謝柔惠笑了笑.

"我沒覺得委屈."她說道.

"那上次你進京肯定不是這樣."謝瑤說道.

"當然不是,我上次進京也不是二小姐."謝柔惠說道,抬手搖了搖扇子,帶著幾分怡然,"這一點我很清楚,所以也沒什麼可抱怨的."

謝瑤哦了聲靠緊了車廂,忽的又啊的一聲.

"又怎麼了?這都走了一路了,你還沒習慣?既然如此何必跟我出來."謝柔惠說道.

謝瑤抬頭看著車頂,伸出手.

"漏雨了."她說道.

謝柔惠搖著扇子笑了.

"也真是前所未有了,漏就漏吧."她說道.

謝瑤甩了甩手上的水.

"惠惠,你可真是寵辱不驚."她感歎道.

"有什麼可驚的."謝柔惠淡淡說道,"寵也好辱也好,又不是因為我這個人,而是因為一個名號而已,我說過了,我們如今這樣,不是因為我們人不好,而是因為命不好."

謝瑤點點頭,垂下手也端正的坐好.

馬車晃晃悠悠在大雨中行進了一段之後停下來.

"天還沒黑呢,怎麼不趕路了?趕得上城門關嗎?"謝瑤掀起車簾問道.

"二小姐,瑤小姐,我們到了."管事說道.

到了?

謝瑤和謝柔惠看去,面前倒是有一處宅院,但四周卻闊野,哪里有半點京城的繁華.

"這是大老爺吩咐給二小姐准備的宅院."管事說道.

"京城呢?"謝瑤驚訝的問道.

管事伸手向前方一指.

"那邊."他說道,"再走不到二十里就是京城城門."

二十里!

謝瑤目瞪口呆.

"我們不是要去京城嗎?怎麼在城外?"她急問道.

"大老爺說這里清淨."管事含笑說道.

"清淨?"謝瑤急道,"二小姐進京是來拜見公主的,住的這麼遠,耽誤的了怎麼辦?"

管事含笑搖頭.

"二小姐放心,公主傳召的話,我們提前一夜進京."他說道,說到這里又施禮,"二小姐打算怎麼拜見公主?是您給公主也遞帖子還是只遞大老爺的帖子?"

這個管事是謝文興的親隨,臨行前被謝文興叫去仔細的叮囑過.

關于自己這次進京的事他心里一定很清楚.

謝柔惠笑了笑,起身下車.

"既然是公主請我來的,我自然也要遞個信進去,若不然只有父親的覲拜,太失禮了."她說道.

管事應聲是.

"二小姐請."他施禮讓開身.

等後邊馬車以及宅子里的仆婦丫頭舉著傘過來,謝柔惠已經站在雨地里了,衣衫打濕一些才被擁簇著進去了.

管事站直身子擺擺手.


一眾穿著蓑衣斗笠的護衛立刻沿著宅院散開,將這里密密的圍起來.

平心而論這個宅子也不錯,但當然不能跟謝家大宅相比.

謝瑤推門進去,看到謝柔惠坐在屋子里,一邊看書一邊由丫頭們伺候著烘頭發.

"我來吧."她上前說道.

丫頭們看了眼謝柔惠.

謝柔惠點點頭,丫頭們這才低著頭退了出去.

"這些丫頭也是新買的."謝瑤說道,坐下來,眉宇間難掩幾分忐忑,"惠惠,這是把我們當犯人看管起來了."

謝柔惠嗯了聲.

"當然不會當大小姐供起來."她說道.

謝瑤往她身邊移了移.

"那,能讓公主把咱們帶出去嗎?"她帶著幾分期盼問道.

謝柔惠握著書的手緊了緊,長長的睫毛下眼神一絲暗澀.

其實她根本就沒有幾分把握能見公主.

謝文興的懷疑的確沒錯.

當時離開京城的時候,她跟顯榮公主在船上說話,借著顯榮公主對她坐小船謝柔嘉坐大船的怒意,她暗示自己回去之後可能被姐妹們嘲笑,顯榮公主便給了留下一個寫信的地址.

"有什麼難事跟我說,父皇給你妹妹榮耀,我比不得父皇,我什麼也給不了你,也就只能認你這個朋友,聽聽你訴苦了,你有不開心的事跟我說."她義憤填膺的說道,"我最知道這種面對自己姐妹有苦說不出的滋味了."

然後她那時候就是按著這個地址給顯榮公主寫了信.

信上當然不是說自己變成二小姐,而是依照當初和顯榮公主說的那樣,說了一些覺得自己沒用沒能為家里爭光添彩的苦悶話,又有意無意的提起顯榮公主的生辰什麼時候,到時候自己送些禮品來.

顯榮公主就直接給她送來一張請帖,只有一張請帖,意思就是讓謝家的姐妹看看謝柔惠有公主相交,除此之外並沒有說讓她進宮來見她.

帖子是真,請她入京的信是假.

不管怎麼說,她靠著這個如願逃離了謝家,雖然一路上備受監視和輕待,也好過在謝家無處藏身被人指指點點.

遠香近臭,這個道理她還是知道的,更何況家里不知道多少人等著踩她討好那位新的大小姐呢.

能讓公主把咱們帶出去嗎.

先說能不能見到公主吧,如果能見到公主,那一切事就不是事了,要是見不到的話……

謝柔惠想到這管事一路上閃爍的眼神.

也許謝文興很高興聽到二小姐在京城水土不服病死的消息.

不過這話可不能告訴謝瑤,能搭上公主是她抓住自己的唯一理由,要不然,自己現在肯定離不開家了.

"我明日就給公主寫信."謝柔惠對她笑了笑說道,帶著幾分輕松隨意的繼續看書,似乎這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謝瑤立刻就笑了,動作輕柔的烘烤著謝柔惠烏黑柔亮的長發.

這一點謝柔惠並沒有騙謝瑤,第二日一大早她就寫好了信遞給了管事.

"既然來了就不要耽擱了,今日就進城去遞奏折吧."她說道.

管事捏著信並沒有打開看也沒有絲毫的遲疑,躬身應聲是,立刻喚人准備車馬.

看著管事走開,謝瑤搖了搖謝柔惠的衣袖.

"他怎麼沒看信?你不是說他們監視著咱們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她低聲說道.

謝柔惠轉頭看她一眼.

"他當然會看,只不過好歹我也是二小姐,怎麼也得留點面子."她說道.

對對,謝瑤訕訕笑了笑.

原本挺聰明的一個人,怎麼現在變的傻乎乎的.


看來也不過是假聰明,離開了家離開了依仗,就不行了.

謝柔惠抬腳邁步.

"走吧."她說道.

謝瑤忙跟上.

站在一輛車馬後,管事果然打開了信,見其上只寫了寥寥數語,表達了對公主感謝,並沒有提及自己是大小姐,更沒有說家里的事.

管事的放心了將信收好,翻身上馬帶著人呼啦啦的出了宅院.

雨後的官路上已經被清早趕路的人踩的越發泥濘,正行走著,前方忽的馬蹄急響.

"讓開讓開,急報急報."

伴著這喊聲一匹馬疾馳而來.

一行人不由有些慌慌.

急報?京城這里常常有官府的急報向四面而去.

一眾人就忙要讓路,那人馬已經逼近,卻並沒有沿著他們讓開的路疾馳過去,反而直沖向馬車.

驚叫聲頓起,伴著幾聲馬兒的嘶鳴,車馬哐當一響.

謝柔惠和謝瑤尖叫著跌滾下車.

"大膽!"

"怎麼回事!"

管事護衛們紛紛喊道,圍上來.

那沖撞了車馬的人卻勒住馬哈哈大笑.

這什麼人啊!

眾人看過來,這才看清這是一個年輕男子,華麗的錦袍,以及讓華麗錦袍失色的俊美容貌.

這可不是送信的急腳驛人.

謝柔惠抬起頭,用袖子有些狼狽的擦臉上的泥水,看到這人也愣了下.

"世子爺."她驚訝的說道.

周成貞看著她微微一笑,露出白皙的牙.

"二小姐."他說道,同時握緊了缰繩,身子繃緊.

謝柔惠看著他慢慢的站起身子,眼神閃爍.

"世子."她再次說道.

周成貞看著她鳳眼微挑.

"二小姐?"他也再次說道.

謝柔惠微微垂目,對他屈膝施禮.

"世子."她又說道.

周成貞看著她.

"二……小姐?"他又說道,這一次聲調拉長,旋即聲調再揚起,哈哈的笑聲如清泉般跳躍而出,"二小姐!二小姐!"

他連聲喊了幾遍,收住大笑看著謝柔惠,嘴邊的笑意還是藏不住的散開了.

"我媳婦兒真是厲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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