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 安難

青云觀著火的是一間後殿,火勢也並不大,似乎早有准備,很快就撲滅了.

邵銘清走進來時,看到殿內一片狼藉,散落著倒坍的案桌以及窗欞,玄真子正被兩個一臉焦黑的道士攙扶起來.

玄真子臉上也是一片黢黑,頭發胡子也被燒焦了一團,他的神情沒有驚恐,反而是悲哀.

"師父你沒事吧?"邵銘清忙問道.

玄真子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但卻似乎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

邵銘清將他攙扶到一旁的側殿.

"師父,還是不行嗎?"他問道.

玄真子張開手,從袖子里拿出被火燒的黑乎乎的方鼎.

"怎麼就是不行呢?"他喃喃說道,"是按照典籍上記載的起的丹爐啊,到底哪里出了問題?"

邵銘清也看著這方鼎若有所思.

"師父."門外傳來弟子們的聲音,"陛下差人來問如何."

自從玄真子拿到始皇鼎以來,皇帝日日關注,青云觀著火的事肯定已經被皇帝知曉.

"稍等."玄真子說道,一面用力的撐身要起.

邵銘清伸出手沒有攙扶玄真子,反而是按住他的胳膊.

"師父,讓我來試試."他說道.

玄真子一怔看著他.

"什麼?"他問道.

"師父,先別跟皇帝陛下說煉丹不成."邵銘清說道,單膝跪下看著玄真子,"讓我來試試."

玄真子有些愕然.

"你?可是,你不會啊."他說道.

"我可以學."邵銘清抓著他的衣袖,"師父,你不是說過我天資聰慧,是我門中難得一見的慧根,你看,我原本什麼都不會,可是你讓我學,我就學會了堪輿經,現在我也可以學丹經的."

玄真子看著他神情複雜.

"銘清啊,可是我也是學的丹經啊,這不是經書的問題."他說道,"而是…."

"師父."邵銘清打斷他,抓緊他的胳膊喊道,"讓我再試試."

玄真子看著他.

"師父,告訴皇帝陛下,邵銘清正在煉丹."邵銘清說道.

玄真子歎口氣.

"銘清啊,你這又有什麼好的."他說道,"又能拖多久,練不出來,陛下還是要問謝家的."

邵銘清笑了.

"不試試怎麼知道呢."他說道,"師父,說不定我真的能練出來,師父,你要相信我."

只要跟皇帝回一句這話,作為發現始皇鼎的人,皇帝一定相信他,甚至還會聯想到也許謝家的小姐將怎麼煉丹的秘方教給了他.

皇帝就不會再追問,玄真子也不會去承認無能為力,皇帝也就不會動了召詢謝家的心思.

這樣就不用謝家的這個小姐在皇帝面前重申不煉丹的訓條,也不會給謝家那個小姐在皇帝面前妄圖抓住新機緣貿奪名利的機會.

他一心來京城,守著青云觀,守著始皇鼎,就是為了這個.

玄真子笑了,扶著他的手站起來.

"我相信你,我就這樣跟陛下說."他說道.

邵銘清大喜跪地道謝.

玄真子將手里的始皇鼎遞給他,自己向外走去.

我相信你對那謝家小姐的護佑必當竭心盡力之心,也許就跟能領悟堪輿經一般,將這始皇鼎也堪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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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柔嘉覺得睡的有些不安穩.

或許是因為睡的遲的緣故吧.

她和東平郡王吃過飯,又和他下棋,結果自己輸得一塌糊塗,生氣的抱怨他騙人,下棋這麼厲害還說沒喜歡的事.

"不喜歡也並不表示不會啊."東平郡王笑道,"不過喜歡的話一定能學的很厲害."

主動教授她下棋這才平息了她的抱怨.


亥時三刻二人才散了各自睡去,直到睡下來這三天的不眠不休的疲倦才一起襲來,她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像是泡在水里,漂浮著卻始終沉不到底.

耳邊還總有人走動以及說話聲.

"……本就心神不穩…..尚未痊愈…."

"…..這個簪子可用?"

"……只靠簪子不行了….."

"……需要什麼?"

聲音忽遠忽近忽清晰又忽模糊,嘈嘈雜雜切切,讓人心生煩悶,有雙手撫摸她的額頭,聲音很快消失了,謝柔嘉覺得自己也終于沉到底,翻個身踏踏實實的睡去了.

一覺醒來的時候,視線里有些昏昏.

跟往常一樣,是天不亮的時候就醒來了.

謝柔嘉將手舉過頭頂,腳用力的踩向床板,鼓著腮幫子長長的吐氣,氣還沒吐出來,有人刷拉掀開了簾子.

一張俊朗的面孔出現在視線里.

謝柔嘉瞪大眼.

"殿下?我又吵到你了?"她問道.

東平郡王莞爾.

"沒有."他說道,"是我來看看你醒了沒有."

哦.

不過,你看我這個做什麼?

謝柔嘉眨眨眼,猛地起身.

"殿下有什麼事要和我說?"她低聲問道.

她尚未起身,東平郡王的手就扶住她.

手掌的溫熱透過薄薄的**從肩頭傳遍全身,謝柔嘉的身子不由僵了下.

東平郡王肯定察覺了她的異樣不適,但卻沒有松開手.

"沒事,你不用急著起."他說道,扶著謝柔嘉肩頭的手更加用力,將她按了回去.

一定是有事.

謝柔嘉回過神.

"殿下什麼時辰了?"她問道.

"申時一刻."東平郡王說道.

謝柔嘉哎的一聲.

"申時一刻?"她說道,原來不是早晨,而是到了下午了.

傳授經書的確是耗費了心神.

謝柔嘉又躺回去,攤開胳膊伸個懶腰.

原來是自己睡懶覺,所以東平郡王才這樣擔心的啊.

"這幾天太累了也沒有睡覺,一覺睡一天也算是補眠了."她笑著說道,"殿下不用擔心."

她的話音落,外邊有腳步聲響,伴著小玲驚喜的聲音.

"柔嘉小姐醒了?"她說道,人也出現在視線里,看著睜著眼嘻嘻笑的謝柔嘉,不由拍了拍心口,"柔嘉小姐真是把殿下嚇死了."

嚇死了?

多睡一會兒有什麼可怕的.

謝柔嘉看東平郡王.

"有什麼好怕的啊,我不就是睡個懶覺,起床晚了些嘛."她笑道.

"有什麼可怕?"小玲說道,"柔嘉小姐,您睡了兩天了."

兩天?

謝柔嘉又猛地坐起來,這一次東平郡王後退一步,由小玲及時的伸手攙扶她.

"現在是兩天後的申時一刻啊."她說道.

東平郡王看著她點點頭.


"感覺怎麼樣?"他問道.

謝柔嘉摸了摸頭,這才覺得起身有些頭重腳輕,不過倒也沒有大礙.

"感覺挺好的."她笑道,"我睡好了."

小玲松口氣.

"殿下,叫大夫們進來嗎?"她問道.

東平郡王點點頭起身讓開.

"不用,不用叫大夫的."謝柔嘉擺手說道,"我就是耗費了心神,睡飽了就好了."

"柔嘉小姐,您哪里是睡飽了就好了,要不是殿下….."小玲說道.

話說到這里東平郡王輕咳一聲打斷了她的話.

殿下怎麼了?

謝柔嘉看向東平郡王,東平郡王神情溫煦.

"我請了大夫來,大夫們說你很嚴重."他說道.

那真是讓大家擔心了,謝柔嘉便忙點頭.

"我覺得沒事,但竟然睡了兩天,還是讓大夫看看吧."她說道.

小玲松口氣高興的喊大夫進來,東平郡王退到一邊,看著大夫們望聞問切一番說無礙開了補養氣血的湯藥下去了.

既然大夫這樣說了,小玲也沒有再拒絕她起身的要求,親自給她穿衣梳頭.

"殿下."謝柔嘉對著外間喊道,透過開著的門看到他的半個背影,隨著她的喊聲轉過了來,"其實有時候我這種不一定是病,大夫們看了也會說的很嚴重."

小玲將她的頭扳正,將烏黑的頭發用簪子挽住.

謝柔嘉看著鏡子里映照的身影.

"….再遇到這情況就請個巫來看看就好了."她接著說道.

小玲先哈了聲.

"再遇到?一次就….."她說道.

話沒說完,鏡子里的人接過了話.

"這次就請了."

請了?

謝柔嘉在妝台前轉過身,看著東平郡王.

"請了兩個本地的巫師,所以我們知道你這情況是怎麼回事."他說道,"他們也說了你自己會醒過來,我們不擔心."

怪不得東平郡王見她醒過來並沒有多麼驚訝,原來知道了並不擔心.

不擔心就好,她可真怕別人擔心自己,那樣她反而覺得給人添了麻煩,可是她要做的事很多時候都是不容選擇和多想的,成了就成了,不成就一條命交代了.

也沒什麼,就算知道危險,也得去做啊.

謝柔嘉重重的松口氣.

小玲在身後放下梳篦欲言又止,最終垂下頭.

"也給郁山那邊的柔清小姐說了."東平郡王接著說道.

"還怕說不清,殿下讓我帶著一個巫師去的,那巫師還不敢去,我好說歹說才拉著去了."小玲笑著補充說道.

謝家是巴蜀首巫,巴蜀境地的巫師都不敢踏入謝家的地界.

謝柔嘉笑了.

"結果根本就不用我們細說,柔清小姐也睡了一天一夜才醒,一聽你的情況她就明白的很."小玲接著笑道.

"她沒事吧?"謝柔嘉忙問道.

"沒事,柔嘉小姐,柔清小姐比你還厲害啊,她就睡了一天一夜,你睡了兩天呢."小玲笑吟吟說道.

謝柔嘉笑的眼睛都沒了.

"是啊是啊,她比我厲害."她連連點頭說道.

知道謝柔清那邊被安排交代的很好,謝柔嘉只覺得越發的輕松,飯菜擺上來她一口氣了吃了兩大碗,又在小玲的陪伴下去外邊散步消食.

聽得說笑聲離開,文士才進來.

"殿下,柔嘉小姐這樣行事也太魯莽了,不管不顧的,你得說說她."他說道.


"說她什麼?"東平郡王說道,"因為危險不要去做嗎?"

是啊,危險就不去做嗎?

文士又要笑了.

"她要做什麼就去做,是她心安所在就好."東平郡王說道.

文士笑著應聲是.

"殿下,你快歇息吧."他說道,"你也兩天沒合眼了,而且還取了心頭血."

"一滴血而已."東平郡王說道.

可是如果大夫們要心頭血也就是紮破手指而已,但這些巫師們竟然要真從心口取血,血是不多,可是那長針可是紮進心口的啊,雖然這麼多年跟著安定王父子行走見過的凶險古怪多的很,但這種事還是第一次.

那可是心口啊,萬一這巫師技藝不精,或者心存歹念….

"你真是多慮了,你不相信我,還不信柔嘉小姐嗎?"東平郡王說道.

信柔嘉小姐什麼?柔嘉小姐巫術是很厲害,但那時候她可是躺在床上這輩子都可能醒不過來了.

文士愣了下.

"那些巫師對柔嘉小姐敬畏的很,怎麼會害她."東平郡王微微笑道.

這誰信誰啊,文士失笑.

"殿下你快些歇息一刻吧,要不然這眼睛紅腫,肯定會被厲害的柔嘉小姐看出來的."他笑道.

…………………………………………………….

"柔嘉小姐你累不累?"小玲問道,看著晃悠悠走著的謝柔嘉.

謝柔嘉搖頭.

"不累."她說道,"這才走了幾圈."

"柔嘉小姐,你不累,奴婢累了."小玲笑道,"我知道了,您真的身子痊愈了,比我身子還好,我認輸了."

謝柔嘉哈哈笑了擺手轉過身.

"那我們回去."她說道,忽的聲音一頓視線看向西方.

小玲見她的神情凝重,忙也看過去.

天邊落日的余暉未散,青黑的天空中散步著金黃,煞是好看.

不過柔嘉小姐的神情可不像是欣賞美景.

"柔嘉小姐,怎麼了?"她問道.

謝柔嘉看著天邊.

"瘴."她說道.

瘴?是什麼?

山里的夜色比平原要濃,此時已經黑乎乎一片了.

因為郁山礦不挖礦,所以也不會像以前那樣燈火通明,兩個礦工巡視完礦山就走出谷口,他們的腿腳不好,暫時沒有分配到上山的隊伍里,柔清小姐安排他們看礦.

這個礦沒什麼可看的,所以很輕閑,但這種清閑又跟以前那種廢物等死的輕閑不一樣,哦對了,他們不是廢物,據說還是有用的人,雖然他們自己根本就不知道有什麼可用的.

不過,日子總歸是過的不那麼無望了.

兩個人說說笑笑,一瘸一拐的向住處走去,忽的腳下踩到什麼軟綿綿的.

是動物的糞便吧,但隨著踩下去,還有一聲怪叫.

兩個奔來腿腳不好的礦工嚇的差點摔倒,因為覺得天還早沒有提燈,黑乎乎的只看到地上趴著一團.

是什麼啊?

一個礦工拿出火撚子點亮,入目就是一只手伸過來.

"救命."同時還有人聲沙啞的喊道.

是人?

二人忙將火撚子湊近,待看清地上的人更是嚇的魂飛魄散.

這哪里還像個人,手上臉上都是一片爛瘡.

"救命."他再次抬起手伸過來,最終無力的頹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