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章 另擇

人是貴還是賤的且不深論,謝柔清的視線也落在安哥俾身上.

"你是說讓安哥俾跳?"她說道.

此言一出,在場的人都驚訝,水英更是哈哈笑了.

"安哥俾要跳舞."她大笑.

安哥俾神情更加拘束,但並沒有說一句我不,反而視線看向謝柔嘉.

適才她們的對話他雖然聽不太懂,但卻聽明白意思是謝柔嘉不能跳,如果跳了大儺就會被懲罰,甚至還會被打死燒死.

她不能跳,她想要讓他跳,那他就跳.

至于會不會跳都無所謂,大不了到時候把他燒死好了.

只要柔嘉小姐沒事就好.

"對啊,讓他跳."謝柔嘉說道,笑吟吟的看著安哥俾,"我是嫁出去的謝家女不能跳,你是殘身的謝家女不能跳,那就讓安哥俾跳,他一不是謝家的血脈,二也不是巫,他就是一個人,普普通通人."

可是…

謝柔清皺眉.

"可是就算這樣,大家也知道這是你教的."她說道.

"三妹妹,我教的又如何,這關鍵不是誰教的,而是教授這件事."謝柔嘉說道.

教授這件事.

謝柔清看著她心里明白了.

"當初我教會你,讓你能祭祀能點砂,就是要讓他們看到這丹女不是什麼獨一無二的,但他們卻還是不敢也不想看清楚,那這次就讓一個沒有謝家血脈的人來做到這件事,讓所有的民眾看清楚,一直以來所謂的謝家唯一的巫根本就是一個謊話."

謊話.

如果真這樣的話,那何止是個謊話,還是個天大的笑話.

這就不是謝家丹女長幼紛爭了,而且還是謝家的巫是不是天命神授的唯一.

"這是謝柔惠自作孽."謝柔嘉說道,說到這里又帶著幾分悵然.

這就是所謂的授人于柄吧,千方百計不惜做惡要為自己謀利,而這惡也可以反過來傷害她自己.

那就成全她吧.

"先別說這麼厲害."謝柔清說道,再次看向安哥俾,"先說說人行不行吧."

安哥俾覺得自己都不會站立了,謝柔清用拐杖敲了敲他的腿,他也不會打彎.

"咱們姐妹學跳舞從十一歲就開始,其實從小進了學堂就接受著教導,師父教導自己沒日沒夜苦練."謝柔清說道,"他已經十九歲了,又長年勞作,你要他站樁抗石,比誰有力氣肯定沒問題,比跳舞,就是給他一年的功夫也不一定能學會,更何況現在……"

她看了眼天色.

"謝家的人肯定已經出發了,因為要凝聚民眾,所以她們會走得慢一些,但饒是如此,中午的時候也會趕到這里."她說道,看了看謝柔嘉又看看安哥俾,"你只有半日的功夫教他,他也只有半日的功夫學,半日,三個時辰,你要安哥俾成為一個能獨領大儺的巫師,謝柔嘉,這太…"

她說著搖頭.

這太難,太不可能了.

"你覺得她難,是因為你理解的舞."謝柔嘉笑了笑說道,"三妹妹,你知道什麼叫巫舞嗎?"

"我當然懂,神高居與天上,人聲音不能達其聽,所以以舞祝禱通神."謝柔清說道.

謝柔嘉點點頭.

"這是巫的來曆,巫,與舞同生,上古時人尚不能言,只能靠聽和看,聽各種抑揚頓挫的聲音,聽敲到的聲音,看手舞足蹈,也就是說,舞是代替說話來表達訴求,來表達人們心中所願,人們的喜怒哀樂."她說道,"說簡單了,這是人的本能,只要是人,只要有心,只要能感知喜怒哀樂,只要想把自己的所思所想表達出來,他就能跳舞,就會跳舞."

謝柔清愣愣一刻.

"這樣行嗎?"她默然一刻問道.

"這就不要問我了,問安哥."謝柔嘉笑道,看向安哥俾.

安哥俾垂在身側的手緊緊的攥起.

"安哥."謝柔嘉站在他面前,"你見到那些中了瘴氣的人了嗎?"

安哥俾點點頭.

"安哥俾親自把他們聚攏起來的,還給他們送了飯和水呢."水英在一旁說道.

"安哥最是心善和膽大了."謝柔嘉笑道.


安哥俾面色發紅,只不過膚色黑也看不出來.

他才不膽大呢,真正心善和膽大的是柔嘉小姐.

"你見過這些中了瘴氣的人,看到他們多痛苦,心里是不是很焦急無奈?"謝柔嘉問道.

安哥俾點點頭.

"那現在你敢不敢跟我進山林里,去看看那害人如此的瘴是什麼樣?"謝柔嘉說道.

安哥俾再次點頭.

"那就這樣了."謝柔嘉看向大家說道,指了指天空,"我們現在有三個時辰的時間,柔清你和水英回去准備,你負責准備打鼓,以及召集從眾,安哥俾就交給我了,三個時辰後,我會讓他獨領一場大儺."

說到這里看著大家緊張凝重的神情她又笑了.

"別擔心,咱們這次萬無一失啊,有什麼緊張的."她說道,"安哥俾真的學不了跳不了,還有我呢,還有殿下呢."

她說著看向東平郡王.

一直安靜在一旁似乎不存在的東平郡王微微頷首,看著女孩子眉飛色舞再次開口.

"到時候我跳大儺驅厄成功,他們要燒死我了,我也不傻啊,我就跑了,你們知道我跑的多快,要想抓住我可是很難的,而柔清安哥俾還有水英,殿下一定會護住你們周全,最差的情況就是咱們都離開彭水."

謝柔嘉說著拍手一笑.

"這樣說來,咱們也沒吃大虧."

謝柔清被她逗笑了,搖搖頭又點點頭.

"好,安哥俾就交給你了."她說道,"其他的事就交給我了,我們三個時辰以後見."

她說完轉身毫不遲疑的拄著拐走開了.

謝柔嘉看向東平郡王,東平郡王伸手遞來酒壺.

謝柔嘉笑著走到他面前接過,仰頭喝了一大口,再次嗆得連聲咳嗽,蒙蒙青光中咳的臉漲紅.

東平郡王抬手拍撫她的後背.

"去吧."他說道,從她手中拿回酒壺,"回來再喝."

謝柔嘉點點頭.

"陶生,一會兒見."她含笑說道.

東平郡王含笑點點頭.

"一會兒見."他說道.

謝柔嘉一招手.

"安哥,走."她喊道,越過他向適才奔出的山林深處而去.

安哥俾緊隨其後.

伴著初現的晨光兩人的身影同時沒入密林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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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日光普照在山林里,照著山路上湧湧幾乎看不到尾的人潮,只不過跟以往追隨擁簇謝家丹主祭祀的興奮歡喜不同,此時跟隨其後的男女老少神情驚恐.

行進的隊伍前方忽的停了下來,這讓後邊的民眾更是不安.

"大丹主,這個村子有瘴!"

"大丹主!發現中了瘴毒的村民了!"

喊聲傳開,一片轟然,人群也如潮水般向後退去.

瘴氣無形,隨風飄散,沾染嗅到就能中招.

"看!"

亂哄哄後退的中有人指著前方驚恐的喊道.

所有人都抬頭看去,只見山林上方浮現一團團濃霧,這霧氣在明亮的日光下不僅沒有消散,反而晃晃悠悠的擴散,似乎要覆蓋整個郁山.

"是瘴!"

"是瘴!"

這一下所有人都看到了,這麼多年第一次在郁山看到瘴氣.


果然是惡癘來襲!果然有惡癘!

坐在車中的彭水縣令面色慘白.

"快…"他抓住車門急急的喊道.

"快隨我上前,驅厄."在他前方的謝柔惠在車上站起來亮聲喊道.

四周謝家隨眾們聞聲齊齊的吹響手中的牛角號.

嗚嗚的號角聲蓋過了人們的喊聲,也起到了撫慰的功效,讓亂亂的人群漸漸的安靜下來.

為首的華麗馬車沒有絲毫的畏懼向著那片濃霧所在的方向而去,停滯躊躇不前的隊伍也慢慢的繼續跟隨.

"驅厄!"

"大丹主!驅厄去!"

"攜我鼓!奏我鑼!"

"驅厄!驅厄!"

縣令手緊緊的扒著車門,看著前方越來越近的濃霧籠罩的山林,眼淚都快下來了.

這群瘋子啊,這群瘋子啊.

快逃吧!

瘋子,要的就是這些瘋子.

謝柔惠坐在馬車上,聽得身後民眾喧囂,嘴邊難掩笑意.

就讓這些瘋子來碾死那些賤人們吧.

車馬忽的一停,謝柔惠也看到前方走出來的人,笑意散去.

"郡王殿下?"

謝家的長老們已經急忙上前,看著站在山路上的人馬,對著為首的東平郡王施禮.

"郡王殿下怎麼在這里?"謝柔惠問道.

"發現這里有瘴癘疫,所以前來查看."東平郡王說道.

謝柔惠笑了.

"殿下發現的夠早的,比我們來的還要快."她說道.

謝家長老們也反應過來了,心里也立刻知道是怎麼回事.

肯定是那位嫁過去的柔嘉小姐發現的.

東平郡王沒有說話,也就是沒有反駁.

那邊縣令已經連滾帶爬的下來了.

"殿下,殿下,這里太危險了,咱們快離開吧."他急急說道,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東平郡王神情淡淡.

"癘疫來勢洶洶,謝大丹主不懼險惡率眾前來驅厄,吾等怎麼能夠離開?"他說道,"隨不能身體力行,也必然要在一旁陪同,對神明以示敬畏,對民眾以示安撫."

什麼?又是要旁觀不肯走的?

縣令腿一軟差點坐到.

謝柔惠笑了.

"如此多謝殿下了."她說道,因為身著大巫禮服,只對東平郡王略一施禮,再抬頭神情似笑非笑,"希望殿下能做好陪同,旁觀,敬畏以及對民眾安撫."

別的事就別插手,免得傷了自己.

這民意洶洶,在生死威脅前瘋狂起來,可是不認什麼身份尊貴的.

東平郡王神情淡然讓開路沒有再說話.

謝柔惠的馬車繼續前行,沒多久就再次停下來.

"大丹主,前邊隔離了好多中了瘴氣的人."隨從急急來報,一面抬頭,"還有,柔清小姐帶著礦工們也堵住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