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長安風云 第一章 又逢畫聖


望著長安高大的城牆,陳晚榮不由得有些感慨.這是他第三次到長安,第一次是為了擺脫貧困的家境,為了五斗米而奔忙,前途渺茫.第二次是送陳再榮,不過是個伴而已.第三次就不一樣了,是官身,身家也有了,家境也變了,更重要的是訂了親,有了半個家.

這變化不是大,是很大,短短時日有如此變化,陳晚榮無論如何也是想不到,想想當初乍到唐朝時那種悲痛,不由得有些好笑.

不是上天的眷顧,這都是我努力得來的,人得靠自己,男兒當自強!

"哥,我們直接去東宮.要見皇上,就得先見太子,讓太子去給皇上說."陳再榮提議.

這是正理,不過鄭建秋卻不同意:"再榮賢侄,你這話好沒來由,到了長安當然是去家里盤桓,然後再去東宮.哪有不去家而直接去東宮的道理?"

陳再榮先是一愕,繼而明白過來:"謝伯父."

女婿也是半個兒子,到了長安,自然是要先去鄭家大院,陳晚榮笑道:"走,回家去."跟著鄭建夫婦的車,馳馬而去.

來到平康坊,穿過大門,來到鄭府.這是第二次光臨,第一次來是送陳再榮考校,算是借宿.這次是以女婿身份,也算是主人了.傭人過來接過缰繩,安排住處.略一安頓下來,陳再榮心念公事道:"哥,你先歇著,我先去東宮給太子說說,然後再來接你."

如此安排最好,冒然去的話不是不可以,就是不夠老練.畢竟太子和皇帝的事務多,時間緊,就是要見陳晚榮也得擠時間.睿宗不過是想表示一下感激之情,這事不急,何時有空何時見,急急忙忙的趕去,太不合適.

"如此甚好.你先去吧."陳晚榮欣然同意.

陳再榮帶上風箱樣品,辭別鄭建秋一家子,自去東宮.鄭建秋雖是急著想趕去洛陽.可一想到女婿見皇帝那是何等榮耀的事情,要是自己不在,豈不是太掃興,只能強忍著沒有去洛陽,在府里陪陳晚榮說話.

原本以為陳再榮很快就回來,哪里想到一去就不見人影,直到晚上陳再榮這才到來.陳晚榮問道:"說好了麼?"這事早完早了,還想趕回去做工呢.雖然現在有歐勝主持日常事務.輕松多了,可是閑著太無聊.

"哪有那麼容易,我連太子都沒見到."陳再榮的話很讓人失望:"太子昨日進宮,到現在都沒有回來.哥,你等著,太子一回來我就稟報."

陳晚榮笑言:"不急不急,我等著就是了,軍國之事要緊嘛."

陳再榮壓低聲音道:"哥,你可能要等好幾天呢.現在朝中有大事.太子和皇上一時抽不開身."

"什麼事?"陳晚榮順便問一句.

陳再榮有些吃疑,陳晚榮擺擺手道:"不便說就不要說.我們雖是兄弟,可朝中之事,不宜知道的還是不要知道."

"哥.不是那意思.這事早就傳開了,有甚好不好說呢."陳再榮忙解釋:"左右就是攻打石堡城了.石堡城沒有那麼好打,地方不大,代價肯定不小,朝中先要有一個准備.要想打下石堡城,我估計沒有十萬軍隊不可能,大約要付出五六萬地代價."

陳晚榮早就聽說過石堡城難打,代價會很大,可也沒想到要這麼大的代價.不由得一驚.脫口道:"代價也太大了吧."

陳再榮對石堡城的了解可比陳晚榮清楚多了,搖頭道:"哥.這還是順利的呢.要是不順利的話,代價會更高."

"何為順利,何為不順利?"陳晚榮盡管不懂軍事,仍是好奇.

陳再榮呵呵一笑:"哥,這還用問嗎?順利就是一次攻下來,不順利就勞師無功,還得再舉了."

"那得死多少人?就沒辦法了?"陳晚榮暗暗心驚.


陳再榮搖頭歎息:"石堡城險關要塞,死在其下的將士不知凡幾.在石堡城打仗,除了硬攻,沒一點辦法.那地方只有一條小道,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再多的兵力都沒用,展不開,只能靠消耗了.用五萬換吐蕃一千,代價雖然大些,也值了.此戰若勝,吐蕃必然改弦更張,不能再對河西之地構成威脅,該付出地代價還是要付出."說到底,就是用人來換,最慘烈,最愚笨的打法,可在這種險關面前,謀略無用武之處,沒辦法的事.

許久不見,沒想到他竟是有如此頭腦,陳晚榮大是詫異,笑道:"再榮,你長進了."

"哥,你要是在太子府呆久了,你也會長進.那麼多地機密,接觸多了,就得去想,一想不就長進麼?"陳再榮說得很平靜.

陳晚榮鼓勵他:"就一個想字就了不得.多少人就是不去想,錯失了良機.你有這機會,好好把握."

陳再榮很是受用,點頭道:"哥,你知道酒精是誰要買的麼?"

"太子!"陳晚榮笑著回答.

沒想到陳晚榮居然知道了,陳再榮有些意外,愣了愣道:"太子聽人說是你做的酒精,叫軍醫試用了下,效果不錯.太子這才要兵部買一些給龍武軍試用,哥,沒給你說,龍武軍的將士們可喜歡酒精了."

那是必然之事,陳晚榮一點也不意外,只聽陳再榮接著道:"我聽說太子准備把酒精配給攻打石堡城的軍隊,兩千斤酒精已經發往邊關了."

沒想到我居然為攻打石堡城這樣的驚世之戰盡了一份力,陳晚榮大是振奮,呵呵一笑道:"那就好,那就好!早說嘛,我不要錢了."

"哥,你也歡喜?這石堡城之戰雖是艱難,卻是國人同心呢.一定能打下來!"陳再榮大受感染,不由得一握拳.

兩兄弟說了一了陣話,陳再榮這才告辭回東宮去了.陳晚榮送走他,把太子不在事給鄭建秋一說,鄭建秋歎息一聲:"原本想聽個結果,知曉皇上如何召見你,現在無期了.也好.我明日就去洛陽,晚榮,見皇上的事.你看著辦就是了."不能第一時間知道這次召見的結果,很是遺憾,又歎息一次.

陳晚榮點頭道:"岳父放心,我理解得."一家子湊在一起,說了一陣話,這才各自安寢.

第二天一大早,鄭建來帶著人出發,趕去洛陽.他一走.鄭府一下子冷清了許多.無所事事,陳晚榮要出去走走看看,鄭晴自然是樂于相陪,兩人也不要青萼相隨,徑自出了門,去享受相依相偎地溫柔日子.

"陳大哥,去哪里?"鄭晴格外興奮,這是兩人訂親之後第一次相伴而行,俏臉上滿是幸福.

陳晚榮臉一板.道:"叫相公!"

"不叫,就叫陳大哥!"鄭晴才不買賬.

叫相公固然讓人高興,就是有點有生份,很拘謹.反倒不如叫大哥來的親近,陳晚榮也就由著她了,道:"我們先去曲江之濱,拜會馬大哥."

去馬致中那里了解一下香皂,酒精的行情也是應該地,鄭晴自然沒有異言:"那好,我們去趕輛車.這可遠呢."

"不用了,走過去,反正不急,一邊走一邊看風景.領略長安的繁華."陳晚榮動議.

正中鄭晴下懷.要是去得早了,有馬致中陪著.總會出現一些不便,還不如現在這樣,隨意瀏覽的好,很是歡喜的道:"好呀!"偎在陳晚榮身邊,信步而行.

順著朱雀街往南行,百花絢爛,行人如梭,車來人往,熱鬧非凡.看到高興處,指點一番,不時調笑幾句,樂也無窮.

曲江之濱一年四季都是熱鬧非凡,人流如織,吐氣成云,揮汗如雨,更形熱鬧.吆喝叫賣之聲響成一片,此起彼伏,宛如拍岸波濤一般響亮,讓人一見難忘."陳大哥,我們等會去,行麼?"鄭晴還不想這麼快去馬家店,畢竟兩人世界本來就甜蜜,更何況是在訂親之後,那就是蜜里調油了.


陳晚榮自然要依從她了,帶著她去逛了杏園.這是舊地重游,想起當日在這里偶遇的那位讀書人,只說得幾句話就給官兵趕得分開了,實是遺憾,不由得歎息一聲.

鄭晴很是驚訝,驚異的問道:"陳大哥,甚事讓你歎氣?"

陳晚榮如實相告:"我想起那天在這里遇到地那位讀書人,相談甚歡,卻連他地名字都不知曉,如此才俊,就此錯失,你說是不是讓人扼腕?"

鄭晴嫣然一笑,寬慰道:"不要放到心上嘛,有緣自會相逢呢.就算不能再相見,想必他也會記住你的,這就叫知己,雖是才見面,卻能終生不忘."

"好說法!有見地!如此一來我反倒是落了下乘!"陳晚榮擊掌贊歎.

鄭晴言笑宴宴,不願陳晚榮觸景生情,岔開話題:"哪里!我們去馬家店,好麼?"

逛了這半天,是該去看看了,陳晚榮自無異議,兩人相偕,直去馬家店.馬家店對于陳晚榮來說很熟了,對店里的伙計們來說,他們對陳晚榮更是印象深刻,陳晚榮剛一進門就見一個伙計笑容滿面,迎上來,向陳晚榮行禮:"見過陳掌櫃."

陳晚榮抱拳回禮:"有勞了!請問一下,馬大哥在麼?"

伙計笑呵呵地,很是高興:"陳掌櫃,您不是外人,我就說實話,掌櫃還是老樣子,貓著呢.陳掌櫃,您請,我給您帶路."

陳晚榮知道他說的貓是指打瞌睡,馬致中對手下管得不是那麼嚴,只要手下把活兒干好就成,至于用的什麼方法,他曆來不過問,一句話只要結果不要過程.是以沒事的時候,他甯願躲在屋里打瞌睡也不干預.

"不用了.我去收號錢!"陳晚榮開個玩笑.

伙計知道他們的關系不錯,也就不帶路了,呵呵一笑自去干活了.陳晚榮帶著鄭晴徑直去了,來到門前,只見門是半掩著的,推開一條縫,馬致中頭靠在椅子上.睡得正香呢,鼻息微微,哈拉子順著嘴角流下來.

要是不明究里的人.光看他這副不雅的睡相,一定不會想到他是馬家店地大掌櫃,鄭晴卟哧一聲笑出來,忙捂住嘴,朝馬致中一指,調皮地眨眨眼睛.

陳晚榮輕輕推開門,躡手躡腳地走了進去,扯下一根頭發.疊成幾段,擰在一起,輕輕伸入馬致中耳朵轉動起來.

馬致中睡得正沉,用手一拍,動幾下又睡起來了.酣相可愛,鄭晴忍不住好笑,拼命忍住了.陳晚榮又轉了幾下,還是沒有醒過來,沒辦法睡得太沉了.只得扯起嗓子吼:"收號錢啦!"

"誰?怪嚇人的!"馬致中一驚而醒,差點跳起來,揉著眼眼打量陳晚榮,不悅之情立時消散:"哈哈.我說誰呢,原來是陳兄弟.甚風把你吹來地,也不說一聲,我好去迎接你."

陳晚榮笑道:"要是馬大哥來迎接我了,我怎麼捉弄你呢?瞧,這頭發絲都不能把你搔醒呢."

"原來是你這只討厭的蚊子!害我睡不好."馬致中恍然大悟.

鄭晴上前,盈盈一福道:"見過馬大哥."

馬致中一愣,把兩人一陣打量,一抱拳道:"恭喜兄弟.賀喜弟妹!"他是過來人.一看便知二人的親事訂了,非道謝不可了.

鄭晴臉一紅.很是害羞,抿著嘴唇.這事自然是要陳晚榮來應付了,笑道:"謝馬大哥.馬大哥,我是過來了解下情況,香皂酒精賣得如何了?"

"無可奉可!"馬致中脫口而出.

這是什麼話?了解這里地情況天經地義,他居然不說,陳晚榮和鄭晴一下子愣住了.只聽馬致中數落起來:"陳兄弟,你看你,就曉得賺錢,一身銅臭味.這是人生大事,不去慶賀,老想著錢,俗不俗?"頓了頓,接著道:"走,喝酒去!"


陳晚榮忙道:"馬大哥,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喝杯茶就是了,沒那必要."

馬致中可不依:"誰說地?我去把老高叫上,好好樂樂.弟妹幫你那麼多,你就不為弟妹想想?"

鄭晴笑言:"馬大哥地好意,小妹心領了,只是不敢驚動兩位."

馬致中在桌上輕拍一下,以不置疑的口吻道:"這事就這麼定了!"

他的態度很堅決,陳晚榮沒辦法,只得依他道:"謝馬大哥."

"謝甚謝,這不應該地麼?"馬致中等兩人出門,把門關上,這才走在頭里帶路.

出了店,稍一等候,伙計趕來兩輛馬車,陳晚榮和鄭晴坐一輛,馬致中坐一輛,離了馬家店,直朝高家店而去.

鄭晴瞄著陳晚榮,抿著嘴唇,很是羞澀.陳晚榮逗她:"多好的兄弟,知道我成親了,都來恭賀呢."

一個粉拳打在陳晚榮大腿上,鄭晴嗔道:"胡說,甚成親,是訂親!"

"成親訂親,還不一樣麼?"陳晚榮笑著抓住她的玉手,緊緊握在手里.

鄭晴任由陳晚榮握住手,辯解道:"訂親是訂親,成親是成親,不一樣."

"有何不一樣?"陳晚榮反問一句,眼里閃著狡黠之光.

鄭晴哪會上他的惡當,嗔道:"你壞,壞人!"喜嗔言笑都是那麼美,陳晚榮樂不可支,笑著問道:"怎麼不說了?我還不明白呢."

又要嗔怪,卻聽一邊嘈雜的聲音響起:"你這人好沒道理,我租鋪子給你,你居然不付錢,想耍賴?沒門!有錢,就租你,沒錢,走人."

"這位大哥,鄔某沒有說不給你錢,只是手頭有些緊,一時半會湊不起,還請你見諒."一個聲音商量起.

索債聲音氣憤憤地道:"說好半個月前給,都過了半個月,你一文錢沒給,還死賴著."

"大哥,要不這麼,我給你畫一幅畫,算租金."

索債聲音很輕蔑的道:"你的畫有屁用,誰會來買?畫了這麼多,一個買的人也沒用."

鄭晴盯著象石雕一樣傻坐著地陳晚榮,不解地問道:"你怎麼了?不會中邪了吧?"

陳晚榮一握拳,興奮得跳起來,腦袋撞在廂頂上,發出砰的一聲響,一點也不覺得疼痛,大叫一聲:"停車,停車,快停車!"

鄭晴忙拉住陳晚榮,撫著腦袋,關切地問道:"疼嗎?有甚事,好好說,不要這樣,會疼的."

陳晚榮一拉鄭晴,拉開車門,一頭鑽出去,向右一望,只見吳道子正和一個大漢糾扯在一起,一臉地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