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功名誤 第二章 出仕 (六 下)

第二卷 功名誤 第二章 出仕 (六 下)


“你為什麼要拋下我?”甘羅瞪著金色的大眼睛,認真地問。它的目光清澈深邃,就像月牙湖冬天的水面。風從雪野上滾過,粉紅色的世界中,有牧歌在低低地吟唱。

“我,我要回中原去。那,那邊的人不會接受你!”李旭聽見自己夢囈般的聲音。看見甘羅的眼中大顆大顆的淚。風吹過,銀狼飛雪一樣碎去,粉紅色的世界中,陶闊脫絲舞動著。煙一般地飄來,眉宇間含著笑,低聲道:“露水夫妻,這個詞真美。你們漢人就是會說話!”

嗚咽的號角聲響起,甘羅、陶闊脫絲都消失不見了。身穿猩紅色披風的突厥鐵騎呼嘯而致,手里揮舞著雪亮雪亮的彎刀,砍碎一切希望。阿史那卻禺沖在隊伍的最前頭,臉上帶著他特有的慈祥。

“嗚──嗚──嗚”號角聲連綿而起,李旭伸手抓刀,卻只抓到了一個刀柄。那把日夜相伴的黑刀不見了,在半空中化作了陶闊脫絲幽怨的雙眼。

“附離,不要拋下我!”陶闊脫絲哭著喊,“附離,別拋下我----”

“嗚──嗚──嗚”號角聲雷鳴般響著,突厥鐵騎越沖越近,越沖越近。

“啊-──”李旭大叫一聲,從桌案邊猛然站起。頭暈目眩,他又軟軟地跌了下去,倒下的一刹那,雙手扶住了書桌。

他盡力站穩身子,看清楚了自己身邊的環境。這是王元通特意給他騰出來的住所,炭盆里還有火焰在跳動,剛才的一切,不過是南柯一夢。

“嗚嗚──嗚嗚-嗚嗚”淒厲的號角聲卻從夢里追到了夢外。李旭抓起黑刀沖出房門,看見城中心方向騰起數道火光。人喊聲、馬嘶聲充耳不絕,整個軍營亂成了一鍋粥。

有人趁亂試圖沖入軍營,被埋伏在黑暗處的李府老兵用弓箭堵在了門外。當值的士兵在低級軍官的帶領下沖上去幫忙,卻被敵人一個反沖殺潰。敗兵們推推搡搡,將自家的弓箭手也沖散了。外邊的攻擊者見到便宜,大喊著壓上。

“哪個團當值,門口列隊。後退者,斬!”劉弘基提著一根步槊逆人流而前,接連兩次橫推,把潰下來的士兵硬頂在了門外。秦子嬰和張德裕每人拎著一根鞭子,沒頭沒腦地向潰兵抽打。

“逃什麼逃,能逃到哪去?丟了軍糧,大伙一道問斬!”素來膽小口吃的秦子嬰突然不再結巴,說出的話一句比一句有條理。慌慌張張向後退的士兵們楞住了,硬著頭皮轉過了身體。

“當值的校尉,跟著我上。其余各校尉,收攏本隊人馬!”劉弘基大叫著,舞槊前沖。秦子嬰和張德裕扔下鞭子,抽出了腰刀,緊跟在了劉弘基身後。

當值校尉楊方見別將大人親自出戰,不敢再逃,揮舞著兵器跟了上去。他麾下的旅率隊正們見主將帶頭,也紛紛停住了逃命的腳步。

“不要慌,各回本隊。各隊隊正,約束本隊人馬!”李旭沖著校場上紛亂的人群大聲喊道。此刻劉弘基最該做的事情是收攏兵馬而不是帶隊出擊,可如果他不出擊,整個軍營將全盤崩潰!

“也好,拼一個算一個!”李旭苦笑著想。彎腰從地上揀了一張別人丟下的弓和一壺箭,快步跑向了正門。

“各隊隊正,約束本隊人馬。各旅率,收集本旅士卒。各校尉,集結麾下弟兄聽令!”王元通、齊破凝等人的聲音在李旭背後響了起來。大伙都是好兄弟,沒本事上前幫著朋友和敵人拼命,撒腿逃跑之前,安撫軍心的工作至少幫忙干一點。

轉眼間,劉弘基已經帶著士兵與來犯之敵殺到了一處。對方人數不多,沒想到傳言中不堪一擊的公子哥們這麼快又能殺回來,猝不及防之下,被劉弘基當場戳死了兩個。第三個從側翼欲撲劉弘基的後背,卻被秦子嬰和張德裕二人死死攔住。

秦子嬰是個立志考取功名的世家子弟,根本沒怎麼學過武。張德裕的刀法比秦子嬰高明些,也只是達到了舞全一個套路的地步。轉眼間,二人就被敵手打亂了配合,險象環生。正當偷襲者獰笑著欲發動致命一擊的時候。劉弘基手中的步槊游龍般橫掃而回。

“鐺!”短刀被步槊磕飛,沒等刀的主人做出正確反應,步槊的鋒刃如蛇信般找上了他的咽喉。

“啊!”劉弘基一聲怒喝,挑著對手的脖子將尸體甩上了半空。被步槊刺透了喉嚨的偷襲者還沒死透,在半空中手足抽搐著,盤旋著,向自己的同伴飛去。


來襲的敵人顯然被劉弘基這一手嚇懵了,進攻的速度不覺滯了滯。就在這刹那間,半空中流星一閃,有根火把被李旭當作羽箭射了過來。

沾滿了牛油的火把砰然炸開,濺得火星四處亂飛。轉瞬即滅的火光照亮了正門口偷襲者人數不多這個事實。有劉弘基做主心骨的大隋官兵士氣立刻大振,呐喊著向對方發起了反攻。

劉弘基長槊直刺,挑翻一名偷襲者。斜拍,將另一名偷襲者掃去了半邊臉,當過馬賊的他下手根本不知道什麼叫憐憫,只要與人對上便立分生死。轉眼間,第六名偷襲者又命喪槊下,正當他揮槊欲追第七個敵人時,一根羽箭擦著他身體飛過,射穿了敵人的後頸。

“誰跟老子搶人!”劉弘基不耐煩地喝道,猛回頭,卻看見李旭在營門口拼命在向自己擺手。

心思縝密的他立刻明白了李旭的意思。提槊向原地一站,二百多名士卒立刻如撞上了岩石的浪花般,倒著退回了他的身邊。

“收兵回營。有靠近營牆一百步內者,射殺!”劉弘基氣勢洶洶地大喝了一聲,帶著打了“勝仗”的弟兄們大步而回。行經李旭身邊的時候,腳步卻停了停,胳膊輕輕搭在了好朋友的肩膀上。

軍營內的秩序已經慢慢開始恢複,在睡夢中被驚醒的士卒們本能地試圖逃命,卻被隊正、旅率們帶著親信攔了下來。當人聚集到一定數量,大伙的膽氣便開始變壯。特別從門口的喊殺聲中判斷出自己一方占了上風的時候,已經跳出嗓子的心就又被他們硬咽回到肚子內。

李寄、劉臻、周文遠三個不當值的校尉趁此機會發號施令,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把士兵安穩了下來。他們抬頭張望,欲找劉弘基請示下一步動作,卻看見別將大人拉著虎翼旅旅率的坐騎,好像正在爭論著什麼。

“唐公府和糧倉,必然有一處是他們的真正目標!”劉弘基低聲說道。這才是他先前方寸大亂的原因,唐公對二人有知遇之恩,如果有人在偷襲糧倉的同時行刺唐公得手,這輩子他都會活在負疚之中。

“大哥記不記得咱們怎麼燒掉了阿史那卻禺的大營?如果糧倉有失,唐公會不會平安無事?”李旭一邊整理自己的弓箭,鎧甲,一邊低聲反問。這個問題他不需要劉弘基來回答,當初如果不是徐大眼和他在阿史那營地里制造了混亂,劉弘基等人根本沒下手的機會。

此刻形勢,與當晚眾人在阿史那營地大鬧時恰恰相似。只不過放火的人成了被攻擊者,而攻擊者來源不明。

劉弘基點點頭,無言以對。李旭說得有道理,如果糧倉被燒了,按大隋律例和當今皇上的習慣,李淵全家都難逃為糧倉殉葬的下場。想到這,他看了看整隊待發的騎兵,側身為李旭和他的虎翼旅讓開了營門。

“唐公射術不在你我之下!”李旭回頭,大聲喊。雙腿一夾黑風肚子,帶著一百騎兵風一樣沖上了街道。

街道上,不斷有小股的黑衣人四下縱火。宇文述大人派來的那五百名援軍與縱火者在黑暗中分頭混戰,刀槍碰撞聲和喊殺聲響成一片。無辜的百姓們一邊用水桶抗擊著飛來橫禍,一邊承受著明槍暗箭,哀哭聲,求援聲不絕于耳。

李旭沒有時間理睬這些干擾,帶著自己親手訓練過的弟兄們直撲唐公府邸。這是他和劉弘基在最短的時間內想出的唯一解決方案,敵軍既然是混入城中偷襲,人數就不會太多。自家如果亂了陣腳,反而正中對方下懷。

“前邊好像有人攔路!”武士彟在馬背上沖著李旭大喊。他家道豪富,但背景卻不夠深。在“藏龍臥虎”的護糧軍中只混上了一個小伙長當。因為與李旭和劉弘基關系密切,在劉、李二人升遷後亦隨著頂上了隊正的位置。方才李旭和劉弘基出營迎敵,虧了他把虎翼旅騎兵集合了起來。

“無論什麼人,沖過去就是!”李府派來的另一個隊正李良大聲建議。說話間,三人已經沖過了兩條街,看見正前方五十步外,二十幾個身穿大隋土黃色戎裝的人封住了路口。

“有人趁亂縱火,街道封閉!”一個身穿六品兵曹服色的低級軍官大聲喊道。本以為憑自己的官職可以將來人攔下,卻沒想到對方帶隊的人是個楞頭青,戰馬速度非但絲毫不減,反而加速向自己頭上踏來。

“虎翼鐵騎,擋路者讓開!”李旭毫不猶豫地抖動缰繩先前沖去,唐公府方向火頭越來越大,前方即便是懸崖他也得踏上去。在前蹄即將踏中兵曹肩膀的一瞬間,黑風的身軀向前竄了半步,一人一馬驚鴻般從對方頭上飄過。

“啊!”兵曹嚇得一抱腦袋,向道路兩邊翻滾。武士彟和李良跟在主將身後,毫不客氣地從他身上躍過。其他一百名騎兵見狀,小腿一磕馬肚子,跟在旅率大人身後沖了過去。

“老子,老子跟你沒完!”臉色嚇得鐵青的兵曹從地上爬起來,沖著騎兵們的背影喊道。喊完了,才想起上司臨時交代的任務,腿腳登時酸軟,一屁股坐到了路邊。

這一百名騎兵已經被李旭訓練了半個多月,彼此之間配合已經有了一定默契。遠遠地看見了唐公府,立刻調整速度組成了兩個攻擊陣列。彼此配合著,跟在李旭身後逼近了火頭。


唐公府前後,此時已經燒成了一片火海。數百名黑衣武士圍著府牆,一邊攀援,一邊向內投擲火把。府牆內,不時有人探出頭來,將攀援到一半的黑衣武士用鋼刀掃落。一眨眼功夫,又有其他武士踩在同伴的尸體上向府牆爬去。

“拔刀!”李旭大聲喝令。兩隊騎兵同時拔刀,三尺秋水在火光中耀眼生寒。

“左右平推,沖散他們!”李旭高喊,一撥馬頭,直撲府門左側的敵軍。武士彟帶著五十名護糧軍跟上了他,另五十名精銳被李良帶著,旋風般沖向敵軍右翼。

襲擊唐公府的黑衣人沒想到身後會有對方援軍突然殺到,聽見馬蹄響趕緊回頭,卻已經來不及組織起完整防禦陣型。兩隊騎兵瞬間沖到近前,手起刀落,在圍牆下清出一條血路。

已經不是第一次殺人,李旭的刀法逐漸成熟。在黑風的速度配合下,手中的彎刀將刃長特點發揮了個淋漓盡致。一名黑衣人沒來得及舉刀,就被他抹斷了脖子。第二個擋在戰馬前的黑衣人被他用刀刃蹭開了半個肩膀,第三個欲從側面砍他的大腿,卻被他用彎刀抽在了胸口上。

“啊!”黑衣人慘叫著飛了出去。胸口處血光四射,紅彤彤地灑滿了青石街道。跟在李旭身後的護糧兵們本來還有些緊張,見自家旅率如此狠辣,也被勾起了一身殺氣,踏著敵軍的血跡,將府牆外的缺口沖得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攻打唐公府邸的黑衣人們不得不放棄眼前目標,集中起來應付突如其來的打擊。幾十名黑衣人在首領的呵斥下快速整隊,排成刀陣試圖擋住黑風的腳步。

“去死!”李旭怒吼著,用力一拉缰繩。受了痛的黑風發出“唏溜溜!”一聲長嘶,疾馳中做了一個漂亮的側轉。戰馬一下子從正沖變成了與敵兵側向相對,沒等黑衣人做出正確發應,李旭在馬背上一探身,長刀橫著抽了下來。

“噗!”“噗!”兩名黑衣人身上的氈甲被長刀切紙一樣切透。刀陣立刻出現了缺口。武士彟毫不猶豫,帶著騎兵們從缺口中擠了進去。馬蹄聲如驚雷般滾過,沸湯潑雪般將刀陣砸了個粉碎。

只有短兵器的步卒在平地上遇到騎兵,有多少力量也發揮不出來。黑衣武士的首領不甘心煮熟的鴨子就這樣飛了,怒吼著逼迫武士們再度結陣。身邊才糾集了十幾個潰兵,突然,府牆上飛來一枝羽箭,不偏不倚插進了他的喉嚨。

“啊!”首領慘呼一聲,仰面便倒。武士彟策馬沖上,殺散周圍黑衣武士,一刀削下了那名首領的人頭,用手挽住發髻,高高地舉了起來。

“虎翼鐵騎,擋我者死!”李旭趁機大喊。

“虎翼鐵騎,擋我者死!”護糧兵們齊聲喊了起來。少年時仗著家族背景橫行鄉里,他們曾經威風過,卻從來沒有一刻像今天這般威風。

黑衣人早就支撐不住了,此刻見首領的人頭被人舉了起來,士氣立刻崩潰,驚叫著四下逃了下去。李旭命令兩個隊正收攏士卒,清點傷亡,然後橫刀在鞍,抱拳向方才發箭射死黑衣頭領的方位施禮,大喊道:“旅率李旭,奉命前來救援唐公!”

“牆外何人?”黑暗亮起一支火把,唐公李淵站在火把下,手挽長弓,低聲喝問。

“唐公帳下旅率李旭!”李旭大聲回答,轉動馬頭,跑到一堆燃燒著的烈火旁。跳動的火焰照亮他一身黃色戎裝,還有被敵人的鮮血染紅的半面披風。

“分一隊追殺敵軍,一隊進府救火!”李淵沉聲命令,臉上表情無喜無怒。

“李良帶所部人馬追敵,武士彟帶護糧隊入府救火!”李旭大聲將唐公的命令細化了下去。眾騎兵聞令整隊,戰斗力較強的一隊由李良帶著,繼續掃蕩府門外已經潰不成軍的殘敵。另一隊跳下馬背,列隊站在了李淵府邸前。

危急時刻也顧不上什麼禮節,片刻後,李府正門、側門同時打開,將眾人迎了進去。“趕快幫忙救火!”首席幕僚陳演壽低聲請求。原來,人數上遠遠落了下風的李府衛士在剛才的戰斗中傷亡慘重,根本沒有力量對付被人蓄意扔進家門得火把。此刻風借火勢,將大半個府邸都燒成了火焰山。

“士彟,叫弟兄們以伙為組,取水救火!”一進門,李旭立刻大聲命令。

武士彟答應一聲,扔下手中人頭,立刻去分派人手。這隊護糧兵戰斗力不強,軍容卻被李旭訓練得較為齊整。聞令後,快速分成小隊,在各自伙長的帶領下尋找家具,打水滅火。


李淵在旁邊默不作聲地看著李旭給麾下士卒分配任務,待所有士兵都散開了,才柱著長弓,低聲問道:“糧倉那邊如何,可有人趁亂偷襲!”

“來人不多,被弘基兄帶弟兄們打了下去。唐公盡管放心,弟兄們井然有序!”李旭低聲回答。

最後四個字聽得李淵甚為欣慰,糧庫和兵營外圍還有一道高牆,如果士兵們不出現混亂,少量敵軍很難制造出什麼大的災難。剛要問糧庫詳情,忽然聽見一聲尖叫,小公子元吉灰頭土臉地從後院跑了過來。

“爹,快,快救二姐。西院,火大,堵住,堵住門了!”李元吉扁著嘴巴,語無倫次。幾句話,卻把像驚雷般把李淵打得晃了晃,支撐著手臂的長弓“咯嚓”一聲,斷為了兩截。。

李旭抬頭一望,已經明白事情原委。西跨院想必是女眷的住所,元吉口中的二姐,定然是那天為自己擂鼓助威的李婉兒。方才李府的死士將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唐公周圍,跨院的防衛卻不得不大大消弱。而敵人趁亂扔進來的火把無人及時處置,在那里造成了更大災難。

“救火,救火!”李淵驚惶失措地叫道,帶著還能走動的衛士,一骨腦向西跨院奔去。才跑進跨院,腳步就被火頭逼回。供女眷居住的幾處房屋已經被燒得啪啪做響,隨時都可能倒下去,把救火的人和被火阻攔在屋子里的人一同砸死。

“婉兒,婉兒!”竇氏夫人的呼喊聲撕心裂肺。李建成、李世民臉黑得如同鍋底,手上身上全是煙熏火燎的痕跡,啞著嗓子組織人手向房屋靠近。幾個護糧兵彼此掩護著試圖沖進房間,才上前幾步,就被濃煙和烈火生生迫回。

“娘,別丟下我!別丟下我!”李婉兒的聲音在火焰跳動聲的襯托下,顯得是那樣的衰弱無力。

“別丟下我,別丟下我!”一聲聲呼喚如同驚雷般在李旭耳邊回蕩。刹那間,他眼前一片血紅。紅著眼睛,他丟下彎刀,從士兵們手中搶過一個木桶,將里邊的水全部倒在了自己身上。然後用木桶罩住腦袋,一頭沖進了火堆里。

“仲堅!”已經絕望的李淵父子大聲驚叫。誰也沒料到,房屋已經快被燒塌的時候,李旭還肯不顧性命地沖進火中去救人。

沾了水的牛皮鎧甲被火一烤,散發出此鼻的焦臭味道。李旭不顧手、腳上鑽心的疼痛,快速沖過了烈火。木桶口微微一暗,緊跟著身前一空。他大喜,知道自己活著沖進了房間內。

“你是誰?”走投無路的李婉兒突然見身前沖來了一個火人,驚聲問道。

“李仲堅!”李旭一把扯下頭上木桶,大聲回答。皮甲上冒煙的地方被他快速拍滅,目光四下尋覓,卻找不到一個能讓李婉兒脫身的去處。

情況緊急,也不容他再多想。抓起木桶,兜頭將李婉兒的腦袋和肩膀套在其中。

李婉兒得身體遠比李旭嬌小,偌大的木桶套上去,一直套住了半個身軀。當即嚇得大聲尖叫,哭喊著乞求道:“仲堅大哥,別丟下我,求求你,別丟下我!”

“走!”李旭俯身,將李婉兒攔腰抱起,順手扯了屋子中幾套尚未著火的被褥,接二連三丟到了烈焰上。厚厚的冬季被褥立刻壓得窗口的火頭一滯。說時遲,那時快,李旭咬牙閉眼,抱著頭頂木桶李婉兒,一躍跳了出來。

干熱的空氣灼得人鼻孔生痛,一涼,一熱,接著又是一涼,李旭感覺到頭前再無火焰,向前猛沖幾步,借勢撲到了地上。一邊倒,一邊快速打滾,利用冰冷的地面壓熄身上的火苗。

十幾名驚呆了的士兵立刻上前,將大桶的冷水向他淋去。焦臭得味道熏得人眼淚橫流,冒著火星的余燼卻盡數被澆熄掉。李淵和建成同時沖上前,一個扶起李旭,另一個扯起生了腿的“木桶”。伸手抹去了對方臉上的泥漿和煙灰,露出兩張充滿希望的面孔。

“仲堅!”李淵看看女兒,看看新收的便宜世侄,心中的感動無以複加。

“女兒啊!”絕望中看到奇跡的竇氏夫人徹底失態,抱著死里逃生的李婉兒放聲嚎啕。

摘下木桶後的李婉兒卻好像嚇呆了,先是看著母親楞了一會兒,然後輕輕擺脫竇氏雙臂,走到正在由眾人幫著解鎧甲洗傷口的李旭面前,盈盈施禮,謝道:“仲堅兄,我就知道你不會丟下我!”

“附離,別拋下我----”風中,隱隱有狼嚎聲傳來,李旭呆了呆,眼前又是一片粉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