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虎和黃涉望著案幾上的地圖，心里一陣陣發寒。
這個形勢變化太快了，原以為遼國皇帝就是個白癡膿胞，誰知人家聰明的很，扮豬吃虎，明里和金狗議和，暗底里卻秣兵厲馬，磨刀霍霍了。這仗一打，遼東義軍如果南下突圍，正好碰到契丹人的刀刃上，腦袋轉眼就沒了。
李虎有些將信將疑。我到龍化轉了一圈，形勢就翻天覆地了，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吧？你是不是在唬我啊？前陣子跛子和柴云聽到宋人要聯金攻遼，一致認為遼金議和必定成功，後來龍虎大仙送來消息，也說遼金議和有進展，到了自己會晤完顏宗望的時候，聽宗望的意思，遼金議和幾乎已成定局了，怎麼一轉眼，顛了個，遼金大戰要全面爆發了，這是怎麼回事？
“這才多長時間？”李虎強作鎮定，笑著說道，“如果遼國皇帝早有這樣的心思，你們怎會一點風聲都沒聽到？”
“女真人的確被瞞過了，直到耶律大石突然出任南京道的平州遼興軍節度使，女真人才察覺到異常，但為時已晚，接著從南京就傳來了遼軍全面進攻的消息。”無顏說道，“完顏宗望為此急赴東京調集軍隊，准備迎戰。”
耶律大石？平州遼興軍節度使？平州就在幽燕的東部，自己南下攻打幽燕，第一個要打的就是平州，只有在平州站住腳，義軍才有可能攻打南京，這下好了，又碰到耶律大石了，有得打了，但打平州不是當務之急，當務之急是南下突圍到黑山，然而，這條路如今給堵死了。
耶律大石做為遼軍的東南路統帥，必定要帶著軍隊出榆關（今山海關），沿著榆關走廊（今遼西走廊）北上，然後從錦州、北海州一線攻擊東京（今遼陽）。
自己帶著義軍突圍南下到黑山，正好迎頭相撞。前有耶律大石，後有耶律余睹和蕭干，前後夾擊，死定了。
李虎越想越頭痛，忍不住出言嘲諷道：“女真人在遼國皇帝的宮帳里不是有很多內奸嗎？這些內奸都背叛了？這麼重要的消息，他們竟然一無所知。”
“這也是女真人感到奇怪的地方。”無顏說道，“遼國皇帝昏庸無能，按道理不會出現這種事，不過看到秦晉國王耶律淳出任此次東征統帥，也就不難理解了。耶律淳是興宗皇帝的孫子，才干出眾，宮帳權臣，寇冠諸王。當今皇帝對他非常信任。四年前，遼國皇帝大敗于護步達崗，軍心動搖，宮帳禦營副都統耶律章奴和一幫文臣武將謀廢皇帝，遣使擁立耶律淳為帝，哪知耶律淳斷然拒絕，並將他們全部告發。這件事之後，遼國皇帝愈發信任耶律淳，封其為秦晉國王，都元帥，南京留守，權重一時。”
“耶律淳是宮帳里的主戰派，這些事可能都是由他一手操辦的，皇帝信任他，當皇帝聽說大宋的威脅被降到最低程度，顯然心動了，于是遼金大戰驟然爆發，此事讓金人措手不及，形勢對遼人非常有利。”
“耶律余睹、耶律大石都是耶律淳的人，此次耶律大石複出並擔任遼興軍節度使，顯然就是耶律淳的舉薦。如果不是耶律大石複出，女真人至今還沒有意識到危險正在悄然逼近。”
無顏停了一下，繼續說道：“虎王現在別無選擇，你要想成功突圍，要想把四十萬漢人百姓都帶上，要想讓他們都活下去，唯一的辦法就是搶在耶律大石之前占據錦州，如果讓耶律大石先到了錦州，你即使到了黑山，也很難生存下去。”
“不，我即使占據錦州也是死路一條。”李虎搖搖頭，手指地圖上的榆關，“我必須搶在耶律大石出關之前，攻占榆關，否則，我就被包圍在黑山一帶，契丹人勢必要在攻擊金軍之前殺了我。”
“這不可能。”無顏說道，“就算下雪，耶律大石也會以最快的速度帶著軍隊出關，直奔錦州，從時間上來說，你無論如何也來不及攻打榆關了，所以，你還是想辦法盡快突圍，先拿下錦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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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虎想了片刻，突然問道：“宗望臨走時可有什麼交待？現在形勢變了，我越早南下對他越有利，到了這個時候了，他還要訛詐我？”
“四十萬人口啊。”無顏的聲音很沉重，“對女真人來說，這四十萬人口可以為金國帶來巨大財富，宗望怎麼可能放棄？”
李虎徹底死心了，不過他還是很感謝無顏，如果不是他良心發現，突然說出這麼重要的消息，自己可能還要在山城磨蹭幾天。幾天後，懿州、衛州一線的金軍數量暴增，中京道方向的遼軍也會迅速增加，自己不但保不住這四十萬漢人，就連自己都岌岌可危了。
李虎感覺很無奈，也很氣憤。若說無恥，自己拍馬也追不上金狗啊。金狗太貪婪了，宗望、粘罕這些狗娘養的蕃虜不但要自己南下，幫助他們牽制和消耗遼軍，還在自己危難之機趁火打劫，要搶自己的四十萬漢人兄弟，這世上還有沒有天理啊？旋即對野牛原一仗未能重創金軍耿耿于懷，早知道有今日之禍，當初就應該把牛頭方向對准金狗，先把金狗殺個血流成河。
現在後悔也沒用了，還是想點實際的吧。
“懿州現在有多少兵馬？”宗望既然火速趕去東京調兵，那還是即刻南下吧，不能再耽誤了。羅青漢那頭能不能成功不管了，也顧不上了，還是先突破金狗包圍殺進中京道再說吧。
“將近七千人，其中步軍三千，馬軍四千。”無顏說道，“野牛原一仗，金軍損失很大，大約有兩千多人陣亡。其後無顏婁室和石家奴率軍返回衛州，城里只剩下粘罕、兀術和哈迷蚩的軍隊了。”
李虎眉頭輕挑，喜形于色，還有這等好事？不是說金軍正從四面八方趕來嗎？怎麼只有這麼點人馬？
不要李虎問，無顏自己說了，“依照女真人的分析，你南下突圍之後，耶律馬哥這一路人馬可能會攻擊通州（今四平）、咸州一線，這是牽制戰場，主要是擋住黃龍府方向的金軍，以阻止他們南下支援東京。”
“遼軍的主攻方向肯定是東京。你南下不管成功與否，損失都很大，已經很難對遼軍造成威脅，這樣耶律余睹和耶律大石隨即可以實施兩路夾攻之策，完成對東京的包圍，因此，衛州、顯州和遼西州一線將是金軍阻擊遼軍的主戰場，所以，懿州也就沒有必要再屯駐大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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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虎的目光盯在地圖上。
懿州到衛州將近一百里，衛州到蒺藜山六十多里，蒺藜山到成州將近一百里，顯然，最危險的一段路就是衛州到蒺藜山這段路。
這段路的前面是遼軍，後面是金軍。義軍一旦受阻于蒺藜山，金軍就可以從容攻擊了，義軍隨即陷入腹背受敵的困境。自己要想保住四十萬漢人，不但攻擊要異常犀利，還要有足夠的兵力阻擋金人的進攻。稍有失誤，全軍覆沒。
賭了。李虎咬咬牙，反正老子是光棍一條，手上這點人本來就是空手套白狼套來的，打光了拉倒，只要能逃出去，老子再舉大旗，再拉人馬，再和這幫狗娘養的蕃虜打到底，老子就不信了，老子會打不過蕃虜？
無顏還在說，“女真人打仗，不在乎一城一地之得失，他們的軍隊人數有限，人口又少，死一個少一個，所以他們一般揚長避短，充分發揮自己馬軍的速度優勢，利用野戰突襲來消滅敵人的有生力量。他把你的軍隊打完了，你的城池還不乖乖投降？金軍占據東京道就是采取這種策略，先把遼軍擊敗，趕出去，然後下旨招撫，結果東京道的州縣在絕望之下，只好開城投降。”
李虎連連點頭，這和自己的揣測不謀而合。四十萬漢人就是一塊肥肉，金狗絕不會放棄，他們要打，肯定在衛州和蒺藜山一帶打，然後把四十萬漢人擄掠而去。那時自己顧頭顧不到尾，顧尾又顧不到頭，首尾難顧啊。
無顏告辭走了。從他的語氣上聽得出來，他對李虎沒有絲毫信心，在他看來，李虎能帶著軍隊逃進黑山，那就算奇跡了，至于追隨他的四十萬漢人，已經是金人的囊中之物，想逃都逃不掉了。